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见血封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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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一、牧一帛(15)

我偏一下头,看了眼旁边抽烟的摇滚青年们,他们比这些人更牛逼,全都眼睛长到了脑门上,等着看我出丑。

难怪人说福兮祸所依,才过了几天太平日子,这就有人看我不顺眼。既然如此,那就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

我重新回台子上,调了调麦,看看台下,对着那丹凤眼男生单手一指:“刚才这位帅哥点了一首曲子《妹妹你大胆地往前走》,我们感谢他的热情,现在请他上台来慷慨献声,我们把掌声送给他!”

台下哄闹,小破孩们闹疯了,撵着他上来。

他被推搡着走上来,对我说:“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丫行!”

我对他微笑:“哪里,你比我牛逼多了。”他知道,我指的是那路易十三,它是我两个月的薪水。既然都这么拽了,何必还跟穷苦人民争风吃醋呢?

所以在他脱掉外套甩开麦克风可劲儿疯的时候,我们早就一笑泯恩仇了。那天晚上他请我喝酒,喝好酒,芝华士十二年陈酿。

他叫莫冉,莫回头的莫,重冉希望的冉。我喜欢这名字,忘却过去,重新来过。还有那个打十三个耳钉的女孩,她叫丁岚,是他的女朋友。他们都是那所大学的学生,一年级新生。

还有一点让我觉得不可思议,他的脸,与我记忆中的九阳神似。

也就是一瞬间,我打消了他是九阳的念头,他的脖颈光洁,没有丝毫伤痕累累的痕迹。而且他的眼睛,没有那种深邃的摄人心魄的能量。

他应该只是个贪玩的纨绔子弟,与我的九阳,没有任何关系。

那天我和尤优在地下室窝着抽烟,他叫我看他画的新作,跟我说现在要找个合适的模特实在太难了,长得好的叫价太高,长得赖的又豁牙裂齿的。我看着他素描里的肖像问他为啥把女同胞画得黑不溜秋跟刚果王妃似的,他说哪儿啊,明明是前院扫大街的清洁女工嘛!我说你不能丑化劳动人民啊!他说滚滚滚,你不懂艺术别瞎说。

就是这个时候,有人破门而入。

丁岚?

她可真有邦德女郎的潜质,能摸到这儿来?

我还没来得及问她怎么来这里了,尤优已经一马当先冲了出去,热情洋溢地拉着她的手问:“真难得,我贴了小广告这么久终于等来一个合格的女模特,就你这模子,真对得起我在地下室苦挨的日子啊!”

丁岚像被烫着了似地连往后蹦三步,踮着脚尖往里看,对我说:“混血儿你家没拴狗的链子吗?”

我照着尤优屁股蛋子踹了一脚,对他说:“她不是来找你的。”

尤优转过头来,把那张青春痘肆虐的大脸对着我,表情俨然是死不瞑目的挣扎:“你确定她不是来找我的?”

我冲他点点头,让开一条道,请丁岚进来。

“啊哟?你这弹丸之地还挺干净的,”她说,“要是没女人住着天天打扫,我还真不敢相信。”

尤优抢着答话:“您真是明察秋毫啊!一双火眼一扫就明白。”

“我又不是孙猴子。”

“可您明鉴,这儿真有女人。”

我又照他屁股蛋子狠踹一脚:“用不着卑躬屈膝,你怎么一见美女就成贱骨头了?”

他掂着脚捂着屁股得瑟着:“美女难得啊!在这鬼地方就是瞅见只母蚊子它也亲切啊!”

这个比喻让丁岚很不爽,她皱皱眉,对我说:“这人是你合租伙伴?”

我说不是。

那他还在这干嘛?她不耐烦,叫我赶他出去。

我说:“他是我邻居,串门的。这也不是你地盘,你不能独断专行。”

她哼了一声,开始东摸摸西看看,更邪门的是还往洗手间里伸了伸头:“啊哟,你这真儿有女士啊?这晾的衣服……”

那是小哑巴昨天刚洗的连衣裙,我在王府井给她买的唯一一条昂贵的裙子。我不高兴她的窥探,走过去把洗手间的门咣当一声关上。“你有事吗?”我问她,“上大学这么闲?”我的小哑巴还没有大学生的资格,却在孜孜不倦地旁听偷学。这就是小乞丐和娇娇女的区别,她懂得珍惜,而丁岚,善于挥霍。

“你可真是不解风情。”她故意拽了拽刚刚裹住臀部的牛仔裙,坐到我的床边,两条长腿摇来晃去。

尤优在一旁两眼发直语无伦次:“这是我见过的最漂亮的腿,关节小,比例好,线条流畅,光泽像珍珠。”

我问尤优,是不是特想画她?

他说:“那是,打她在门口站着的时候,我就觉得屋里金光一闪,好像仙女下凡了。”

“哦。”我说:“那你跟她商量吧!我要出去买烟,你走的时候别忘了帮我锁门。”

他喜不自禁。

丁岚面红耳赤,从床边蹦下来朝我喊:“牧一帛!你为什么屌都不屌我?”

我在走廊里懒懒地回头,甩起我的衬衣褂子披在肩膀上:“因为我对你没兴趣。”说完我仰着头走出暗无天日的楼道,闭上眼睛大口地吸了吸新鲜空气,连同小哑巴给我洗的白衬衫上留下的好闻的肥皂味都一股脑飘进胸膛。我看看表,下午四点,我想去学校看看小哑巴,我猜想,她此刻正在公用教室里如饥似渴地学东西,就像懵懂可爱的小学生。

光看招生简介大学校园各有千秋,其实也不分伯仲,在我看来都差不多,无非是很多的树木很多像豆腐砖样规整的教学楼。这里没有小学校里那种整齐的朗朗读书声,这里的学生脸上明目张胆地写着愤青二字,拒绝老土,对什么都看不顺眼。我在小哑巴常去的那个红砖教学楼看到她,那间阶梯教室有三扇窗户对着外面的小球场,我站在窗外看她托着小脸,神情专注地听讲,真像小学生。大概她是能让执教老师唯一感到欣慰的听众了,顺带扫了一眼其他的听众,他们哪里能能算名副其实的大学生?有人看小说,有人拿着小镜子贴粉扑,有人剪指甲,更有人打情骂俏。

我拿着衬衫,左手插在裤子口袋里,穿过小球场向他们的学生食堂走过去。小哑巴平时是在这里吃饭的,我难以想象一个默默无闻的她是如何相容于嘈嚷活跃的大学生中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