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石榴花开的季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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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浓浓亲情(4)

不“余”的鱼

1979年的除夕,我们家破天荒将餐桌上一大盆青鱼全部吃光了。

按照老家的习俗,除夕餐桌上的鱼是不允许动筷子的。那是一条凝聚着一家人美好愿望的鱼,象征着年年有余的鱼。那条鱼每餐都要摆放在餐桌的中央位置,直到元宵节晚餐才能吃。为了不让那条鱼变味,好多人家里都用腊鱼来充当这个重要的“角色”。

餐桌上是一大盆煮熟的鱼,那是一条七斤多重的青鱼,因为从来没剖过那么大的鱼,妈妈下午剖它时折腾了好长时间。当爸爸说今天晚上把这条鱼吃掉时,我们姊妹四个几乎都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直到我们看到妈妈将一大块鱼夹到爸爸碗里,才争先恐后把筷子伸向那碗鱼。

说除夕的鱼要摆到元宵节晚上才能吃是习俗,其实也不完全对。因为那时候物资匮乏,一般人家难得吃到鱼。而大过年的又不能缺象征着“年年有余”的吉祥物,于是,鱼成为摆设,成为人们心中的信仰。爸爸之所以敢于破除那个习俗,让我们在除夕之夜吃到味道鲜美的大青鱼,是因为他不但心里有鱼,而且手里握着现成的鱼。

那年,爸爸承包了生产队唯一的一口鱼塘。他每天清早在生产队出工前和傍晚散工后,都要到附近扯些鱼草喂鱼。姐姐和我也经常趁放学之余和星期天,帮着去割青草。真是天道酬勤,鱼塘里的鱼很为我们争气,过年前生产队拉网、干塘,满塘肥硕的鱼吸引着社员们的眼球,每家都比上年多分了1倍的鱼。特别是那条大青鱼,让社员们垂涎欲滴,他们都说,从没见过这么大的青鱼。队长拿秤一称,居然有七斤八两!这么大的鱼不好分,加上青鱼的价格算得贵些,好多社员最终觉得分到青鱼不划算,爸爸便毫不犹豫地把那条青鱼提回了家。

青鱼的肉很细嫩,带着淡淡的甜味。以前只是听说青鱼好吃,从来没试过究竟味道如何。以至于那么一大盆青鱼摆在餐桌上,且爸爸吩咐我们尽情地吃时,我们姊妹四个禁不住大吃起来。最后,扣肉、蒸鸡等菜还剩下不少,唯独那一大盆按照传统习俗须“余”下来的青鱼却被我们风卷残云,一扫而光。爸爸喝完了一大杯米酒,有了点醉意。当他把筷子伸向那盆鱼,夹了半天却没夹起一块鱼肉时,才发现那盆鱼已经被嘴馋的我们消灭了。他趁着酒兴,站起来,对我们一挥手,大声说:“年年有‘鱼’不够,餐餐有鱼才行。我们家从今天晚上到元宵节,餐餐吃鱼!”

(原载2010年2月26日《中国国土资源报》)

一双足球鞋

读初中时,班上来了几个城里的学生。看到他们穿着锃亮的皮鞋,我由衷地羡慕。可因当时家境贫寒,姊妹又多,连妈妈托熟人从县城鞋厂买回来的次品解放鞋,也是姐姐穿着太紧时我才有机会接着穿,破了补好再穿。要想穿上皮鞋,简直连想都不敢想。

姐姐初中毕业后,跟爸爸一道外出打工。她在来信中流露着“看世界”、“赚钞票”的喜悦。因妈妈识字不多,回信都是我的任务。一次,我突然萌生要姐姐为我买皮鞋的念头,便瞒着妈妈,麻着胆子在给姐姐的信里说了。不久,收到姐姐的回信,她答应春节回来时给我买一双皮鞋。

在梦里,我穿上了崭新的皮鞋。几个月的漫长等待,姐姐和爸爸回来了,这意味着我能穿上那双梦寐以求的皮鞋了。我激动地打开姐姐递过来的鞋盒,里面却是一双白色的足球鞋,我的心凉了半截。

