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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水浮灯”里,宋剑庭依旧习惯窝在吧台上打着瞌睡,白天的客人不是很多,稀稀落落,有香娇招呼着,他也就趁机偷个浮生半日闲。
“店主……”香娇使劲地摇着似乎死到临头犹不知的宋剑庭,“醒醒啦……”
宋剑庭抬起沉重的头,左转转右转转,活动一下酸痛的脖子。迷茫的眼睛在看见眼前的人时猛地恢复了焦距。
“大……哥……”立刻把腰板挺得直直的,就盼望能给对方留下个好印象。
“八字都还没一撇呢,你可别乱叫。”夏振宁对宋剑庭略显懒散的生活态度越看越不顺眼,准确点说,对于这个即将抢走他妹妹又达不到他理想标准的人,他没有多少的好感,这一声“大哥”听在他耳里别提有多扎人了。
“是……”宋剑庭面对似乎脾气不太好的未来大舅子,不自觉地有种头皮发麻的感觉。
“店主,他好像是上次打你的那个人哦。”报马仔一号香娇在他背后小声地说着。
“笨蛋,不是好像,根本就是嘛。要不要通知小夏呀?她哥又发火了耶……”不知什么时候钻出来的报马仔二号李则立刻就敲了香娇满头包,记忆力真差。
“闭嘴,你们两个……”宋剑庭偷偷扭过头,丢给这两只说话毫无建设性的家伙几个卫生球。
“你!”宋剑庭听到夏振宁的声音立刻回过头,只差没喊声“有”来配合气氛了。
“跟我上来一下。”有了上次在“流水浮灯”逛过的经验,夏振宁自顾自地往二楼走去,顺便把两个沉甸甸的大袋子丢给宋剑庭,“把这些带上来,小心点,别碰坏。”
宋剑庭只得提着那两个不知道装着什么东西的沉得要命还不时发出清脆的“乓乓”的声响的袋子,跟着上楼,李则还幸灾乐祸地挥着白色的厨师帽,小声地在背后说道:“如果五分钟后你没下来,我就通知小夏来救火哦。”然后忽然又大声朗诵着,“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还有香娇那兴奋地附和,“肥哥,你好有文采哦……”
“香娇小妹,我第一百零九次提醒你不要叫我肥哥……”两只活宝还在那里继续拌着嘴。宋剑庭望着走在前面的那一个看起来就很严谨的背影,只觉得自己的感情路会因为他而变得坎坷曲折。
谁叫他当年太迟钝呢?活该呀!
进了二楼宋剑庭的房间,夏振宁找了张椅子坐下,第一次用心地观察了一下这个单身男人的小屋。摆设很简单,没有什么多余的家具,不过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该有的也都没少,可以看出屋主的生活态度不算太随便。伸出手摸摸椅子把手底下,然后摊开手,似乎没有太多灰尘,真看不出那么懒散的人也还算爱卫生。
夏振宁怪异的举动看得宋剑庭心里毛毛的,他放下手中的袋子,走到饮水机前倒了杯茶递给夏振宁,然后在他对面坐下来,大有一种等待审判的感觉。
夏振宁清清嗓子,“虽然小夏很喜欢你,我也觉得现在的你待她不错。可是做哥哥的,我不会这么轻易原谅你让她等了这么多年。”
“我知道,是我过去太傻了。”宋剑庭识相地先认错。
“你打开那两个袋子看看。”夏振宁示意着。
宋振宁望着他,疑惑地打开袋子——“花盆?”
“这不是一般的花盆……”夏振宁颇有气势地解释着。“这里有八个花盆,小夏从认识你的那一年就开始种向日葵,到两年前她被你彻底地伤透了心为止。”其中有几个字是刻意念重音的,提醒面前这个男人不要再有任何辜负小夏的举动了。
“不过她没有一年种成功过,说来也奇怪,那些向日葵就好像天生和她犯冲一样。每次她好不容易让它们发芽,子叶就被老鼠咬掉了。所以她每次都哭着说她的向日葵长不大,活不了,就像她小小的爱恋,而她的感情世界就好像这盆里的土一样,荒芜了。”看着那个男人一脸凝重,夏振宁觉得有一种残酷的快感,当他第一次从穆梓梨的口中听到小夏那么伤感的言语,做哥哥的别提有多心疼了。这个让他妹妹伤心了多年的男人一时的痛苦又怎么比得上妹妹的委屈呢?
