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承盥手毕,又摞起黛玉的袖子,让她亦盥了手,接过和公主递过来的巾子擦着手,一边儿笑道:“慈儿愈发的心细了。许是知道母后挑嘴儿,嫌那燕窝不好吃,这个样子闻着却好,日后母后倒是可以多吃些。”说着接过粥来品了一口,果真不差,方递给黛玉,由着她自己吃了。
才将粥吃完,便见尚食来回在何处摆早膳,姬承见众人皆在,且此处又清凉干净,便命摆在此处。此时朝露已收,太阳从高大茂盛的松树上漏下点点斑驳的影子,不觉得热,却添了几分意境。斑驳陆离中,恍惚有一种隔世的迷离,还有一种混淆的错觉,不知是在梦中,还是醒着?随着风吹树梢动,地上的斑斑日影,亦跟着摇动,很有些儿俏皮的意思。
尚食才走,又有人急忙来回,皇上求见。姬承与黛玉皱了皱眉头,今日又非一五,他又来做什么?这会儿该是才下早朝才是,别是又没上朝?黛玉扭头看了哥哥一眼,不知皇上这孩子,今日又是什么借口。便是精神头儿好,朝政得心应手,亦不该隔日便找些借口来朝见父皇母后。虽说只有半个时辰的路,来往一趟亦是要费许多功夫的。
姬承亦是摇头,对于皇上的孝顺,他无话可说,早都无话可说了。不放心父皇是其次,想念父皇母后又在其后,时刻惦记着母后才是真的。不论黛玉有个伤风咳嗽,或是早起有些儿头晕,不到三两个时辰,必定能见到皇上。也没有吃醋的意思,不过是觉得稀奇,便是时间再久,还是稀奇,一种熟悉的稀奇。
姬承与黛玉犹自在奇怪,皇上已经过来了。众人四下里见过,又重新归了座,皇上道:“回父皇,回母后,今日早朝无事,儿皇见时辰尚早,便过来叨扰母后点儿吃得。”黛玉望着皇上,许是因着有了贤妃,如今放开了好些,虽则依旧肃穆,心下却能坦然许多。这会儿又想着来看她,还非要说是来蹭早膳的,忍不住摇头笑了。昭公主则忙命人添置早膳桌几。
姬承笑道:“如今倒是天下清明了,早朝总是无事?还是皇上惦记着母后?皇上金口玉言,不得口出诳语。”皇上笑道:“回父皇,今日早朝果真无事,儿皇不敢欺瞒。只是夜里梦见母后不大安宁,许是又有何事挂心了?才刚听得父皇母后琴箫合奏,虽则其意其味儿冠绝天下,奈何母后又动了心思,如此必定伤神的。母后可是还不放心儿皇?还是不疼爱儿皇?”说到最后一句,皇上竟有些儿悲戚起来。
众人闻听皆沉默半日不曾言语,黛玉见状笑道:“皇上可是又说过了。母后有何不能放心的?若是不放心还能劝着你父皇早早儿的便传位给你?抚琴论诗,不过玩笑而已,便是因着辞赋感慨一番,一会儿亦就丢了,皇上又何必挂怀。母后身子好着呢,吃得好睡得好,皇上不惦记朝廷,却总惦记着这些没要紧的小事,担心误了天下。”
姬承见状跟着笑道:“想是皇上想责怪父皇,又不好开口,便拿母后说事儿?不过是难得玩耍一番,还有父皇陪着呢,许是皇上不放心,亦是有得。”黛玉笑嗔道:“皇上不过是说说而已,哥哥又何必责怪太过,他那里是抱怨哥哥,许是嫌母后老糊涂了,不知道爱惜自己。又或是担心母后顾着自己玩儿,将他忘了。”
皇上见父皇母后开心玩笑,又见黛玉此时神色还好,方敛容笑道:“回父皇,回母后,儿臣言语有失,冲撞了父皇母后,往父皇母后恕罪。只是不论如何,母后还是要多注意保养才是,否则儿皇亦心下难安。前几日毋寡贡上些儿天山雪莲,儿皇已经让妈妈收了。皇妹都盯着点儿,让母后每日吃些,兴许会有些儿助益。”
黛玉忽而皱眉,望着姬承道:“哥哥,为何进来总是有这些名贵之物送来?可是哥哥或是皇上下旨了,还是讽谕了?可别惊动天下的好,否则又是件儿罪过。”姬承见妹妹凡事便要操心这些在先,忍不住摇头笑道:“没有,哥哥可是不曾说过什么,皇上大概亦不曾说得什么。许是当初退位时诏书中提过一句皇后忧劳成疾,故而天下都记住了,时刻不忘。”
