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管理狼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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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让对手入‘局’,给自己下‘套’ (7)

国庆之后,网信要求我们出商务标。通俗而言,也就是第一次商务报价。陈少兵又把所有人圈到会议室里开会。他的话题只有一个,拿到对手中为的报价。但我心里很清楚,除非天上掉馅饼,否则这几乎是不可能的。

一个半小时无声无息地过去了,我忍不住说话:“要不我们这样,本次报价,就380元。”

会议室里嗡声一片。几乎所有人都在反对。380元是什么价格?这是全国公开的市场价,网信怎么可能接受。甚至有人反问,华兴是不是不想要这个标了。

我看着这些大声反对的人,只觉得可恶。在中国的每个角落,不论是机关、学校、工厂,永远有这样一批人:他们自己没有主见。但是当别人提出意见的时候,他们立即提出一万个反对意见。他们提反对意见并非为了问题本身,而纯粹只因为他们需要发表意见。中国历史缺乏创造者,但从来不缺批评家,评论高手,事后诸葛亮。

批评者批评了大约10分钟。我说,请大家等我把话说完。我们报价380,在座的各位都认为这样的报价没有诚意,或者说等于没有报价。这很好,大家的感觉是准确的。我就是要让网信知道,我们根本还没开始报价。这样的好处有3方面:

首先,我们隐瞒了自己的真实报价,同时又给中为一个圈套。我们的目标价是300元。我们也清楚,目前这个标价是最合理的。但是为什么没有人敢提呢?就是因为怕中为跳水。假如他们真的如传言一样跳水报超低价,那么很好,他们把底线暴露了。我们可以在下一轮做调整打倒他们。

其次,这样的报价可以在一定程度上迷惑中为。

第三,对网信而言,他们一看就知道这不是最终价格。而按照程序,他们肯定会要求我们再做一次报价。

总而言之,出商务标的整体策略就是不到最危险的时候,决不亮出自己的底牌。

我的一番话说完,会议室里又重新安静下来。我期待陈少兵说点什么,但是没有。作为一个领导,关键时刻不表态,这算什么领导?不过我还是理解他:他没有经验。其实,我说出上面的一番话,还是因为心里有底。首先梁总向我透露了网信的心理价位。其次,潘总无论如何还欠着我们15万线交换机的人情。再加上十一之前点对点应答,我们公司有精彩表现。不出意外,这个标应该属于我们。

陈少兵没有发话。而其他人都只有分析,没有报价。唯有我表达了报价和理由。所以最后,公司就按照我的意见把价格报了上去。

很快到了开标那天。网信却没有直接公开商务标排名,而是先公布一份技术评定。华兴和中为并列第一。事后才知道,华兴与中为的第一轮报价都严重超过了他们的期望。网信很聪明,用技术表弄出两个第一。

同时,周海和我一起了解到了中为的报价——365元。中为的人当然不是来混饭吃的。我们下的套,没有套住牛;牛也下了套,结果也没有套住狼。

第一轮报价总结会气氛轻松了不少。会前大家都在小声地笑骂,说中为的人狡猾。我明白他们笑的意思,他们是在庆幸没有上当。不一会儿,陈少兵走进会议室,大家都安静了。陈少兵直接地说:“小新,你来分析一下吧。”

这是他当我领导以来第一次叫我小新,我不觉得亲切,只感到别扭。而且,我还没想好怎么分析呢。我把这个机会让给了别人。

周海先开口:“通过这次开标,可以看出中为也下了大功夫。他们好像对网信的心理价位也应该是了解的,所以敢这样报价。”

紧接着是王立成发言,然后第三个,第四个……我突然发觉陈少兵已经把办事处的人都训练成开会发言能手,只有自己傻,不会圆滑。但是听了大家的发言,我突然有了清晰的思路。我说,通过这轮报价,我们可以判断,中为和我们有着同样的思路,那就是不会主动跳水。或许他们也想了解我们的价格,最后再低上10元。既然他们不跳水,那我们就不必怕他们了。下一步,我们可以朝300元的目标价格进攻。

说到底,还是网信厉害。他们折腾来折腾去,用技术标弄出两个第一,目的就是为了让两家再打一次价格战。

第二轮报价,我们报了297元。这个数字也是我极力要求的。因为梁总和我说过,300元以下。297元就是在300元以下。不过,297元只是这一次30万线汇接局的价钱,并不是已经在使用中的15万线交换机的价格。

