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吃力的抬起右手,捂住岳傲群的嘴,吃力的摇头,凄婉的道:“不怨公子,要怨,只得怨婉儿的命不好……公子,下辈子,如果,婉儿做一个家世清白的女子,公子会娶婉儿么?”
岳傲群身子颤了颤,旋即,紧紧的搂住我:“婉儿,不用下一辈子,这一辈子,我娶你,好好待你。婉儿,走,我这就带你走。”
岳傲群说着,拉着我,就要朝外走。
我推开岳傲群,凄楚摇头:“公子,你走吧,婉儿不愿看到你,因为婉儿,而父子反目,公子,你快快离开吧,下辈子,下辈子,婉儿一定为你,守身如玉。公子,你快走吧。”
“是我父亲,是我父亲,对不对?”岳傲群看着我衣不蔽体,云鬓散乱,脸颊淤清,眸中闪烁过痛苦、怨恨,近乎癫狂的,“他明知道的,我喜欢你,他却是对你……他,他禽兽不如……”
我苦笑摇头:“公子,婉儿求求你,你快快离开吧,他若是看到你来过,我怕他,即便你是他亲身儿子,亦是会对你发狠……他说,只要我不顺遂他的心意,他会拿你下手……他说过的,他的儿子不止你一个,失去一个儿子又算得了什么……”我看着岳傲群眸中的恨在一点一滴的加深,继续道,“……公子,婉儿此生无所求,只希求公子您,平安顺遂,如此,婉儿纵然受辱,亦是值得……公子,婉儿求你,快点离开这里,就当是什么都没看见……”
岳傲群伸手,慢慢的,抚摸我的脸颊,许久,道:“婉儿,我答应你,我走,我现在就走。你等着我,无须多久,我会将你,从他手里夺回。等着我。”
我哽咽着点头:“好,我等你。”
待得岳傲群从石门处一闪而逝,我慢条斯理的扣好衣襟,又顺手理了理云鬓,然后,蹲在墙角处,耐心等待岳向舟。
岳向舟并未让我等待多久,便是与那人同时现身石室内,我忙扶着石壁站起身来,惶惶不安等待答复。
“姑娘,你看这样如何?你先去京城一年半载,待得时机成熟,岳大人自会安排你回江南来,其时,在西湖水岸,有一幢独门小院,为你长久居所,而你的弟弟,会成为这江南知县,如何?”
我因为错愕,瞪大惶然双眸,呐呐的:“我……我不明白……”
岳向舟道:“很简单,你先自随丞相大人回京,丞相大人待你恩宠,很多的事,自是不会避你,而你所作,便是竖直了耳朵,瞪大了眼睛,将每一日在相府所见所闻飞鸽传书回江南。”岳向舟笑了笑,“换句话说,你做内应,我遂你久居江南之愿,且保你家人富贵权势,如何?”
我想了想,点头:“只要能让我回到江南,我愿意,我什么都听大人的。”
那人便是笑着对岳向舟道:“如此大好,岳大人,我来送莫姑娘回华音阁,以免那慕容相起疑心。”
岳向舟伸手拦了拦,笑道:“区区小事,吩咐手下去做便是,哪里须得劳左司大人。”说着,便是举了那抹黑布来,对我道,“莫姑娘,还需你将眼睛给蒙上。”
我依言接过黑布,将眼睛蒙上,忽然,一只手捏住我下巴,我尚且来不及去反应,便是感觉有什么东西飞进了我的唇内,顺着喉口而下,我不由的咳嗽起来。
那左司大人想来亦是未曾料到岳向舟有此一手,道:“岳大人,你这是……”
岳向舟不咸不淡的道:“成大事者,不得不,步步谨慎,否则,一着不慎,满盘皆输。”
左司大人道:“这道理自是不假,只是,莫姑娘只是个弱女子,本司看着,于心不忍。”
岳向舟干笑两声:“三年不曾见,左司大人还是这般怜香惜玉。”又道,“莫姑娘,放心罢,此药是慢性药,毒性发作极慢,待得毒性发作,正是一年半载之后,其时,大功已成,本官自然会给莫姑娘解药。”
慕容凝来江南之时,是单身一骑,微服而来。轮到启程回京时,却非如来时一般,悄悄的走,而是着一身朝装正服,花翎顶戴,十足御赐钦差的排场,岳向舟率江南大小官员前来相送,从岳府一路送至城门,自是引得沿途的江南百姓驻足相顾。
城门处,慕容凝在江南大小官员恭然有礼的“丞相大人请一路走好,一路顺风”声音中,牵了我的手,向马车走去。
恰在此时,人群中,传来呼天抢地的喊冤声。
