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盈盈一笑,眼角飞扬,接着道:“婉妹妹是西宁王府的郡主,自小熟读女则,知书达理,自是贤德之人。如今,不过是纳个侧妃罢了,何必这般犹疑呢?”
八皇妃听了,唇动了一动,却又无言以对。太后搁下茶杯,站起身来,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传哀家旨意,赐安平为八皇子侧妃,令钦天监择吉日完婚。”
“婉灵领旨谢恩!”八皇妃不敢违逆太后的懿旨,只得行礼谢恩,但心里惊恨不已,一张俏脸涨得紫红。
直到此时,她才明白过来,眼前的四皇妃,不但深得圣心,就连太后,亦在不知不觉中,被四皇妃笼络了,对她宠爱有加,几乎到了言听计从的地步。
这一次,她的算计,不但完全落空,还被四皇妃反将一军,当真是弄巧成拙,悔不当初。
顺利地将安平推给八皇子,黛玉心中自是喜悦,唇边含了一缕浅淡的笑容,侧头看向忠顺王妃,不紧不慢地道:“好事成双,忠顺王府似乎也没有侧妃吧?不如趁此机会,也立一位吧。如此一来,忠顺王有人侍候,王妃也有人陪伴,真是一举两得呢。”
算计人不成,反被人算计,忠顺王妃震惊不已,呆呆地看着黛玉,张大嘴巴,却说不出话来。
争辩了这么久,太后早已心神倦乏,不欲再起纷争,便摆了摆手,断然道:“四皇妃言之有理,皇后,你从世家小姐中选一位才貌双全的女子,赐给忠顺王府吧。”
皇后忙欠了欠身,点头答应一声,忠顺王妃无可奈何,只得下跪谢恩。房中众太妃、宫嫔面面相觑,都惊得目瞪口呆,久久不能回神。
八皇妃、忠顺王妃联袂算计四皇妃,这已经出乎意料了。然不过片刻的功夫,四皇妃便逆转局势,使得八皇子、忠顺王身边,都多了一位侧妃,让人大开眼界。
世事变幻,竟只在弹指之间,实在让人难以预测。而经此一事,她们终于知道,太后待四皇妃,宠爱有加,与众不同。而四皇妃,亦是世间少有的女子,不能轻易招惹。不然,必定会自招苦果,后悔不迭。
见事情料理妥当,太后便挽住黛玉,环视房中,含笑道:“宴席要开始了,各位,随哀家去太和殿吧。”
众人闻言,这才从震惊中清醒过来,忙恭声应允下来,站起身子,簇拥着太后,步出永寿宫,一同前往后宫第一殿——太和殿。
太和殿乃天朝后宫第一殿,临湖而建,景色优美,殿宇大而空阔,雕镂阑槛,铺陈富丽,华贵异常。每逢有重大节日,或是接待外邦使者,举行宫宴,必设在此处,以示隆重。
其时,暮色已至,自御座到大殿门口,齐齐燃着两排粗如手臂的花烛,三步一支,火焰明亮,光华耀彩,照得大殿透澈如昼。烛中灌有沉香屑,空气中有一股淡淡的香气氤氲开来,清郁香甜,沁人心脾。
按仪制,正中摆赤金宽桌,太后南向升宝座,帝后并肩同席,诸位太妃分坐两侧相陪。殿南搭舞台,歌舞戏曲百技并作,十分热闹。
御座之下,东西相对,分别是近支亲贵、妃嫔和命妇的宴桌。因是中秋佳节,便只设了家宴,亲贵之中,除忠顺王府外,只有北王府有资格来此。
宫规严谨,亲贵男子非重大节庆宴会,不得与妃嫔女眷见面同聚。今日设的是家宴,自然便不必拘礼了。
待太后坐定后,帝后率妃嫔、皇子、公主、皇子妃,上前进酒,朝贺太后千秋万岁。
贺毕,各自归位而坐。袅娜宫娥唇边含笑,手捧金杯玉盏,鱼贯而入,曳地长裙飘洒而过,环佩清越,酒香馥郁,立刻弥漫满殿。
汐筱特意与黛玉同坐一席,略饮了半杯酒后,汐筱便搁下酒杯,凑到黛玉身边,低低笑道:“嫂子真厉害,片刻之间,便将八嫂、忠王妃堵得哑口无言,扭转局势,刚才她们两人的脸色,真叫难看,简直紫涨成猪肝了。”
黛玉抿起红唇,瞧着汐筱,道:“刚才多亏你帮着打边鼓,不然,光靠我一个人,必定应付不来。”
摇晃着手中的玉露琼浆,笑意转浅,声音中带着一丝淡淡的担忧:“其实,仔细回想起来,刚才我被气昏了头,言谈太过,有锋芒毕露之嫌。在太后娘娘面前,这样的行径,似乎不妥呢。”
“这一点,嫂子实在不必担心,”汐筱轻轻摇头,嘴角划出优美的弧度,神色怡然,欢声道,“皇祖母的性情,我也略知一二的。虽然她平日里慈眉善目,待人宽厚有加,但心底里,却是极明白的。想在皇祖母面前施手段,必定会自讨苦吃。这一次,是八皇妃、忠王妃挑衅在先,嫂子出言还击,合情合理,不然,就太软弱了。皇祖母心里,必定极欣赏嫂子这样的性格,不然,她也不会站在嫂子这边了。”
黛玉思量片刻,默默点头,心中却依旧涌起一抹淡淡的感伤。自己并无害人之心,却依旧被有心人算计,须得使出全身解数,才能化险为夷。
朝廷权势纷争,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如履薄冰。宫闱之中,亦风起云涌,变幻莫测,其艰险不亚于朝廷。如今,虽然暂时取胜了,今后的日子,却必定会风雨飘摇,坎坷重重吧?
