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文星璀璨:北宋嘉祐二年贡举考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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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理学家张载、吕大钧、程颢与朱光庭(6)

二、“脱去凡近以游高明”的谢良佐

谢良佐(1050-1103)字显道,寿春上蔡(今河南上蔡)人,学者称上蔡先生。元丰八年进士,调应城令。建中靖国初官京师,召对忤旨,监西京竹木场。坐口语系诏狱,废为民。良佐受学于二程,记问该赡,对人称引前史,可不差一字。着有《论语说》十卷、语录一卷。其《论语解序》首论秦汉以来尊《论语》而不知《论语》:“开门授徒者,不过分章析句耳,晋魏而降,谈者益希。……9787309072419盖其辞近,其指远,辞有尽,指无穷。有尽者可索之于训诂,无穷者要当会之以神。譬诸观人,昔日识其面,今日识其心,在我则改容更貌矣,人则犹故也,坐是故难读。”次论此书受冷落的原因:“盖此书存于世,论其切于用而取近效则无有也,与道家使人精神专一之学、西方见性之说(指佛学)并驾争衡,孰全孰驳,未易以口舌争也。谈天语命,伟辞雄辩,读之使人可骇可慕,曾不如庄周、御寇曼衍之言;笼络万象,葩华百出,读之使人亹亹不厌,曾不如司马(迁)、(柳)宗元雄深雅健之文;分辨六气,区味别性,可以愈疾引年,曾不如黄帝、岐伯之对问、神农之药书;可以资听折狱,可以识簿书会计,曾不如申、韩之刑名;陶冶尘思,摹写物态,曾不如颜(延之)、谢(灵运)、徐(陵)、庾(信)流连光景之诗;以至神怪卜相之书,书数博弈之技,其皆可玩,获售于人,而此书乃一无有也。邈乎希声,一唱而三叹,谁其听之?淡乎无味,酒玄而俎腥,谁其嗜之?虽家藏人有,不委尘埃者几希矣。

赖野人稚子擎诵,得与鸟兽虫鱼之书俱传而不泯,乃使敏秀豪杰之士留精神于其间,几何其不笑且受侮邪?与世不偶,伥伥然若丧家狗,岂特当年之形容为然,今其书亦然。呜呼,何其衰也!”

又以自己学《论语》的过程以说明此书之难读:“临川王丞相(安石)近世大儒,其设心不役于势利,是类知尊此书,先皇帝信之而不疑,列于学官,俾为士者诵说焉。某于此时妄意干禄,知读此书,其志不过啜而已,未知好也。晚得供洒扫于河南夫子之门,加日月之久,仅得毫厘于句读文义之间,而益信此书之难读也。”而全文重点是论“读此书之法”,认为只有“脱去凡近以游高明,莫为婴儿之态而有大人之器,莫为一身之谋而有天下之志,莫为终身之计而有后世之虑,不求人知而求天知,不求同俗而求同理者”才能有所得。

三、“程门立雪”的杨时

杨时(1053-1135)字中立,世称龟山先生,南剑州将乐(今属福建)人。熙宁九年进士,初调官不赴,师事程颢、程颐近十年,闭门为学,《宋史》卷四二八《杨时传》云:“一日见颐,颐偶瞑坐。时与游酢侍立不去。颐既觉,则门外雪深一尺矣。”这就是有名的“程门立雪”佳话。年四十后始出仕,为徐州司法参军,徙虔州,历知浏阳、余杭、萧山县,张舜民荐为荆州教授,后提举宫观。宣和中,召为秘书郎,迁着作郎,除迩英殿说书。靖康元年,拜右谏议大夫兼侍讲,兼国子祭酒。力排和议,斥王安石为奸邪,与执政不和,乞致仕,提举嵩山崇福宫。高宗即位,除工部侍郎兼侍读,提举杭州洞霄宫,致仕,以着书讲学为事,东南学者尊为“程氏正宗”。绍兴五年卒,年八十三,谥文靖。胡寅《杨时赠四官制》首言圣学失传:“自圣学失传,道无统纪,以佛老而乱周孔,托六艺以文奸言。”次赞杨时“躬禀异材,早亲有道。德宇和粹,望而可知其贤;事业修明,用之未究所蕴。方立言而垂后,将以道而觉民,邪说渐排,正途斯辟”。末以厚恤为结:“朕念谈经之益,爰深宪老之怀。而天不慭遗,邦其殄瘁。已诏有司,厚赙恤之礼;又给史札,取辨正之书。兹俾愍章,更加崇秩。用作兴于多士,以表着于斯文。”李纲《祭杨侍郎文》(卷一六五)云:

“天未丧道,斯文获传。必有先进老成,足以师表于一世,而其深造自得,实与古人乎比肩。是能陶冶后学,收功当年,兹儒者之极致,在立德与立言。惟公挺质粹温,圭章晔然,早飞声于入洛,极师友之渊源。”着有《三经义辨》、《论语解》、《经说》、《语录》、《二程粹言》等,现存《语录》,《二程粹言》、《龟山集》。事迹见胡安国《杨文靖公墓志铭》、《宋史》卷四二八本传。