“对不起,这是我最后一次对你说对不起了,以后我不会让小夏难过了。她曾经贫瘠的世界,就由我来装扮成人间天堂。”宋剑庭诚恳地保证着。
夏振宁盯着他,估量着他的可靠性,最后他不得不承认,面前的这个男人确实是想好好照顾小夏。
“我希望你能为她在这八个盆子里种出向日葵,让它们开花结籽,把她最后的心结解开,把那十年的纠缠彻底了结,我希望你们是心无芥蒂地在一起的。可以做到吗?你可以让我相信你吗?”这个要求不是他无理取闹,但是建立在愧疚的基础上的感情能经得起岁月的考验吗?他很怀疑。爱情应该是建立在平等的感情上的。如果可以的话,他希望能避免妹妹再遭受任何的感情挫伤,尽管这样的希望有些美好,但是,做哥哥的也希望自己的妹妹能够得到完整的真正的幸福。
“我明白你的意思,我会尽我所能做到的。我想说的是,我爱小夏,不是因为她痴情地等了我十年,而是因为她是一个值得爱的女人,如果错过她,我会后悔一辈子的。”宋剑庭明白夏振宁的顾虑。
“拜托了,好好照顾她,我不想再看见她哭了。”
“我会的,尽我所能。”
“谢谢。”
“该说谢谢的是我,谢谢你把小夏保护得这么好。”
“错!如果我把她保护得够好的话,你就不会有机会伤害她了……”
在门外偷听的某两个人差点跌倒在地,这家的哥哥真会破坏美好的气氛呀!
“妈,我放在窗台上的几个小花盆呢?”宁小夏下班回家发现那八个花盆不翼而飞,觉得心里好像失落了什么,空荡荡的。虽然已经相信她迟到的幸福终于来报到了,可是对于那些岁月留下的伤痕,她依然抱着又爱又恨的复杂心情。
“死丫头,今天大扫除,你不回来帮忙也就算了,还敢给我制造垃圾,那些破盆子放在那里多久了?老早就该丢掉了!”宁妈妈的毒舌老让宁小夏怀疑她是不是从垃圾堆里拣来的,虽然妈妈也是从小这么告诉她的。
“丢掉了吗?都放在那里好几年了,你也没说什么呀,怎么现在就突然就丢掉了……”宁小夏小声地嘀咕着,踱着小碎步回房间去。
“她真的是我女儿吗?这么好骗?”宁妈妈把下巴支在扫把上,“现在连我自己也怀疑她是不是从垃圾堆里拣来的了。”
“知了也睡了,安心地睡了,在我心里面,宁静的夏天……”手机铃声响,打断了宁小夏的胡思乱想。
“您好,我是小夏……你要去上街?要一起去?我没事,回来的时候妈妈都已经打扫好了……那好,十分钟后我家楼下见。”关了手机,宁小夏愣了一下,飞快地打开衣柜,呜呜,现在终于发现女人的衣柜里永远缺那么一件衣服果然是王道真理呀!
