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父皇问她,下嫁水溶如何,她含羞带怯,低对不语。父皇说道:“你若不愿,另选再是。”她情急,连连点头,没有看父皇与母后微笑,羞着跑开。
她满怀期待为自己绣了嫁衣,只愿凤飞凰依,心心相牵。
终于步上喜轿,如愿嫁给心上人。他挑开红盖纱,她一凝眸间,望见他气宇不凡,正是如意郎君。
只盼从此与他情投意合,情意深长。
可他一身的红衣,没有染到他脸上,他面色冷冷。
他为难而又坚决的说与她,他用生命守护的人不是她。
可她认了,她会用生命去等。
皇兄会善待依兰的,她相信。
可她与水溶间除了没有男女之情,他和她也如知己般相依相守。也许,这样也好,若她露了情思,会让他退步。不该强求太多,能这样默默在他身后,与他相守,也是一种幸福。
北静王府
且说太后等人聚到北静王府,太后与北静太妃笑对太上皇与贾敏哄女儿开心。
虽然黛玉对爹娘客客气气中显着疏远,他夫妇二人也是喜出望外了。女儿没有拒他们于千里之外,他们是真心疼爱女儿的,他们相信会慢慢打动女儿的。
黛玉与依宸闹了一阵,歇下来,依宸走来,为黛玉拢了拢腮边鬓发,拉她到太后身边,挨着龙逸飞坐下。
黛玉倚在依宸身上笑道:“有亲姐姐疼,才不一样。”
伸手抚平依宸的衣襟,一切自然。
龙逸飞故意气道:“我这亲哥哥不好吗?”两眼直视她,生气的样子。
太后伸手拍拍龙逸飞的手,笑道:“飞儿这么大的人了,还和妹妹计较。”
龙逸飞朗声一笑,对黛玉道:“妹妹,贾府人今天要出狱,各奔前程了。下午启程,妹妹去不去?”
黛玉略一沉吟道:“我想去。我还要人告诉凤姐姐一声,她要给琏二哥送行呢。”
心中悲凉,不免有些伤感。
贾敏也是心有同感,那些是她的家人,亲哥哥与侄儿,隔不断的血缘亲情。不能说,她心中思绪不翻涌。
心中有气,气他们不争气,好好的家业,全败坏了。即使皇上不抄家,贾府也支撑不了几日,一个空架子罢了。
心中含怨,怨她们薄待女儿,让女儿心中愁苦。
心中生恨,恨他们品行不端,做了不利朝庭的事,不利百姓的事。
林如海拥她道:“我们也去吧。”语淡情深。
望进他的眼睛,轻轻点头,贾敏感到了他眼中的温情。
林如海对龙逸飞道:“你也去吧。”
于是龙逸飞与璟庭备好车,林如海与贾敏同车,黛玉换上男装,与龙逸飞、璟庭同车。
——贾家诸人
街上骄阳胜火,酷热难当。
监狱的门大开,已有了去处的人先被带出,拉到了官家临时搭起的场地上,男男女女站了两排,等着各奔前程。
贾敏众人避在看热闹的人群后,远远张望。
贾琏一行男子与女犯们相对而立,相望不能言。贾珍、贾赦看向对面憔悴的自家娘子,唯有叹气。原本他与她夫妻多年,从未把她放在心上,视之如不见。今朝一别,不知相见何期,竟有些难舍起来。
是否有机会重聚?
青楼的老鸨与戏班的老板,已等在下面,来接他们的人。官家的事,得经心。
摇着帕子,不时擦一下头上的汗,老鸨暗祝着指给她的是有姿色的。一眼扫到宝钗,心中生喜。与差官打过招呼,摇身过来,上前捏捏宝钗的脸。宝钗雪白的皮肤,丰满身材,在狱中的日子清瘦许多,那杏核眼,养几日就会有神的。看上去颇有姿色,老鸨的眼前仿佛看到门庭若市,抢着要宝钗的景象。可看到宝钗脸上刺的三个字,左愚右拙,中间一个装字。啧啧摇头,连呼可惜了,可惜了,假以时日,稍加培养,定是个名妓的。
戏班老板到差官面前相问,差官指给戏班老板所派何人。
走上前来,白了老鸨一眼。转眼打量宝钗一番,戏班老板拈起兰花指,尖着嗓音以戏腔问宝钗道:“我且问你,你会哪出戏?”