杨时为闽中理学之祖,为谏官敢言,不避权势,在靖康危难时屡上疏言事。其《上渊圣皇帝(钦宗)疏》(卷一)云:“臣闻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国,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欲齐其家者先修其身,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欲正其心者先诚其意,欲诚其意者先致其知。致知在格物,物格而后知至,知至而后意诚,意诚而后心正,心正而后身修,身修而后家齐,家齐而后国治,国治而后天下平。自一身之修,推而至于天下,无二道也,本诸诚意而已。”然后论及宰执、军政、防城、割地求和等军国要事,言辞激切。其《论时事札子》(卷四),力排和议,历论盐法、转般、籴买、坑冶、盗贼、边防、军制,《四库全书总目》卷一五六称其奏疏“皆于时势安危,言之凿凿,亦尚非空谈性命,不达世变之论,盖瑕瑜并见,通蔽互形”,“本不以文章见重,而笃实质朴”。这一论断较为确切。论王安石奸邪奏疏,尽管为后人所称道,但党派门户之见过深,未免失之偏颇。

杨时诗具有宋代理学家诗好发议论之通弊,清代纪昀称其诗“板实乏韵,宋儒诗格多如斯,究非风雅的派”。作为道学家,他的有些诗往往充满了道学气,如《此日不再得示同学》(卷三八)首谓绩学要惜时:“此日不再得,颓波注扶桑。跹跹黄小群(黄毛小子),毛发忽已苍。愿言绩学子,共惜此日光。术业贵及时,勉之在青阳(青春)。”次谓行己要知方,要善恶义利:“行己慎所之,戒哉畏迷方。舜跖善利间,所差亦毫芒。富贵如浮云,苟得非所臧(善)。贫贱岂吾羞,逐物乃自戕。胼胝(手足老茧)奏艰食,一瓢甘糟糠。……末流学多歧,倚门诵韩庄。出入方寸间,雕镌事辞章。学成欲何用,奔趋利名场。”末点示同学,而所示何人已不可知:“念子方妙龄,壮图宜自强。至宝在高深,不惮勤梯航。茫茫定何求,所得安能常。万物备吾身,求得舍即亡。

鸡犬犹知寻,自弃良可伤。欲为君子儒,勿谓予言狂。”可谓道学讲义。又如《送郑季常(修)赴大学正》(卷三八),前颂其前途无量:“驱车出西城,眷言与君违。北顾临康衢,问子将焉之?赤骥度渥洼,终当饮瑶池。成都九轨道,一跃不可追。”后半“多规讽语,合古人之赠答”:“浮尘暗荆棘,捷径行多迷。长风战秋林,零露沾人衣。青松不改柯,期子清霜时。”

道学家多主温柔敦厚,但杨时也有充满牢骚的诗,如《寄长沙簿孙昭远》(卷四一),题下自注此诗背景云:“时以不催积欠被劾。”全诗即为“被劾”的牢骚:“阳城衰晚拙催科,阖寝空惭罪亦多。祭灶请邻君自适,载醪祛惑我谁过?猗猗庭有兰堪佩,寂寂门无雀可罗。归去好寻溪上侣,为投缨绂换渔蓑。”

杨时《题赠吴国华钓台》(卷三九)是为严子陵辩护的诗篇。

吴仪字国华,世为延平人。自少笃志强学,老益不懈,六经百代之书无所不究,穷探博取,自信不疑。尤深于《诗》、《易》,皆有成说。崇宁五年,诏求天下遗逸,部使者以仪应诏,辞不就。已而敦迫之,乃乘驿就道,授将仕郎,太晟府审验音律。未几府罢,仪浩然而归,不复出。尝渔钓橘溪之上,时或行歌松蹊竹径,莫窥其际。杨时尝与仪往复论王氏新学,尝题其钓台及咏归堂,并为仪撰《墓志》。此诗首写姜太公:“君不见钓璜溪上白发翁,一竿西去追冥鸿。田车同载非罴熊,鹰扬烈飞如飘风。”次写严子陵:

“又不见羊裘石濑垂纶叟,爽概凌天动星斗。万乘故人亲访求,卧对銮舆忍回首?”杨时认为,姜的出仕,严的归隐,各有其因,不应有所轩轾:“圣贤遇合自有时,洁身乱伦非所知。高风寥寥古已往,较然得失知者谁?”杨时另有一首五古《严陵钓台》(卷三八)正可作此四句的注脚:“卓哉子陵心,秉哲固前识。投身豢名爵,岂得枉寻尺。万钟虽云富,樊雉非予匹。石濑清且泚,苍崖耸而直。投竿事幽寻,钓水鲜可食。羊裘御冬温,衮绣未云益。

三旌屠羊肆,义在不吾易。用舍各有趣,高风亘今昔。”而写姜、严是为了烘托吴国华的钓台,故后幅云:“君有钓台临橘水,橘溪不与桐溪比。收身欲摄渭老踪,笑抚长髯照清泚。澄潭夜月秋光浮,撇波短艇沿汀洲。长绳巨石不能系,飞帆片席归蓬丘。巨钩沉饵牵九牛,一钓直掣金鳌头。修鳞摆鬣浪山起,云鹏飞翻忽千里。跨云凭翼上青冥,一点孤光厕箕尾。”全诗对比鲜明,议论风生,是一首活泼跳荡的七古。

杨时有些诗也闲雅旷远,如《渚宫观梅寄康侯》(卷四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