“不好意思,我下来晚了……”宁小夏急匆匆地冲到等候在她家楼下的宋剑庭面前,没想到他那么快就到了。
“不要紧,我刚好就在附近,所以想找你一起出来。”宋剑庭笑着替她整了整因为奔跑而滑落在额前的几缕发丝。
“要买什么书呀?”她好奇地问,印象中他似乎不是一个爱看书的人。
“种花的。”他笑着,笑容里有一丝无奈。
“你要养花吗?”她习惯性地拉着他的袖子,今天他穿着宽大的外套,她拉得很顺心。
“种向日葵。”他轻轻地说着,观察着她的表情。
果然,她张着嘴,像离了水的鱼,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怎么了?”他故意问道。
“没事没事,只是觉得你喜欢向日葵很奇怪,以前都没听你提起过。”今天怎么这么可怜呀,先是自己的小花盆莫名其妙地被丢掉,后来又听他说要种向日葵,好诡异的巧合。
“那你说说你知道我喜欢什么?”听她的语气,仿佛她很了解他的喜好。
“你呀,喜欢黄色和蓝色,喜欢的水果是香蕉和哈密瓜……”
听她如数家珍地说出他的种种爱好,又一次发现她对他真的是很用心,而他真的拣到宝贝了。
看他用一种看起来很深情的目光望着她,宁小夏觉得有些不自在,避开他的视线,亲昵地拽着他的手,再也不放开了。
合德大书店是合德最大的书店了,各类的书也算是齐全了。高楼大厦一般的建筑虽然经历了多年岁月的侵蚀,却依然能给人庄严肃穆的感觉,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知识的力量就是如此的伟大?总之,这里倒是他们年少时的一大噩梦——因为大多数练习考卷和参考书都要花上不少零花钱买来虐待自己的脑细胞。
宁小夏还特地跑到教参类的书架前看着那些莘莘学子在题海里载浮载沉呢。她笑着仰着头,对跟在一旁的他说道:“不知道是不是高考那年的压力太大,结果毕业以后还是习惯一有机会就蹲在窗户前看那些学生早早起床去上学,就觉得莫名地幸福。有时候也可以理解鲁迅先生笔下的阿Q为什么那么喜欢摸小尼姑的头了,老实说,真是痛快呀!”她恶劣地笑着。他却宠溺着她的恣意,随心所欲的宁小夏,或许应该才是最真实的她吧。
“宁小夏?宋剑庭?”一个头发已经斑白的妇人打量着他们,发出惊叹。
两个人同时盯着那熟悉的长筒裙,毛料上衣,还有那不变的腔调。
“傅老师……怎么会是你?”异口同声。
“真的是你们呀!”傅华珍对于自己作为三十年的语文老师所具备的敏锐观察能力和记忆力显得很满意。
“老师怎么会在这里?”宁小夏一直都是语文科代表,因此对一向疼爱她的语文老师格外亲切。
“小傻瓜,现在是教与学并重的年代了,老师如果不用假期充充电,现在的学生可会刁难人了。哪像你们那时侯那么乖呀!”一个老师教了一辈子书,估计令她印象最深刻的只有观念里最坏的学生和最好的学生吧,而宁小夏他们就是属于后者。看着那时还扎着小辫的少女长大成人了,才觉得自己真的已经老了。
傅华珍突然发现这两个得意门生可是很亲密地搭靠在一起,“你们?呵呵……”
被老师那有些暧昧的笑声吓得一脸尴尬的宁小夏想辩解什么,却被傅华珍扬手打断。
“你们都长大啦,能在一起也是缘分,又不是以前念中学,老师还会当你们早恋不成?好了好了,不打扰你们约会了,早点请老师喝喜酒哦。”傅华珍的话让两个人都红了脸。
宁小夏早就不好意思地躲到宋剑庭的背后,却听见他爽朗地应着,“那是一定的,我还指望靠老师出马早点说服小夏点头同意呢。”
“剑庭呀,真看不出那时那么木讷的你变得这么会讲话了呀……”
和老师寒暄完已经是半个小时以后的事情了,要不是老师赶着回家煮饭,还不知道他要把他们多少的家底给抖出来呢。
宁小夏小力地捶着宋剑庭的手臂,“好讨厌,搞得大家都知道……”看他一点儿也不在意,只是笑着看着她的一举一动。
好呀,敢蔑视她!咬他!宁小夏张大了嘴准备一口咬下,却发现他的外套不但宽大,而且看起来似乎还很厚,不是很容易下口的样子。郁闷,只好磨了几下牙以示威胁,就此作罢。两个人继续甜甜蜜蜜地逛着书店。
合德大书店门外
傅华珍从手提包里掏出手机,“滴滴答答”地拨了一通,“玉琴呀,我告诉你哦,我今天碰到我们以前教的那个宁小夏和那个宋剑庭哦……你想起来啦?我告诉你哦,他们现在在一起,别提有多亲昵,还说要结婚了。以前都看不出来呢……什么?你早就知道了……他们表现得很明显?不会吧?我怎么就没看出来!……”