整体开标当日,陈少兵借故不到网信大厦,表示他要坐镇办公室。周海说他多半是胆小不敢面对。开标会安排在网信几个事务会议的后面,比预计晚了两个多小时。在这两个小时中,陈少兵给我和周海打了不下10个电话,一遍又一遍地问结果……

开标会结束,宣布华兴公司中标。

我和周海、王立成,我们所有的同事在网信办公室搂成一团。周海和王立成眼圈都红了。这毕竟是上亿元的单啊!但我没有表情。此刻我突然想起了任总。这个大单,其实应该是任总和我一起播下的种子。这是我们应得的。但是,这一切又来得如此之晚,如此不合时宜。

事后得知,中为报价290元。他们果然没有跳水。

当天晚上,陈少兵主动请我们去夜总会唱歌,喝酒。大家兴致都很高,唯有我不怎么兴奋。我没有喝醉。我们又成功了,但成功需要和合适的人分享,不是吗?然而在我的身边,没有合适的人。唱歌结束,陈少兵让我们把夜总会的小姐都带走,所有费用由他买单。我没有带女孩,因为在那个时候,我对性也没有什么兴趣。

汇接局的项目拿下以后,陈少兵对我的态度好转不少,说话也客气了许多。更重要的是,他对我日常的报销审批,不再婆婆妈妈地问这几百花在哪里,那几百花在哪里。对我而言,这个项目远不如当初在橡城签下第一份合同来得兴奋。那时候,我觉得自己水平高,做了别人做不了的事。这种感觉就像呼在玻璃上的热气,存在不了多久。汇接局的标仿佛是我分内的事,办事处从上到下,都觉得理所当然。

中标之后,后期谈判随之而来。因为通讯设备很复杂,而招标的价格只是一个整体价格,所以分工更细的配套设备定价需要重新商定。后期谈判的焦点主要集中在原来15万线交换机的定价上。网信能接受的是297元的中标价。陈少兵准备顺水推舟答应网信的要求。但我的看法是希望在297元的基础上再加一些,因为这15万线是今年6月份投入使用的,而那时的价格是每线380元。或者至少,我们应该把这个项目拖一拖。因为我有另外一种担心,那就是数据产品招标,海湾公司入围并分走我们一部分市场份额的可能性非常大。我拖着15万线交换机的价格不解决,是希望等到下次招标的时候,可以要求网信把它和数据新产品打包优惠。这样就能达到打击海湾的目的。

陈少兵的意见与我相反,他认为我们要主动表示出诚意与积极态度,以此打动网信,争取在数据产品招标中占优势。但是我想,潘总那一帮人绝对不是吃素的。这次的事情如此轻松地解决,等到数据产品招标,他完全可以用海湾来要挟我们。假如我们死死咬住15万线380元不放,一直拖到数据产品招标,那时候就有了谈判的筹码。

不过,我也理解陈少兵的压力。公司有很大的库存数量,办事处有销售压力,迟一天收到货款,陈少兵的考核就会受影响。他是内部行政出身,自然很在意公司每个月对他的考核数据。

最终,我的长期计划抵不过陈少兵的业绩考核。两次总共45万线交换机,以每线297元的价格卖给网信。13个亿的合同给办事处带来一片喜悦,全年的任务超值完成了。大家都松了一口气。正式签约那天,陈少兵又请我和周海几个人喝酒。

饭局照例是我点的菜。熟人吃饭就不讲究排场,我点了很一般的汤。坐在陈少兵身边的周海突然说:“陈总,这里的佛跳墙很不错,要不,给你单点一份。”

我愣了一愣。580元一位的佛跳墙是这里的招牌汤,宴请重要客户的时候总需要它出场,我当然也没少喝。不过,用它来孝敬领导可是第一次。陈少兵笑眯眯的两目直盯天花板,点点头同意了。

不一会儿,菜陆续摆上桌子。陈少兵面前放着那个大到足可以装下整张脸的特制汤盆。他拿着小汤勺,沉浸在巨额订单的喜悦与佛跳墙的美味之中。当然,我们大家喝的却是普通的汤。周海偶尔说一句俏皮话或是恭维陈少兵的美言,其余的人了不得不陪上笑脸和几声干笑。

我的心里五味翻滚,把眼睛一直放在包房的电视机上,身上一阵一阵地起鸡皮疙瘩。人与人确实差别巨大,此刻陈少兵就能心安理得地开心喝汤。而要是换成我,肯定一口也喝不下。也可能是目前的我职位卑微,等我到了陈少兵那个位置,一切就能适应了。我总是把客户当平等的朋友,请任何重要的客户吃饭,不管对方官大官小,我总是点一样的汤,一样的菜。我喜欢平等的感觉。

