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册立太子事关重大,此时即已定下,便待众人从容商议,定要稳妥才是。而宣亲王的生日在即,故而皆先顾了这头,商议起来。曾有人云:“冠礼乃自家屋里事,有甚难行?关了门,将巾冠与子弟戴,有甚难?”此说并非无理,对于寻常人家,果真如此。只是对于皇子而言,却非同寻常,为得不是这“礼”,而是其“意”。
加冠之后,便算得是长大成人了。不说钦差,便是监国,亦不过该为之事,不当待得黛玉回来抱着母后委屈诉苦撒娇。加冠后即可纳妃成婚,生儿育女,为帝室增添人丁。虽则如今已经定下册立文亲王为太子,然宣亲王嫡长子位份不会变,其于皇上与天下的意义,亦是极其重大的。不说如今皇上春秋尚富,不知百年之后情形将如何。便是来日皇太子嗣立,亦会有极多的变数。宣亲王一支,其尊贵百年之内亦是无可比拟的。
言归正传,展眼九月十五这日,一大早黛玉便来到承明殿,看着众人给宣亲王收拾齐整,果真一副温儒优雅、端肃含蓄模样。果真是长大了,不过再过得一年,便该比母后高了。虽则还有一丝稚气,想来不过再经历些事情,过得些时日,亦就该褪去。从此便是真正的长大,可以为母后分忧解难、与父皇处理朝政、辅皇太子治天下了。
宣亲王拜别母后,暗自感慨许久,亦是忍着热泪,与皇上一同出去,前往太庙。因他乃是皇长子,故而特旨允其告太庙,令祖先知后世已经长成。自太庙回来时已将近午时,黛玉已经到得崇正殿,正吩咐众人将各处再好生检点一回,自即日起,宣亲王便将移居于此。日后要见面便远了些,虽则不过是两仪殿旁,皆因宫内旁人无故不得乘车,只能徒步,故而得约莫小半个时辰方能到得甘露殿。
皇上领着宣亲王文亲王等回来,五品以上文官武将亦皆随行而来,众人见礼之后,方预备给宣亲王行“冠礼”。众臣等请辞行礼许多回之后,皇上正式为其着正冠,据《仪礼士冠礼》所记载之古礼,祝道:“令月吉日,始加元服,弃尔幼字,顺尔成德。寿考惟祺,介尔景福。”一会儿又是另一套,再加,祝道:“吉月令辰,乃申尔服,敬尔威仪,淑慎尔德。眉寿万年,永受胡福。”受冠之后,行礼完毕,进去更衣,出来便卸了。
最后加远游冠,黛玉亲自为他系好,祝道:“以岁之正,以月之令。咸加尔服。兄弟具在,以成厥德,黄老无疆,受天之庆。”进进退退,一两个时辰过去,方算得是礼成。崇正殿宣亲王属官亦已齐备。因吕莹如今滞留都中,黛玉与靖献王阳嘉侯等议定,吕莹夫妇等为崇正殿主事。待得众臣退下后,吕莹夫妇等殿中诸人亦来拜见。
黛玉一手拉着宣亲王,一手拉着吕莹,交待道:“吕姐姐,正儿虽则已经加冠,如今又要离开朕,终究还不算得多大,朕不大放心。今日便托付给吕姐姐,望吕姐姐多照应他,朕亦就算放心了。正儿虽则习熟天下事,于这当家理事,却不曾好生学过。日后要多听妈妈的话,多少亦学着些儿。世事洞明皆学问,这当家,亦未尝不是种学问。”
宣亲王应道:“回母后,儿臣理会得。除母后外,吕妈妈奶儿臣长大,又系亲旧,又一直眷顾儿臣。儿臣不敢稍忘母后教诲,亦不敢违忤妈妈。儿臣今日加冠,便已长成,日后自当学着世间各事,还请母后放心。再则便是有事,不过顿饭工夫,儿臣去向母后求教便是。还望日后母后见了儿臣亦当多教诲,别纵容了儿臣。”
黛玉笑道:“正儿长大了,母后没事儿总教诲你做什么?正儿知事守礼,又德茂才异,日后要自我约束,每日三省,温故知新。若是正儿愿意,尽管去找母后便是。自可与以往一般,与母后一同用膳,一同读书下棋游玩。母后还想日日见到正儿呢,可不许躲懒。”说着又下旨日后宣亲王去长秋宫或是甘露殿一如旧礼:但通传而不待,即有人在前告诉一声儿即可,不用如别人那般等待传召。