今日之事,想来,太后不过是念着她刚刚嫁入皇室,才着意偏袒,今后,若再起风波,太后绝不能永远站在她身边。想来,她必定得小心翼翼,与对立之人用心周旋,步步为营,方才能平安无事吧?
这样的生活,究竟有何趣味可言?这样的日子,何时才能走到尽头?
念及此,黛玉长叹一口气,心中万分沉重,抬起眼眸,四下逡巡一番,遇上对面水涵和煦专情的目光,焦躁烦恼的心,方才渐渐趋于平静。
繁华深处,相顾无言,唯万千情思,无穷眷念,静静流转生辉。在这温情脉脉的瞬间,万丈红尘,俗世纷扰,皆已远离,不复存在。
黛玉眉目舒展,朝水涵扬了扬酒杯,唇边盈出一抹清浅的笑容。无论如何,为了他,她仍旧可以勇敢起来,继续和那些人争斗下去,哪怕,这争斗永无止境,亦甘之如饴,无怨无悔。
丝弦骤起,朝贺的乐曲一遍又一遍地奏着,响遏行云,歌女和着乐曲,长袖善舞,婉转多姿,翩若惊鸿。
盛世繁华,歌舞升平,一殿纸醉金迷,锦绣如梦。一曲华美的歌舞唱毕,乐工、歌女屈膝跪下,一同行礼,齐声恭贺太后福寿绵长,方流云般退了下去。
歌舞方罢,正要开戏时,却有一位宫嫔唇边带笑,缓缓站起身子,其人容色美秀,踏着轻盈的步子,款款行到御座前,浅笑道:“这歌舞虽然隆重,只是未免太刻板了。戏也瞧了好多次,实在没什么趣味。今儿个是中秋家宴,在座的又都是亲眷,不如想些轻松的玩意,可好?”
黛玉微微愕然,打量一番,不明此人的身份,便看向身侧的汐筱,轻颦秀眉,目光中透出一丝询问之意。
汐筱见状,心中自是明白,淡淡一笑,压低声音道:“这是周贵嫔,很得宠爱,父皇曾下旨,允她与元贵人一同,定于元宵回府省亲,后来元贵人被贬,周贵嫔独自归省,出尽风头。我听母妃提过,她与良妃、元贵人那些人,似乎走得很近呢。”
黛玉轻轻点头,嫣然抬眸,细细打量,便见堂上的太后颔首,含笑道:“这主意倒好,常年瞧这些歌舞戏曲,哀家实在有些厌烦了,的确该换些新奇的玩意。”
皇帝浅浅一笑,脸有赞同之意,注视着周贵嫔,问道:“你有什么主意,不妨说来听听。”
周贵嫔敛衽行礼,唇边含笑,眉色胜春,悠然道:“臣妾素来愚钝,哪有什么主意,只是臣妾想,在座的皇子妃、王妃均是才貌双全之辈,不妨让她们按年纪长幼,各选一样技艺,当众表演,太后、皇上、皇后意下如何?”
水凝略一思量,点头道:“这个主意倒有趣,就依卿所言,大家开怀乐一乐吧。”
周贵嫔闻言,脸有喜色,娓娓道:“按照年纪,依次是忠王妃、三皇妃、北王妃、八皇妃。”
说到这里,眸光一转,轻飘飘地落到黛玉身上,似笑非笑地道:“至于飘然出众、美如天仙的四皇妃,自然是压轴了。”
见周贵嫔神态和煦如春风,目光中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诡异,黛玉自是微愕,心中闪过一丝警惕,面上却依旧沉稳端庄,不见一丝慌乱之色。
欣赏了半日的歌舞,众人实在有些腻了,听了周贵嫔的提议,都觉得有趣,目不转睛地瞧着众位王妃、皇妃,等待她们上场表演。
因是在太后、帝后及亲贵面前,众王妃、皇妃自是不敢怠慢,均使出浑身本领,以给自己府上争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