我很理解周海,同时还有些佩服他,他做人比我成熟也成功。他能想到并做到的事,我往往想不到,就是想到了,也不会像他那样做得自然而不露痕迹。周海是我一个战壕里的兄弟。他经常在陈少兵和别人面前维护我的利益,我很感激他。

冬天很快就到了。这是一个寒冷的冬季。我不爱上班,经常失眠。平日里无缘无故地思念与回忆,但是除了老家与童年,我又找不出什么值得回忆的人和物。失眠之后常会头痛,这也许是上次车祸留下的后遗症,但也可能是打破了10年睡懒觉的坏习惯所致。上午6到10点是我认为最佳的睡眠时间。我已经差不多有10年都是这样了。上大学的时候,头两节课能逃则逃,实在逃不掉就迷迷糊糊地从被窝里出来坐到课堂上继续睡。等清醒后,一睁眼,老师下课了。这个规律屡试不爽。上完两节课之后,才是洗脸并吃早饭的时间。

工作以后,我在网信当了一职闲差,每天早九晚五。上班时间工作少得让人发慌,同事之间可以串门,甚至偶尔可以溜去打麻将。下班之后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偶然周末加一天班,必定可以补休。要说有压力,那就是不知道时间怎么浪费。网信有钱,所以网信的领导也是好领导。住房条件差了,或者出门没有公务车,都可以找领导诉苦。

可我为什么要离开网信呢?

工资不太多,刚够一个人开销。上大学花了家里很多钱,对老母亲和帮过自己的亲人,都无法报答。虽然有一个女朋友,可是没钱买房子。没房子也就结不了婚。我在网信看到的老职工,就是我将来的样子。天天无所事事,用无聊换来安稳。我不想成为他们。我还很年轻,要到外面的世界证明自己的能力;我是个男人,应该用自己的双手打造一个家庭;我要报答母亲,包括那些曾经帮助过我的人;我要有高收入,天天背着电脑到处出差,天天让人羡慕地花天酒地。我应该选择离开。

现在,收入基本达到原来的预期,自己的钱可以买个房子,不过要贷款。能力也证明了,不过能力一无是处。内部关系则一塌糊涂,升职是不可能的了。母亲和亲人可以报答了,花天酒地已经不太想了,结婚却仍遥遥无期。

我所期待的生活,总不是我所期待的样子。

远在昆明的丁静现在偶尔给我打电话。我们多了距离,少了隔阂,但是我们的共同语言也越来越少。我从来不和她讲工作的事,过去不讲,现在也不会讲。我也许是她的心理寄托,但她毕竟不是我的。虽然我们生活在一起,但我们不算走得太近。

从她的话里,我大概感觉她在昆明有了别的男人。不过,我没资格过问她这些。我和她已经什么都不是了。能让她感到开心和回忆,是我唯一可以做的补偿。事后才知道,丁静还在海滨市的时候,英子每天都给她打电话。电话的内容,无一例外全是关于我的种种劣迹与坏事。

认真地想一想,英子也不是坏女人。我了解她甚于别人。唯一的不同是,我永远不可能控制一个像她这样的女人。她要是活在北宋,应该能在水泊梁山中占一个位置。她也许也想过与我结婚。可是一旦我这样的男人摆在她的面前,她大概也怕了吧。在她眼里,我是一个对所有漂亮女人都动心思的无聊男人。同样的道理,在我眼里,她是一个对性无所谓的女人。我们太知道对方的所有缺点,所以不能结婚。

假如世界上真有爱情,假如世界上真有爱情摆在我的面前,我会珍惜。可我没有珍惜青青,也失去了丁静。一个男人,要在失去很多东西之后才会珍惜。女人又何尝不是呢?

挺长一段时间我与英子不再联系了。此刻她也许已经把全部心思放在小孩身上了。我不知道将来怎么面对她和孩子。

在空前寂寞的日子里,也发生了一些有趣的事。那个有北京男朋友,但是因为上班路途远而住在我家的女人,终于准备飞往北京和男朋友结婚。离开我家的时候,她席卷了我公寓里两万多现金和一些小的贵重物品,MP3、数码相机、过时的手机,甚至还有一两件假冒伪劣的女人首饰。用她的话说,这是赔偿给她的青春损失费。我威胁她要报警,她居然又陆续退回了几件小东西。最终,她也消失了。

要消失的,都会离去,就像兜里的钱,融化的冰,秋天的树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