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丈亦道:“你们或许不知道吧,你们的太子已经登基称帝,且派了特使来我帝都言和,且你们新皇为求诚心,将自己王妹送于我朝帝王。”
这些事,我亦是不知。
那凤钺朝臣彼此对视一眼,我见他们已然心动,再道:“你们放了这僧人,将我带出寺外,我来告诉你们,凤钺老皇帝之死,究竟与谁有关。”
“夜婉宁,你别耍诈。”晏紫格格说着,那弯刀又是紧了紧。
我只盯住那犹豫的凤钺朝臣,一字一句道:“看来,你二人在凤钺亦非朝中重臣,又或者,是你二人太过愚笨,否则,但凡提及我这夜姓,你们应该猜个大概来。”
我又笑:“你二人可要想好了,我若是就此一命呜呼于晏紫格格弯刀下,你二人便是什么都不会知道,而你凤钺老皇帝之死,将从此,成为悬而未决的疑案,你二人,亦是无法回朝复命,只得以死谢罪。”
最后一句话说中凤钺朝臣心思,那凤钺朝臣便是吹了一声哨,那一群黑衣人随着哨声,退了开来,凤钺朝臣移开方丈肩头利剑时,迅捷的点了方丈定穴。
说时迟,那时快,只听寺门外雪地上脚步声急促,紧接着,便是见沈老将军带了乾昭守关将士入内。
沈老将军看见我,扑通一声跪地:“老臣救大长公主来迟,惊了大长公主……”
我无奈笑道:“来了就好,先别顾及本宫,军医可有来,请务必医好方丈。”
我话音堪落,毕竟是沈老将军训练出来的三千儿郎,只是眨眼的功夫,便是将方丈带离了危险之地。自然,那凤钺朝臣与二位长老在见沈老将军朝我跪地请罪时,便知有我在手,堪比数万个方丈,便是将我当作了筹码,也不管方丈与寺僧了。
晏紫格格更是趁机又将弯刀紧了紧,脖颈的痛感已趋于麻木,只听晏紫格格道:“谁敢进半步,休怪本格格手抖。”
果然,沈将军不敢近前半步,只道:“此乃我乾昭王土,诸位若有纠纷误会,可摆在桌面上谈,何至于拿一个弱女子来说事?”
“弱女子?”四长老冷嗤,“闻名乾昭的帝姑,心狠手辣,心如蛇蝎,惯用心计,会是弱女子?”
“放肆!”沈老将军怒喝,气势威严,“诸位若是好说好商量,事情尚有余地。若我朝大长公主有个好歹,凤钺与云楼,必将付出沉重代价。”
凤钺朝臣道:“我朝帝王命丧你乾昭境内,难道,我等身为臣子,不能讨个说法?”
“不错,你们应该讨个公正说法。”熟悉的嗓音从天际传来,只见寺门处晃过一条人影,锗青色朝服,面如冠玉,明眸潺澈通透,是玉树临风之秀雅身姿,正是当朝丞相慕容凝。
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慕容凝抬眸看我,还是那如清风明月一般的眸光,还是那温文尔雅的浅笑。
慕容凝道:“臣,见过公主千岁。”
这声有礼的招呼,这招呼声里平平仄仄的语气,一如旧时。
在他这眸光这浅笑这招呼声里,好似,什么都不曾变。
我亦是心生淡淡安定,淡笑看他,唤他:“慕容相——”
此时此刻,他能来,且一身朝服而来,自是代表乾昭皇朝而来,且成竹在胸,于我,纵然最终免不得重入乾昭深宫,亦是好过落入对我有刻骨仇怨的晏紫格格等人手中。只要我不落入晏紫格格或是凤钺朝臣手中,莫寻便是不会为救我,而入虎狼之地。
慕容凝的乍然而至,对于一筹莫展的沈老将军而言,犹如寻到了主心骨,只当慕容凝是天大的救星,大喜迎过去:“丞相大人,所谓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您来得正是适时得紧,这下子可好了,大胆贼子竟敢挟持公主千岁,是可忍孰不可忍?……”
慕容凝的清雅眸光缓缓自我颊上滑下,在我护住腹部的双手处微不可察的闪了闪,笑了笑,道:“看来,公主千岁一向都好。”
不待我应话,回眸看沈老将军,又看了看沈老将军亲率而来的三千儿郎,温声道:“沈老将军,你可知罪?”
此言一出,三千儿郎怔然,沈老将军怔然,我亦是几多怔愣。
就是那云楼人与凤钺人亦是讶然相视。
片刻后,所有目光复又汇集于那抹锗青色朝服上。
沈老将军颊上喜悦尚且未全然褪去,僵了僵,倒也稳住了惊讶之色,只抱拳,沉声问:“臣不知,请丞相大人示下。”
“沈老将军,本相且问你,身为边关重镇之守关将领,首要职责是什么?”