“这鞋要八块多钱一双呢!”姐姐面带难色地安慰我,“我跑了武汉的几家商店,都没有皮鞋卖。”我没有怀疑姐姐的话,转而又想,相对平时穿的一两块钱一双的解放鞋,这确实是一双高级鞋。后来,我从爸爸的口里得知,姐姐为帮我买一双皮鞋,在武汉街头转了半天,可是,琳琅满目的商店里,最便宜的皮鞋也要二三十元一双。当时的农村谁也没有穿过这么贵的鞋,姐姐实在舍不得买。就连这双足球鞋,她都是犹豫再三,咬紧牙关才买下的。细心的姐姐还为我买了两包白鞋粉,并教我如何使用。

穿上洁白的足球鞋,我觉得特别精神,周围的同学都投来羡慕的眼光。我对鞋十分爱惜,脏了便及时刷洗,然后在布面上涂上白鞋粉。后来,鞋粉用完了,我还专门托城里的同学从县城买。有一次上体育课,一个跟我十分要好的同学一不小心踩了我一脚,在我那洁白的鞋面上留下了一个明显的泥灰印,气得我把他大骂了一通,随后的整整一个星期,我都没有理他。

那双足球鞋,我一直穿了三年多,而且每次洗后都涂上白鞋粉。直到烂得不能再穿,我才扔掉。

后来,我参加了工作,皮鞋换了一双又一双,却实在说不出对哪双皮鞋有什么特别的印象。唯独那双当时满足我穿皮鞋愿望的足球鞋,总是让我想起,久久不能忘怀。

(原载2004年12月30日《株洲日报》)

外公

外公已经逝世多年,我却时常想起他。特别是他满脸深深浅浅的皱纹里荡漾着的笑容,以及佝偻的身影,满脸的胡须,还有经常用胡须扎我们的小脸蛋,成为我挥之不去的记忆。

记得那时我们姊妹四个都尚未成年,最大的姐姐才上初中。家里做饭烧的柴要去十几里远的山里砍,担任生产队队长的父亲一心扑在工作上,母亲每天除了出工,还要做饭、洗衣、喂猪,因此家里的柴时常没有着落。离我家两里路外的外公知道后,总是隔三差五挑着一大担干柴送到我们家。而外公每天也要出工,为了照顾自己的女儿,他老人家总是天还没亮就进山砍柴,放下肩上的柴又匆匆去出工。那时外公虽然年逾花甲,矮小而清瘦,但精神矍铄,挑着一大担柴也是步履轻松。

在我的印象里,外公有一双神奇的手。外公是一个篾匠,平时帮人编织一些箩呀筐呀簸箕之类的篾器,以补贴家用。有时去外公家,我特别喜欢看外公编织篾器。做篾器,首先是裁料,就是用锯子把竹子裁成长长短短的一截截。接着便是破篾,就是把竹节破成一片片竹片、一根根篾丝。随着外公手里那把篾刀的舞动,一截一截的竹子变成一片片竹片,继而变成一根根篾丝。篾丝有厚有薄,最薄的有如蝉翼,隔着它能够看清报纸上的字。接下来便是编织。先用竹片做出篾器的框架,再把粗粗细细、厚厚薄薄的篾丝缠在竹片上,不大一会儿功夫,篾器便基本成型了。做篾器的最后一步是收口。收口用的是柔软的篾片,这种篾片用料是较嫩的竹子的青篾,事先经过石灰水浸泡,再经过灶台的烟熏,接着长久浸在水里。经过这样处理后的篾片,便变得柔软而坚韧,用它为篾器收口,便展现着经久耐用的特质。每一步,外公都做得如鱼得水。我最喜欢看外公编织篾器的动作,他那双布满老茧的手,竟然能够变魔术一般灵活自如地拨动着篾片,舞动着篾丝。透过密密麻麻、上下翻飞的篾丝,外公端坐的身子成为一个艺术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