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正这么想着,还有些儿叹息,却听得有人来回,靖献王与娴公主求见,姬承忙命快宣进来。黛玉有些儿吃惊,又有些儿好奇的望着哥哥及皇上,轮流打量着二人。皇上忙笑道:“回母后,舅父是儿皇才刚召请的。才刚儿皇在底下远远的听见父皇母后合奏,开始还好,后来便有些儿忧国忧民,儿皇想着舅父的曲子似乎总是轻灵些儿。前些日子又得了些新曲子,最是怡心悦情的,便欲召他来试试。如是好,父皇母后日后亦换了这曲子玩耍亦好。”
皇上言毕,靖献王与娴公主已经过来,见礼过后,黛玉笑道:“倒是有些日子不曾好好的跟你们聊聊天儿了。不知府上可好?教化诸事可还顺利?”靖献王看了娴公主一眼,笑回道:“启禀皇太后,臣还都好,如今教化还算顺利,四处回复亦都不错。如今靡靡之音已不如往昔泛滥,圣乐亦已渐渐宣布。因圣乐寻常之人难以知会,故而又更张数曲,如今亦在演练推广之中。想来过些年该当会有些成效的。”
姬承笑道:“那便好,只要你们能继续下去,又能因时因地制宜,稍微更张,劝化天下,皆是好的。今日暂且将那些事儿放下,先将新曲儿调来听听,看是否果真如皇上所言,能怡心悦情。”皇上亦忙命人预备,唯恐说下去黛玉又该操心惦记上了。黛玉见众人皆拦着,又事有着落,便亦不计较,由着几人忙活去。
过了片刻,但见尚仪等已经安置妥当,靖献王与娴公主一块儿过去,预备片刻,便缓缓合奏起来。亦如皇上当初所奏的《安世房中歌》,皆是依照殷、周之《雅》、《颂》,以及汉唐古乐,稍稍更张而成。颇有古风,又简单易懂。倒是容易开怀。一曲之后,黛玉已经和缓下来,皇上看在眼里喜在心头。
待得靖献王与娴公主过来歇息,皇上与昭公主一块儿过去,却是一曲《秋海月夜》。初秋之夜,海水微澜,残荷俏丽,莺绕鸳缠,疏影横斜,明月幽亮。忽见太上皇与皇太后领着众人游宴其中,对着如画夜色,又都宁静下来,三三两两,各到一旁或赏月,或叙旧,或吟诗,或猜谜,或争吵糕点瓜果吃,不一而足。片刻间,许是二人转到山后水前,尽情欣赏着,无边的夜色,如痴如醉。
姬承低头看着黛玉,却是有趣儿,想起往昔中秋或是月明之夜,果真是时而众人嬉戏,时而安静的赏月,到是得了些意思。黛玉亦听得有趣儿,方想起当年与哥哥一块儿胡乱编排的些曲子来,听到兴头,便手痒痒的跃跃欲试。姬承见黛玉来了兴致,又恐她累了,待得皇上与昭公主止了过来,便忙笑道:“倒是不知昭儿何时与皇上练的这曲子?只是这会儿都到午时了,皇上还是赶紧回去吧,母后亦该歇息了。”
不论何时,抬出“母后”来必定是最管用的,屡试不爽,尤其是皇上与这几个公主跟前。黛玉歪着头看了哥哥一眼,见他一脸笑意,必定是担心她累了,又或是又要起兴抚琴,又或是兼而有之,故而方如此的。只是如此心意,她除却感动,却是无话可说。
果真,皇上听得父皇之言,抬头仔细打量着黛玉,眼底下似乎已经有了点儿倦色,不知是起得早困了,还是才刚抚琴累了,总之母后是不该继续撑着了。想起母后总是容易累,皇上略略皱了皱眉头,回道:“回父皇,回母后,儿皇这就回去,明日十五,儿皇再来给父皇母后请安。母后多保重身子。”说着又给皇上及黛玉行礼。
黛玉笑道:“皇上赶紧儿回去吧,那里亦是许多的事情,不可稍稍懈怠了。还有如今后宫事情亦不少,若是能行,便给赵贤妃找几个得用之人帮衬些,可别将她亦累坏了。虽则不曾同牢,又不曾册后,便是过几年,到底还是你的皇后,皇上要一般的爱惜才是。”皇上躬身应了,方带着刘福等离去。靖献王与娴公主则被黛玉及太皇太后留下来,不过歇息片刻之后一块儿继续玩耍,倒是不相干。
回到金华殿,黛玉方笑道:“哥哥如今越来越爱拿我说事儿了,担心何时皇儿都听腻味了,再说便不管用了。”哥哥扶着她进去更衣,一边儿笑道:“这个哥哥倒是不担心,皇儿都是最孝顺的,哪里敢腻味了这句?哥哥倒是担心日日护着还不能看好妹妹,来日皇上不愿意,将哥哥革职拿办,那就不大好了。”