合德中学·教师宿舍楼
正在批改作业的何玉琴,眼镜上闪过一道精光,这就是数学的逻辑呀,这就是传说中的班主任之眼呀。对小儿女的那点心思哪能不摸得透透的,反正那时没影响到学习,也就不用明说啦。不过还真没想到,他们是过了这么久才在一起的。
“书店这么大,怎么就没有半本写向日葵的书啊?”宁小夏蹲在种植类的书里翻了好久就是没有找到想要的,很挫败,“什么兰花,菊花,水仙花呀,倒是多得不得了……”
“没关系的……”宋剑庭摆摆手,让她别担心,向日葵本来就不是什么热门的花,找不到也是自然的,反正现在网络资源发达,顶多上网查查就是了。
“没关系,我打电话问问秦姐,邮差先生对花还是很了解的。”她兴冲冲地拨着秦淮家的电话。
“秦姐,邮差先生在吗?我找他有事……孟大哥,我是小夏呀,我想问你一下,你那边有没有什么关于向日葵种植的书呀……没有呀。”宋剑庭看着她苦着脸,笑着用手指逗弄着她。
“什么?你养过?可以帮我把注意事项写下来?谢谢孟大哥。好,我等秦姐明天早上带给我。”宁小夏开心地合上手机,发觉宋剑庭的手指还在有一下没一下地拨着她颇有肉感的脸颊,伸手拍掉,“不要提醒我该减肥了。”
“你现在这样正好,不要学什么时下的骨感美女,那样我只觉得营养不良。”他皱着眉头,担心她虐待自己。
“真的不嫌我?不嫌我太矮?”她笑着看着他,她对外表不是很在意,就是不知道他的想法是怎样的了。
“不嫌,女孩子就应该小巧玲珑一点,男孩子才不会有压力呢。”他阐释着自己的想法。
“你小心点吧。”宁小夏暗示着他,他左右打量了一下,发现周围看书的女生都在努力地用视线射死他,她们的个子应该都在一米六五以上。
他摸了摸头,不好意思地笑着。
“我都不知道现在的女孩子都这么长个儿呀!”他俯在她耳边,小声地惊叹着。她轻轻捅了他心窝一肘子,刺激她!
第二天,宁小夏不但收到孟端托秦淮带给她的向日葵种植手册还有一包他以前剩下的向日葵种子,下班后,她就兴致勃勃地冲到“流水浮灯”,把它们一股脑儿地塞给宋剑庭。
宋剑庭翻开孟端写得颇为详细的向日葵种植手册,只见上面赫然写着:从国外引进的葵花,适宜花坛种植,一般株高40厘米,花盘直径30厘米,主茎开花,适应性强。一般采用育苗移栽,苗龄25-30天,株行距40×60厘米,也可盆栽观赏。家庭室内四季可播,各地可种植。
花坛?一想到那八个小花盆,他就犯晕,还好这楼顶阳台有足够的空间给他养花种草。
可是重点的问题是——生长习性:发芽温度15-22摄氏度,发芽天数6-8天,生长适宜温度15-30摄氏度,播种季节3-8月,开花季节6-10月。
望着窗外依旧肆虐的寒风,宋剑庭悲情地发现他离春天似乎还有一段好长好长的距离,宁家哥哥夏振宁真是给他开了一个大玩笑。继续往下看,在装着种子的纸套背面是写着这么一个故事:向日葵总是把脸朝向太阳。它向往太阳、憧憬太阳,拼命伸长身体去接近太阳,“希望能摸到太阳!”它染满了阳光……“希望能摸到太阳!”它张开了双臂……但是它长得再高,也不可能碰触到太阳!绝望似的垂下沉重的头,和太阳一样的金色之身散落于地,滴答地撒下如泪水一般的种子,将它未实现的梦寄托给大地!就好像是一个力竭的人,浑身充满疲累地,沉沉死去……在大地枯竭之前,到太阳气绝为止,向日葵永远不会放弃这个梦想……但只要它的根还附着于大地上,这梦想就不可能实现……它是生长于大地的花!
小夏是狮子座的吧,记忆中她曾经拿着一张那时很流行的星座卡片在他面前晃了好几天,笑着说卡片上面写着“狮子座的女孩子婚前都是向日葵,婚后就成了霹雳花。”,狮子座的宁小夏,喜欢向日葵的宁小夏,无论多痛苦都那么坚强地笑着的宁小夏,那么执着地追寻着他的宁小夏……其实也在用她的生命演绎着属于向日葵的宿命呀!还好年少的他是她生命中的梦想——太阳,而成年后的他也有幸成为她生命中的归宿——大地。生于斯长于斯,伤于斯归于斯,他们的生命是从一开始就那么紧紧地联系在一起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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