我一听这惊天地泣鬼神的喊冤声,肩胛处便是神经质的开始抽痛,恰在此时,慕容凝握着我的手紧了紧,我侧仰眸子看去,是明媚的秋初阳光下,那双永远让我瞧着便是心神荡漾的永远清透明朗的眸子,此时,眸中透出温润安抚,对我道:“莫怕。”
我怔了怔,有点吃不透他那句“莫怕”的涵义,再瞧他,已然回身走向那被一群知府衙役给围住的喊冤人。
我并未紧步跟上,只是在马车前立定,静观其变。
那喊冤人尚且与马车隔着一段的距离,便是被知府衙役给层层挡住。慕容凝走过去,人群自动让开一条道,待得慕容凝走近,岳向舟以及江南大小官员紧跟着簇拥过去,然后,官府衙役在岳向舟的一个手势下,迅捷的,以慕容凝与那喊冤人为中心,将现场包圆儿,可谓里三层外三层,水泄不通。
我纵然伸长了脖子,也只见黑压压的一大片官帽的顶子。再竖直耳朵,也难以听到里面的对话声。
我努力了几次,左右是看不得,听不得,也便作罢。
“婉儿——”
“婉儿——”
刻意压低的嗓音从我身子斜后方传来,我倏然侧身,是岳傲群,站在马车侧后方,看着我,温情脉脉。
幸得所有人都背对着我这边,又隔了一段的距离。
我忙绕过马车,还未在岳傲群身前站定,他便是一把握住我的手臂,上下左右的仔细看我,看罢,道:“婉儿,我这就带你走。”
我站着不肯动,岳傲群狐疑的看我。
我问:“公子,您能带婉儿去哪儿?”
岳傲群急急的道:“离开这里,去哪里都成,只要远远的离开这里。”
我摇头:“岳大人只手可遮天,我们如何逃得。”
岳傲群道:“摆平那喊冤的就够他折腾他一段时日的了,他哪里还有什么精力顾得上我们。走吧,再不走就真的走不了了。”
我摇头,唇边擒上一抹苦涩:“公子,晚了,都晚了。”
岳傲群急道:“婉儿,不晚,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不在乎,我爱你,是真心的爱你,见到你的第一眼,我就爱你,只要能与你在一起,我什么都不在乎。”
我伸手,抚上岳傲群的脸颊,笑着摇头:“能听公子亲口说出这样的话,婉儿已觉此生无憾。只是,公子,婉儿真的不能随你走,不仅仅是因着这已然遭受玷污的身子配不上公子,还因着,岳大人逼婉儿服了慢性毒药……”我望着岳傲群瞬间极度错愕的深情,一字一句的道,“婉儿不愿也不舍拖累公子,公子,您明白么?”
岳傲群的手紧握成拳,我能清晰听到他骨骼内发出的仇恨声响,有咬牙切齿的声音从咬紧的牙关内低低的传出,夹杂了冲天恨意:“岳向舟,你既然如斯狠绝,我又何须顾念父子之情。你不仁,我自是不义。”
看来,这一帖重药当真是行之有效。
“公子,请记住,不管婉儿今后如何,婉儿的这颗心,永远是属于公子的。”我缓缓的,拉下岳傲群握着我的手,再看一眼,毅然转身,转回马车前辕。
岳傲群何时离开的,我并不知晓。
我又站了好半响,这才见衙役分列两侧,慕容凝与岳向舟携肩走来,而那喊冤的人,则是被几位衙役押着。
快要走到马车边时,慕容凝对岳向舟道:“岳大人请留步。”
岳向舟作揖,道:“相爷请放心,大理寺审查此案时,有需要传唤微臣之处,微臣定当星夜兼程,赴京配合。”
“如此甚好。”慕容凝点了点头,一挥手,那几位衙役押了喊冤之人,跟在马车之后。
慕容凝走过来,牵了我的手,柔声道:“累了吧,来,上车。”
马车出了城门,一路缓行。
慕容凝甫自上车,一直在垂眸阅览手中卷册,姿势闲散,有如外出踏青,仿或完全忘记了方才那一出冤情。
我心不在焉的弹着琵琶。
“古来高山流水知音者,听者闻其琴而知乐者心。”和缓嗓音传入我的耳际,不知何时,慕容凝已坐在我身侧,含笑看着我,道,“莫姑娘,可有此一说?”我猛然受惊,乐弦倏然断裂,手心传来丝丝的刺痛。
他笑,还是温和的笑,却是有些高深莫测,意味不明,道:“看来,我尚且还不能算是莫姑娘的知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