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为何,她竟一直还撑着,且还命大,不论是热毒还是下红等复发得怎样,就着那些残羹冷炙,竟然还熬到入冬。那几个嬷嬷亦是奇怪,最后见无法可施,便不肯多给她冬衣。外面看着有,里头却是冷的。隔了几日,天开始下雪,渐渐的便得了风寒,终于在前夜风雪交加,天气骤冷时,冻死了。一张破席,卷着,不知拖到那里去了,便是后来宝玉想找,亦无从找起……
黛玉听着雪雁说完,抿着嘴半日不曾言语,最后长长叹息了一声,无话可说……
降了几场大雪,天地间如银装素裹了一般,白茫茫一片儿,看着十分干净。若非为的扫路或是打雪仗,偶尔将那埋藏在雪底的泥污翻出来,许是这世间的腌臜都该被人忘记了。只是,大体还是干净的,污浊,也依旧在那里,不曾因着下雪便湮灭了。皇上抱着黛玉坐着御榻上,看着门外下了好几日的雪,很是洁净无暇,只是黛玉如今已经十一个多月了,只要外头稍稍有些不妥,皆不敢让她出去。便是年下的那些祭祀等礼,亦是极其小心的。黛玉往往陪着去一下,还一再更改仪式,务求简便。最担心的便是黛玉累着了或是在半路上肚子疼要临盆,故而每每出去奶娘与稳婆等皆随同伴驾。
看着门外的雪,虽则太监们在不停的打扫,却还是难以除尽,毕竟过会儿天又下起来了。黛玉看着皇上道:“哥哥,今年这么大的雪,各处可还好?有无报灾得?今年年下的赏赐可都预备好送出去了?”皇上将脸贴在黛玉的额头上,轻声道:“有几处雪大的都早早的预备了,各处至今并不见灾。虽则北边儿大雪封路,各处还是设法晓谕到了。借着送赏赐,皆走了一遍了。虽则丞相府不欲在正儿周岁时大赦,到底今年的赏赐还是比去年多的。而且如今府库充裕,百姓富足。入秋时还免了一成的赋税,如今各处皆是喜报。”
黛玉笑道:“这就好。趁着还有些日子才过年,让各处爱干旱的地方赶紧将雪储存起来,多修水利。那爱涨水之处,还是得如广信府那般,趁着冬闲多加修缮才好。还有,学校所教授之文,得让礼部与国子监再好生斟酌一下,务必要有用且能教化乡邻。如今富裕了,还得教着百姓积聚起来,切不可富贵奢靡了。”
皇上应道:“这几件明日早朝时便传旨下去。还有巡行吏治,亦该加紧些。如今趁着好势头,待得年后很该派钦差四处巡行按察,代天巡狩。如今很是有些廉吏直臣可以委派,妹妹说可好?”黛玉拉着皇上的胳膊,点头笑道:“哥哥还不曾自己出去巡狩过呢,待得将来天下稍稍宁定了,很该出去一两次,亦算是广布圣德。”
皇上笑道:“巡狩是好,只是耗费巨大。父皇后来还懊悔呢,圣驾巡狩,各地闻风而动,实情未曾见着,却见了一些揣圣意,顺圣情的。更有那接驾之家,费了多少财货铺张浪费出来的,倒是圣德未曾远布,反而落得个恶名,与圣德有亏。最后一次还是想见见妹妹与岳父方去的,饶是如此,回来便后悔不已了。”
黛玉笑道:“如此说来都是我的不是了?”皇上看着黛玉笑道:“妹妹没有不是,那次并不曾破费多少,岳父早就多番劝谏了。故而后来便是上林苑都极少去了,铁网山等就更是去得少。父皇很是欲励精图治,却心有余而力不足,故而专门去见过妹妹,又百般给妹妹找下这些贤辅,等着我们来实现父皇的愿望呢。”
黛玉低头看着动了几下的肚子道:“若说如此,还得让皇儿也要一般的以天下为重,以民为先,兴许父皇的愿望方能实现一二。若是将来还能见到皇孙,很该也如此教导皇孙才是。”皇上亦低头看着黛玉的肚子,将手放在上面,感受着自己骨肉的跳动,又疑惑道:“如今都快十一个半月了,为何还不出来?难不成真成哪吒了?”