皇上应道:“回母后,儿皇不敢有违母后教诲,着实不曾下旨,亦不曾讽谕。儿皇亦是头一次得着此额外贡品,毋寡亦不曾另有他言,不过是儿皇惦记着,故而送来的。”黛玉摇头笑道:“倒是皇上孝顺,只是皇祖母亦需调养,很不该只送给母后的。”太皇太后笑道:“玉儿倒是不用惦记,皇上已经给母后送过了。只管将你自己照顾好即可。”黛玉听得此,方摇头笑了,皇上总是这般,到底亦是一片儿孝心。
早膳开始摆上来,因着皇上在,故而将原本还算宽敞的松庐,挤得满满当当的,颇有些儿下不去脚,伺候诸人都排到外面去了。黛玉已经吃了些儿东西,故而不顾跟着随意吃了些儿。偏皇上觉得母后没胃口,吃不动,亲自布菜,让太皇太后与太上皇皆取笑了一番。黛玉解释了好几回,奈何皇上还是不肯,非要看着母后多多的吃些儿,方才放心。
黛玉见哥哥又不帮他求情,太皇太后则一旁看热闹,昭公主等几个还跟着皇上凑热闹,只得依了几个皇儿。幸好今日宣亲王不再,黎儿亦不再,否则怕是更有苦头吃了。如此半苦半甜的用过早膳,黛玉方告饶道:“日后再也不在外头用膳了,更不与皇上一同用膳,否则能将母后累坏了。若是一会儿吃多了胀肚子,看你们几个心疼不心疼。”
皇上望着父皇一时无计可施,姬承摇头笑道:“母后若是往日身子好时,亦能吃得了那些儿东西,如今稍稍少些。若是过些日子养好了,兴许还能吃下那许多。”皇上听得此,方点头应了,又想着若是一会儿母后难受,岂非又是要心疼的,一时间竟有些儿踌躇起来,望着黛玉,愁肠百结。黛玉笑道:“这会儿知道心疼了?日后看你这样不了。”
早膳撤下去,重新整理了桌几,又送上香茶来。黛玉见皇上还不急着回去,笑道:“皇上早膳都用过了,还不回去忙活?可是又有何事?还是如黎儿那般耍赖,偷懒?”皇上见母后赶他,很是有些儿委屈,忙回道:“回母后,那些事情儿皇便是午后回去处理亦使得,儿皇谨记母后教诲,从不敢耽误朝政,望母后明察。”
姬承见皇上每每到了天下或是朝政之事,便要恭谨的听着黛玉教训,且时常被黛玉说得很是厉害,唯恐他贻误天下,或是稍有疏忽,遗漏了哪里。此时又见皇上恭敬的回话,又不敢顶撞或是辩解,忙笑劝道:“皇上孝顺母后,不过是想多陪陪母后而已,妹妹便不要太过苛责了。今日许是还是有何别得事情吧,不如说出来母后裁夺,亦免得母后操心。”
黛玉见哥哥劝解,方含笑望着皇上,皇上见母后不怪罪,方放下心来,却又有些儿迟疑,过了好一会儿方道:“回父皇,回母后,儿皇原亦无其他事情,不过是才刚听得父皇母后合奏,方想起若是换首曲子,兴许能好许多。只是此时母后已经累了,不如昭儿去奏来众人听听,如何?”心下却依旧有些儿担心,唯恐黛玉又动了兴致,又或是昭公主不应。
黛玉见皇上一直迟疑,听来倒是依旧担心,只是又不知他所说到底是何好曲子,果真有些儿好奇,便扭头看着哥哥。姬承摇头笑道:“许是皇上有何好曲子,却又不说,不如自与昭儿去合奏一曲,不算是献曲,只当是比试一番,或是一家子和乐而已。”
皇上点头应道:“回父皇,儿皇以为母后琴声是好,亦颇得其味儿,只是用心太过,不如奏些欢畅乐曲,兴许更能开怀取乐些,亦能颐养性情。”说罢命人去取玉笛。黛玉笑道:“倒是不曾在意皇上会吹笛子,可还会别得什么?”皇上应道:“回母后,儿皇跟着舅父之时,闲来无事,舅父教得。保傅又以为琴笛等各种乐器,皆能抒情养性,故而还一块儿调和了好些儿曲子,只是儿皇比不得舅父,亦比不得父皇母后,不过是孝顺母后而已。”
黛玉点头笑道:“你舅父如今礼化天下,这乐倒是头一件儿要紧之事,想来必定是有好曲子的,若是不达与娴妹妹在,兴许还能合奏出什么来。”说着倒是有些儿惋惜,想着似乎许久不曾听得靖献王与娴公主和鸣了。那二人的琴笛,与她与姬承的琴箫不同,要自由畅快简单许多,没那么多心事,或是那许多的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