沈老将军朗声道:“坚守门户,抵御外敌,若无帝王亲谕,将不出大帐,兵不出哨卡。擅离职守者,立斩不赦!”
“那么,这伽蓝寺,是我军守关大帐,嗯?”淡雅嗓音中,已然含了几抹愠怒,“若此时,关外游牧民族趁势攻我城门,将不在大帐,三千精英之兵不在哨卡,游牧族叩我边关之门,如囊中取物,入无人之境,沈老将军,其时,你纵万死亦难辞其咎。”
慕容凝字字句句,在情在理。
是啊,慕容凝此人,原就是一颗忠贞之心向朝堂。
只是,终究是,听着本朝丞相这番慷而慨之言语,免不得有丝丝拔凉随了朔风,随了颈间弯刀划出的血口子吹入了心肺。
我叹口气,在沈老将军开口前,道:“慕容相,不怨沈老将军的,是本宫一时倏忽大意,只顾及个人安危,却是忘了国之大义……”
沈老将军打断我的话,道:“丞相大人教训得是,但是,此事不怨公主千岁。”自袖中取出那枚绝世玉佩,双手奉着至慕容凝眼前,“请丞相大人看此龙凤玉佩,见玉佩,如见帝王亲临,持此玉佩者,可调集我乾昭圣朝三军兵马,况乎我边城守关将领?而公主千岁,正是持此玉佩之人。”
慕容凝垂眸,取过玉佩,似在细细打量。
沈老将军又直了直身子骨,恭然看我一眼,续朗声道:“老臣身为臣子,自是食君之禄,担君之事。公主千岁有难,若臣与这三千帝王之兵不来救,才是愧对圣上,此生再无颜面踏入帝都半步。”
“吾等,定不辱圣上亲谕,誓死效忠圣上,誓死效命帝姑。”三千儿郎铿锵之言,瞬间响彻漠北天地,惊落枝头积雪。
晏紫格格嗤笑,风凉满口的道:“啧啧,古来奇观呐奇观。夜婉宁,你那皇帝侄儿竟连这象征江山帝位的绝世玉佩都给了你,还有什么不能给的?夜婉宁,真是佩服佩服呐,你当真是好手段啊。竟是调教出这般深情不渝,情深似海的皇帝侄儿来,直将你这姑姑心尖子般的疼着护着——”
四长老凑口道:“可不是,你那皇帝侄儿后位虚悬,这不是等着哪一日的,你那姘夫进了棺材,他好补了空儿,其时,你夜婉宁可就是这九州大地最最风光招摇的女人了,若封了后,他日皇陵记一笔,是得称你夜婉宁帝姑篱落呢,还是帝后篱落……”
“啧啧,这听着,可真够惊世骇人。”凤钺朝臣亦是适时的笑了两声,对慕容凝道,“丞相大人,其时,纵我凤钺与漠北云楼不犯你乾昭领土,你乾昭子民怕是要先自反了吧?毕竟,谁也不愿,他们尊敬的帝王,会是个连纲常伦理都可以不顾的疯子吧。”
“放肆——”沈老将军哪里受得,当下,拔剑在手,欲要翻身而来,那三千儿郎亦是剑拔弩张。
“沈老将军,退下!”慕容凝蓦地抬眸,平仄语气,却是隐含威仪。
沈老将军气道:“丞相大人,他们这般辱没圣上,您竟可受得?”
慕容凝竟是手持那绝世玉佩,淡声道:“沈将军听旨——”
我愣住,沈将军亦是愣住。
谁都知道的,这玉佩,原该是为我夜婉宁所报管之物。而慕容凝现今这一出,又算什么?
慕容凝眉目不抬,只道:“见此玉佩,如见圣上,沈将军请听旨——”
沈将军终是不得不垂眉敛身:“臣接旨。”
“着沈将军,速速撤兵,回归大帐,坚守门户,不得有误。”
我听着,忽然便是有些想笑。
沈老将军一时无法接旨,急道:“丞相大人,您这是矫传圣旨,臣万万不能领旨。”
晏紫格格又是笑了起来,对二位长老道:“二爷爷,四爷爷,用他们汉人的话说,他们这算不算狗咬狗,一嘴毛?”就在不久前,我内心里,可是这般讥讽他们来着,想不到,这么快便是被晏紫格格给讽刺了回来。
我头有些晕,看着雪地上僵持下去的二人,心里思量着,相较于此时拿着刀子逼我的一伙人,慕容凝不是外人,他这般做定是有所用意,横竖,不会害了我。
当下,便是笑着道:“沈老将军,你护本宫之心,本宫心里感念便是,这会儿,还是接旨吧。”顿了顿,迎视沈老将军错愕的目光,轻笑道,“自是在朝为官,朝堂规矩还是要守的,玉佩在丞相之手,自是丞相说什么便是什么。快快领旨,带了三千儿郎回大帐去。本宫只托沈老将军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