宣亲王笑回道:“回母后,儿臣正欲每日见到母后,又恐母后不允,唯恐母后嫌儿臣长不大,或是嫌儿臣聒噪。既得母后旨意,儿臣自当每日早朝后去母后那里叨扰早膳,儿臣这里亦算得是省下了。”黛玉笑道:“正儿要多少是不得的,还省什么?赐了你这里,不过是个意思,还果真当家一般过起来了?若是如此,母后很该将往日的赏赐皆给正儿送来才是。”
宣亲王笑道:“回母后,儿臣一应物什皆乃母后所赐,便是儿臣,亦是父皇母后的骨肉,如何敢便分家另过起来,不过亦是能让妈妈轻省些,免得置备了。”听得如此缘故,黛玉方看着一旁侍立的吕莹笑道:“正儿还惦记着吕姐姐呢,朕还以为是算计起朕的早膳来了。吕姐姐日后可是要给正儿看好家,否则他又该惦记上了。”
吕莹回道:“启禀皇后娘娘,王爷体贴孝顺,皆皇后娘娘教养之功,臣妾能得侍奉,臣妾之幸。如今幸蒙皇后娘娘错爱,臣妾自当尽愚忠,尽职尽责。若能为皇后娘娘稍微分忧一二,臣妾万幸。”说着又重新给黛玉行过礼。
黛玉都交代清楚了,见时候已晚,便交代道:“朕已经将各处瞧过一遍儿了,还算妥当。正儿亦四处打量一番,若是觉得还有何缺的,或是有何不妥当之处,尽管告诉母后。今日已晚,正儿又累了一日,不如先收拾歇下,明日再设宴为正儿庆贺。”说着便起身要走。
皇上一旁笑道:“妹妹可算得是交代完了?只是既然已经晚了,不如在正儿这里用过晚膳再走亦不迟。亦算得是给正儿添些人气,日后若是在御书房呆得累了,便来此处用膳,只是正儿可别嫌弃父皇蹭饭才是。或者不如让母后每月给正儿多拨付一份儿过来,算作父皇的膳食使费?”说着直冲着宣亲王笑。
宣亲王见父皇打趣儿,忙回道:“回父皇,若能得父皇御临,儿臣不胜荣幸。不说膳食所费甚微,便算是儿臣孝顺父皇,亦是该当的,哪里还好要母后额外赏赐,岂不羞杀儿臣了?若是父皇母后能时常来,儿臣可是巴望不得的,日后还请父皇要守信才是。”黛玉见皇上被反将一军,很是有些儿开心,又觉宣亲王果真长大了,倒是亦放心些。
正说着话,晚膳已经摆上,原来趁着母子二人说话的当儿,皇上已经命人整治去了。看着满桌丰盛的宴席,黛玉笑道:“都说正儿累了要歇息,哥哥倒是还精神得很,担心明日累得起不来床,父子二人不上朝,可是有得热闹了。”话音还未落,又见文亲王已经领着昭公主和公主来了,却不知谁的主意。
黛玉疑惑的望着文亲王道:“亶儿如何又将昭儿和儿带来?雍儿慈儿他们呢?若说昭儿来便罢了,和儿跟着来做什么?没得惹人闲话。”文亲王三人给皇上等行过礼,方回道:“回母后,父皇原是让儿臣去带昭儿过来的,和儿见了非要来,儿臣却不过。雍儿他们跟着师傅去了,还不曾回来,故而不曾见到。”
黛玉摇头道:“今日便罢了,雍儿慈儿如今皆是你们的兄弟姐妹,切不可因着如此小事惹出许多事故来。再则便是你们与母后亲,他们又何尝不如此?为何总要区别开来让他们觉得不安,岂是圣贤做法?正儿昭儿亦是,日后待弟妹亦要谦恭有礼,便是寻常东西,多让着些亦可。不要在这些没要紧的事上徒添不自在。”
黛玉教训完,文亲王等亦皆跟着听了,话音才落,便有人来回,皇太后与修亲王等来了。黛玉吃了一惊,恶狠狠的盯着一脸笑意岸然的皇上,还有如今已快修到喜怒不形于色的文亲王,还有一块儿帮着隐瞒的昭公主。黛玉看了一眼昭公主,却见昭公主亦是有些儿诧异,方知昭公主必是不知的,方略略好些儿。
皇上笑道:“妹妹别怪罪他们几个了,原是哥哥让正儿去将昭儿带来。后来想想不妥,方又让人去将母后他们一并请来的。亶儿亦不知情,不过才刚才得知的。今日算是哥哥的错,一会儿回去赔罪便是,还望妹妹别放在心上,担心气坏了身子。”
黛玉见皇上总想让她开心,又要为她思虑周全,故而方有了这一先一后之事,不过是一片心意,说清楚亦就罢了。众人一块儿入席坐了,不过又是庆贺又是恭祝。皇太后还命人送来不少体己贺礼,将崇正殿堆得满满当当。黛玉则不过将他一应需用之物送来些许,别的却不着急,别说崇正殿放不下,便是要行礼,日后多备一分儿便是,左右离得亦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