宝钗摇头,她现在不悲不伤,安然处之。她在狱中用她的金项圈走动关系,又有她亲娘做狱卒,让她可以在狱中过得舒服些,吃的好些,也等着早些出来。宽赦是不敢想的。
那老板又捏捏宝钗身子骨,拧着眉拉长戏音道:“苦——啊,这叫我如何说,你,你,你,肩硬,腰硬,这腿么,硬得很哪。这么硬的身子骨——”一甩袖道:“你得练多少日子,挨多少鞭子,才能上台,白白费我的粮食。若不是官家交待,我才不稀得收留你。”
老鸨跑来,凑上脸来道:“老板,你若不要,给我吧。我保她能红,比在你那强。”
那戏班老板狠瞪她一眼细声细气道:“这我可不敢,官家指名的,你也敢违抗吗?”官家早有嘱咐他们,不能不收,不用善待。
摇着头,连呼可惜,老鸨看着宝钗被戏班老板带走了。
无聊地退回去,伸长脖子,老鸨等着接自己的人。
再看过去,是王夫人与薛姨妈。老鸨连叫命苦。
薛姨妈二进牢狱,心中滋味酸、苦、辣、咸难说清,她的狱中生活更是丰富多彩,有滋有味。
吴氏正闷得闲,上次与薛姨妈斗上了瘾,薛姨妈却出去了。她好郁闷,觉得这日子过得无聊。正想着换个地方,薛姨妈苦着脸又进来。吴氏可是乐不可支,正愁无人取乐。这二人斗鸡眼似的日日相对,互骂间,便露了宝钗身世。现在贾府人人都知道其实宝钗是姨娘之女。不过宝钗是什么都无所谓了,宝玉已弃她出家,贾府更是树倒猢狲散,谁不顾得了谁?在这监狱里,谁还比谁高贵?
低着走出来,王夫人再无了往日的神采。送她去青楼,不如让她去死。
听到这二人是派送给她的人,老鸨脸拉得长长的,脸色发绿,比王夫人、薛姨妈难看十倍。
这不是赔钱货吗?她这青楼得罪了谁呀,才这样整治她吗?虽说没花上半个子,可有了她二人,她的青楼的名声可要毁了。还是先让她二人做杂役吧,千万莫要见客。岂知她想错了,这二人,表面一副端庄正派,眼不斜视的半老徐娘,一个有夫如无夫,一个守寡多年,这寂寞岁月无情夜,难熬。如今到了风月场所,初时放不开,在老鸨皮鞭打骂声中渐渐开窍。
老鸨不死心,要等着后面再卖罪轻的,若有姿色的,好以低价买下。
狱卒点名一一叫去,贾琏等人被发配到边远地区,贾赦、贾琏父子去煤矿采煤,贾珍与薛蟠去采石场采石。他们四人戴着枷锁先上路了。
低头走过不住被盯着瞧的夹道人路,忍着指指点点,宛如身上长了疮一般,竟有人戳到身上来,躲也没心思躲了。听着那些不堪入耳大声议论着,真恨不得有个地缝钻进去才好。
贾珍对差官道:“官爷,行个方便,让我们从贾府门前走,可以吗?”最后看一眼,曾经气势巍峨的宅院。
差官不耐烦道:“你说的算还是我说的算,你想走哪儿,就走哪儿吗?”
使劝推他两下,贾珍气堵,瞪视他。差官扬起鞭子抽了两下,贾珍吃痛,老实起来。
躲在暗处的贾敏看一眼林如海,林如海低声说与了侍卫,而黛玉也正有此意,见爹爹已做了安排,便作罢。
贾珍心底绝望,他这个族长,真是惭愧,让全族人成了无家可归之人。看一眼家门都成了奢望。
忽看见皇宫侍卫赶散了人进来,取了腰牌,与差官低语几句走开。
差官扭脸对贾珍道:“你走运了,太上皇允许你们从府门前走。”
绕着院墙,隔着围墙一望,贾府里面厅殿楼阁,雕梁画栋,峥嵘轩峻,说不出的富丽堂皇;远处假山、湖水,别有洞天。
只是杳无人迹。
只有大观园里,还一派繁荣景象。
贾珍等人抚胸垂足,而薛蟠已张着大嘴哭开。他也知道了他娘亲派入青楼,妹妹指给戏班,而他的妻子夏金桂还不知去处。他薛家,什么也没剩下了。连寄居之处,也成了空宅一座。城门高筑,跨出再难回头。回首望一眼京城,红瓦白墙,人流如梭,脚步匆匆,叫卖声不绝于耳。艰难举步,挪出城门。
终于行到官道上,也许再不能回来了,这四个七尺之躯的男子已是泪满襟。不知他们心中悔有多少,恨有多少。
四个差官吆喝着四人,走进长亭,坐下歇息。
这一趟苦差,一走要两三月,心里把他们四人骂遍,当然不会有好声色对他们。差官坐下道:“你贾府人发配的,发配,卖的卖,已没人了,不会有人来送你们。你们就在这儿坐一会儿,过了这亭子,再想看京城就没机会了。”
官道曲曲弯弯,不知伸到何方,路两旁,有几间茶亭,茶主人忙碌着招呼客人。店家看似普通人,身量不高,店家娘子,一身粗布衣服,脸色不是白皙,三分姿色,却是一脸平和、愉快,夫妻两人时不时逗趣一番,连客人也跟着心情好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