黛玉失笑道:“革职拿办?哥哥如今还有何职?皇上能将哥哥怎么办?”哥哥笑道:“哥哥惦念妹妹,早早儿的将天下丢给皇上,则至少该照顾好妹妹才是。否则皇上若是不高兴了,谁知他有何法子将哥哥怎么办。兴许一怒之下,日后不叫父皇了,或是改叫‘坏父皇’,哥哥亦是极失体面的。便是见了恭恭敬敬的,亦够惩处哥哥的了。”
黛玉笑道:“原来哥哥是要皇上嬉皮笑脸呢,恐怕哥哥要失望了。”皇上扶着已经更衣完毕出来的黛玉,一块儿上了龙床,又服侍黛玉躺好了,方笑道:“哥哥已经够失望的了,如今都习惯了。只要皇儿能看着妹妹的面上孝顺些,哥哥便心满意足了。早些儿睡吧,否则一会儿起来又困。”黛玉望着哥哥颇当回事儿,亦果真有些儿累了,便合眼睡去。
忽忽悠悠,不知睡了多久,只觉得神清气爽,已然睡不着了,方缓缓睁开眼来,哥哥正睁着眼看着她。黛玉笑道:“哥哥何时醒得?这会儿已是何时了?又不叫我。”一边儿说着一边儿便要起来。见她果真已经睡够了,脸色红润了许多,哥哥便掀了被子,扶着妹妹起来。
好好的伸了个懒腰,黛玉去好生洗了个澡,换了一套松快些儿的裙子衣裳,看着更加纤细娇弱些。哥哥望着黛玉如今又瘦下来的身子,似乎都快赶上怀昭公主之前那会儿了,好在脸色还好,故而还算不得多担心。唯有惦记着要好生照顾好,这会儿是刚刚好,若是来日再有个风寒咳嗽,怕是就吃不消了。
黛玉见哥哥上下使劲儿打量她,笑道:“哥哥看什么呢?可是又有何不妥的?”哥哥搂着她往外面走去,一边儿笑道:“没有何不妥,只是这腰儿,似乎又细了些,哥哥担心又是不够一握。日后扶着便得小心些儿,担心将妹妹的腰折了。”
才出了后殿,刘仁回道:“回太上皇,回皇太后,外面起风了,许是一会儿会下雨。不知太上皇皇太后欲往何处去,或是留在殿内做点儿什么?”姬承望着黛玉,看她的意思。黛玉想了想,笑道:“雨中听荷,风中赏荷,该当与寻常不同,不如去荷亭坐坐,赏玩一番,如何?”说着想起荷叶带雨的模样儿,脸上便浮上一层红晕,极是期盼着。
姬承见她又想起好玩儿的了,这般向往着,便吩咐刘仁等去荷亭好生布置了,不要让风吹得太厉害,又要防着别让雨飘进去,还要担心水别渗进去。这些都是寻常之事,无肖细说。黛玉想想又命在那里煮上茶来,又摆下棋局,另外再将靖献王与娴公主请去,别的便算了。想来是要好生玩会儿了,哥哥一如既往的陪着,乐此不彼。待得众人走后,哥哥又扶着妹妹在廊下坐了,命雪雁等回去给黛玉拿几件儿斗篷等,以免一会儿风大雨大,吹着凉。
听着哥哥吩咐,黛玉心里清亮亮,甜丝丝的。过了一会儿又嘟着嘴儿道:“哥哥,看来哥哥说话上天还真听着呢。一大早的说要下雨,果真才刚还好好儿的天,这会儿便起了风。”哥哥望着她嘟囔的神情,点着她鼻子笑道:“哥哥哪里管得了那许多,不过是夏天的阵雨,一会儿便下一点儿,一会儿便又天晴了,兴许还有彩虹。可都是天意,与哥哥无关。”
黛玉点头道:“这就好,否则这会儿正是夏收时节,田里正忙着,让哥哥说得下雨了,又防了农时,可是不该。”姬承瞪着妹妹半日,见她一脸担忧,失笑道:“这会儿兴许夏收都已经过了,或是该种了,有雨不是更好?再则便是下雨,庄稼人见到风或是云,亦就回去预备了,如何便能误了农时?”
黛玉摇头不依道:“便是见到风,又能怎么防?若是雨将麦子一打,都倒伏了,又或是雨大,又不及收割,回头太阳出来一晒,又该长牙了,岂不可惜?”哥哥见她越说越愁,很是一本正经得道:“妹妹,听过杞人忧天没?”
妹妹见哥哥故作正经,又打趣儿她,不满的道:“我不过是酒足饭饱闲着了担忧一下而已,不许哥哥笑话,否则来日我亦去庄子里种地去,那是必定知道是否误了农时。”哥哥扶着她腰往外走着,又接过斗篷来给妹妹系上,这会儿风大,有备无患。见妹妹依旧惦记,哥哥笑道:“那些事情,庄稼人见识得多了,自然是有应付的法子的,再则不过是一阵雨而已,又不是连日阴雨,如何就能倒伏了?还是担心着一会儿如何赢棋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