黛玉嗔道:“哥哥又胡说呢,那哪吒那里能比得上皇儿,可是将来要坐天下的。很该让丹儿叫哥哥几声坏父皇才好。”皇上咬了妹妹一口,方笑道:“不许跟着丹儿一块儿欺负哥哥。还有,这小太子将来也不许欺负哥哥,只听母后的话,有时让哥哥很是下不来台。”黛玉笑道:“还没出来呢,怎么就知道是小太子,兴许还是个小公主呢。”
皇上肯定得道:“既然能梦日得子,如今又这么长时间了,很应该是个小太子才是。”过了片刻,黛玉皱着眉头道:“如今母后与傅姆她们都急得不得了呢,只是此事又不好说,说了很是担心众人又该传开了,与皇儿将来不好。我可不愿意众人那般宠溺着他,或是曲意逢迎,好好的一个皇儿兴许便被带坏了。”
且说这里二人话未说完,便听得外面通传正皇子与丹公主求见,黛玉忙让进来。片刻功夫便见奶娘背着正皇子丹公主来了,周围围了一圈人搀扶着。黛玉抬头看着皇上,很是哭笑不得,却见丹公主已经进到殿内,从奶娘背上下来,乖乖的走到黛玉跟前,拉着黛玉的裙角说道:“儿臣见过父皇母后,儿臣想母后了……”说着便低下头去,委屈的盯着自己的脚。
黛玉抱着丹公主坐着腿上,一边儿帮她将斗篷脱掉,一边儿又暖着她的小脸儿,很是心疼得道:“丹儿最乖了,母后如今怀着弟弟,过了时间了,众人担忧,故而下雪了不曾去看丹儿,丹儿不要责怪母后。母后最疼丹儿呢。”丹公主见黛玉不怪她过来,方娇娇的靠在黛玉怀里,摸着黛玉的肚子道:“母后,儿臣有弟弟了,儿臣乖乖的。”
皇上拉着丹公主道:“丹儿这么乖,父皇也疼爱,只是下这么大的雪,该好生在屋里呆着才是,小心一凉一热受了风寒。”丹公主拉着皇上的手道:“父皇,儿臣不风寒,儿臣就是想父皇母后了。”看着丹公主与父皇母后亲热,正皇子亦走到黛玉脚边儿看着黛玉。皇上见状笑道:“来,丹儿自己坐着,让母后抱抱皇兄,坐在一起就好了。”
丹公主闻言果真由着黛玉将她放到御榻上坐好,乖乖的拉着正皇子,看着他坐着黛玉怀里,还是有些儿艳羡。正皇子坐在黛玉怀里,叫道:“儿臣见过父皇,母后。”皇上笑道:“进门不说,都坐在母后怀里了还请安。皇儿倒是会占便宜。”正皇子靠在黛玉的怀里,却拉着丹公主得手,兄妹二人倒是合得好。
看着二人亲热,黛玉便将正皇子亦放到御榻上,看着兄妹二人说体己话,只见丹公主拉着正皇子道:“哥哥,母后抱一会儿就好了,否则母后累了,父皇不高兴。”正皇子点头道:“哥哥知道了,只要在父皇母后跟前就好,还有要跟妹妹在一起。”丹公主很是煞有介事的点头应道:“母后最不爱我们来打搅了,母后有许多事情要与父皇商议呢,我们一会儿便回去吧。”正皇子看着丹公主,不是很明白,丹公主便道:“哥哥,一会儿我们回去便是。”
黛玉吃惊的看着二人,拉着丹公主道:“谁教你叫哥哥得?不是让你叫皇兄吗?皇兄该叫你丹儿,或是皇妹。”丹公主看着皇上与黛玉,过了半日方嘟着嘴道:“母后,兄不就是哥哥吗?母后叫父皇哥哥,为何儿臣不可以?父皇是母后的兄长吗?”黛玉瞪着眼睛看了丹公主半日,方笑道:“父皇母后情同手足,故而便这般叫了。你与皇兄则不同,天下只有皇帝嫡系的儿女可以在兄妹之前加‘皇’字,以示尊贵,表明身份。”
丹公主看着黛玉许久,方点头道:“母后,儿臣明白了。这个‘皇’字不可以随便叫的,只有儿臣与皇兄可以叫父‘皇’,还有‘皇’祖母,别人是不可以的,是吗?只是为何要叫母后,不叫‘皇’母,或是母‘皇’?”黛玉愁苦的看着丹公主半日,方应道:“母后是皇后,故而丹儿在母之后加了个‘后’字,而不能加称‘皇’,亦是别与皇帝,以示尊卑。皇祖母孕育皇帝,故而为表示尊宠,故而加得‘皇’字。明白没?”见丹公主点头,众人方长舒了一口气。皇上亦是一脑门的汗,方算是明白了。
如今看来,皇儿太过灵慧亦是见极辛苦的事,若非黛玉机灵,许是就该被考住了。正皇子与丹公主倒是极为懂事,不过一半个时辰,惦记着黛玉有事儿,待得黛玉喂着他们吃了点儿米汤,便跟着奶娘一块儿回去了。丹公主还一步三回头的看着黛玉,嘟哝道:“母后,丹儿乖,明日还来,母后不嫌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