看到他这个样子,我心里也有些不好受。他的性格,的确是决定他不能与任何的世间凡俗之事扯上关系,但从他对陌生人与熟人的态度截然不同来看,在他的心里,必定是极为重情的吧。在路上看到别人被欺凌便拔刀相助,却又不肯要别人的回报,只是不愿与他人扯上任何干系。可是与别人相交甚笃之后,却甘愿为他两肋插刀,纵使改变自己信仰也再所不惜。
便如他自己所说,到了云城,他才开始插手楚昭两国的纷争。猜测其中的原因,他这种思想的转变,应该也是为了一个人才会如此。
而那个人,如果我没有猜错,应该是云城城主的女儿,那个叫雪儿的女子。
不由心里感到些微的难受,这个事实,其实我应该时刻记得,却总是刻意地去忘记。只是不愿意去想起,生怕只要一想,便会绝望一分,离萧陵也分外遥远。并非不愿相信他对雪儿的深情,他将她赠予的玉牌随身带着,为了她而改变自己的生活态度,这样的情深意重,每个明眼人都能看出。可我却宁愿选择不相信。这样的自欺欺人,只是不想在这场三个人的电影之中,我被完全忽略得没了言语,亦没了姓名。
萧陵见着我黯然的神情,稍稍有点疑惑地问:“你怎么了,是不是遇着什么烦心事了?”
我赶紧摇头,说:“没事,你不要担心了!”
然后又像证明我自己的话一般,朝他微微一笑,可是我的心里,还是禁不住有点失落。萧陵看到我这个样子,也是微微一笑,说:“是么?可是为何,连我都能感觉到你的忧伤?像潮水一样汹涌,却又被你拼命抑住,究竟有着怎样的苦衷,令得你无法将你的哀愁表露出来?”
他的神情,在说完这句话后,变得严肃起来。望着我,眼里尽是难得的真诚。我被他这样的话语和神情击中,勉强维持的微笑终于瓦解,僵在脸上,不知该作何反应。可是我的心里,却在这时,被他拨动了一根柔软的弦。心有些微的痛,又有些莫名的酸,一起啮咬着我心的每一分每一寸,很痛很疼。疼得我的眼泪,几乎都要汹涌而出。
为什么?为什么你只是冷眼旁观,对我的真实身份还不曾知晓,对我经历的生活没有丝毫了解,却能这般轻易地看穿我的心?我的哀伤埋得那样深,纵然汹涌如海水,却又深沉如海水,我以为没有人可以看到,却会被你给看出来,并且,那样郑重地对我说出。轻而易举,就这样击中我的要害。
没错,其实正像你所说,在我的心里,是有着无处诉说的哀伤。在我以往身为林络绎的岁月里,我那样骄傲地被所有人注目,自然是不会轻易对别人;而我现在身为紫竹,更是不能将它们说出。纵然有着无限耀眼的荣光,我充其量只不过是一个缺少爱的孩子,一直以来生活的残酷,缺少关爱的家庭,让我变得比常人更加薄情寡义,可是在我心里,却是比任何人,都渴望得到爱的温暖。
所以,才会在想着你和雪儿的爱情时,心里禁不住会下起雪来。那样冰,那样凉,冷得连隐藏的遗憾,都那么的明显。
可是所有所有的这些,我都无法对眼前的萧陵说出。虽然他看穿了我的忧伤,却也不知道我忧伤的原因。而关于那样的原因,与他有关,与雪儿有关,与我所处的环境有关,所有的这些,我又怎么能对他说出?
我只有沉默,在萧陵默默注视我的目光中沉默,在我即将落泪的哀伤中沉默。我的眼泪,被我拼命地忍住,似乎只要我一开口,它们便会掉落下来,让我所有的伪装都瞬间消失,在他面前呈现出最真实的自我。
萧陵忽然轻轻叹了口气,别过头去,说:“每个人都有一段无法诉说的悲伤,我知道你不向我说出,必定是有着苦衷。既然这样,那我便尊重你的选择。只是,对于你的忧伤,我真的是很想分享。我希望你能将你的忧伤分我一半,这样一来,你的痛苦,应该也不会那么深了吧?”
这样的话语,令得我的眼泪终于再忍不住,汹涌地自眼里流出。可与此同时,我的额上却滴上一颗水珠,迅速顺着我的脸颊掉落,与我的泪水混杂一起。接着,更多的水珠从头顶砸了下来,劈头盖脸地砸下,将我头上、身上淋得湿透。
萧陵懊丧地叹气:“下雨了,我们快去躲雨吧!”
是啊,下雨了,终于下雨了。在我泪落的瞬间,雨也同时落了下来。那样突如其来的倾盆大雨,来得那样迅急,淋湿我的全身,也将我的泪,隐藏在了雨水之中。有液体在我的脸上流淌,有点凉,有点暖,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
我应该庆幸这场雨的到来吧,不让萧陵看见我的泪水,就不会让他见到我的软弱。并且在雨水的掩护下,我还可以这样肆无忌惮地流泪,也没有任何人会发觉。可正在这时,我却感到我的身体轻飘飘地飞了起来,在漫天飞雨之中轻翔,任风儿在耳边掠过,似乎连雨点的速度也及不上。萧陵抱住我,说:“现在下这么大的雨,若是不快点找个避雨的地方,染上风寒就不好了。”
他会这么关切地跟我说话,是我以前连做梦也是想不到的,所以现在真实地遇到,便有种虚幻的梦幻感。忽然有一个物体触上我的脸颊,我一惊,却见是萧陵的手指,替我擦去脸上的水珠,说:“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你脸上涂的东西太多,所以那些雨都往你脸上劈来,怎么你脸上有着那么多的水,看起来真是难看之极。恩?这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