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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8章

黛玉见问,不由越发脸红害臊,因口是心非的啐道:“好大脸子,谁想你来?!”然心里却又一个声音在叫嚣,“你想了,你分明就想了的!”

原来今儿个自弘历上朝去后,黛玉早上起来用过早膳后,便觉着无所事事起来,心里更是有一块儿空得厉害,直扰得她作什么事儿都集中不起精神儿来,来贵儿来回事亦被她三言两语打发了回去。至用午膳时,满心寂寥的她,竟一次次的恍惚看见弘历正坐在对面儿温柔的看着她笑,一如前几日那般,彼时她方意识到,原来今儿个自己之所以一直心神不宁,却是因着弘历不在的缘故,彼时她方尝到了刻骨的思念,到究是什么样儿的!

幸得弘历素来便了解她,知道她最是口是心非的,因点着她的鼻子,宠溺的笑着道:“嘴硬心软的小骗子,横竖我心里明白便是了。”一面又问她白日里都吃了些儿什么,做了些儿什么等语,二人遂说道了起来。

几日后,便是皇室众亲王郡王福晋们的妯娌聚会,作为新四福晋的黛玉,虽则心里着实不喜那样儿的场合,少不得亦是要盛装出席的。幸得她跟随皇后熹妃习学了这两年,又生得天仙一般,且天生一股子高贵优雅的气度,自然让她赢得了众福晋们或真心或假意的满堂彩。

旋即便是依祖制的九日后的回门之期了,——皇室的规矩,自是非寻常百姓人家可比的,新福晋都得待九日期满后方能回门,且不能待过午时,因此那日一大早天还未亮时,黛玉便催着弘历起得了身来,忙忙梳洗一番后,便领着一众抬着礼物的丫头婆子苏拉们,踏上了回富察府的路。

到得富察府时,正是平日里用早饭的时分,因此众门子瞧得自家格格竟这么早便回来了,俱吃了一惊,半日方回过神儿来,便忙忙往内室奔去。

不多一会儿,就见荣保领着富察福晋并新婚的傅恒墨颖小俩口儿,急匆匆迎了出来,并倒头便拜下了,欲行国礼。

慌得黛玉亦顾不得还有小子们未回避,赶紧儿几步上前亲自搀了起来,急道:“阿玛这是要折杀女儿吗?”说着又忙忙搀了其后早已红了眼圈儿的富察福晋起来,道:“额娘,这几日玉儿好生记挂您!”说着亦已红了眼圈儿。

还是弘历与傅恒墨颖几个好言相劝,方劝得了大伙儿先进内厅。

一进内厅,黛玉便拉了弘历欲行家礼,自然荣保夫妇亦是再四不肯受,偏黛玉又说养育之恩比天大,好歹要二老受自己三拜。正不可开交,一旁早已换了妇人打扮、一脸藏不住幸福满足的墨颖忽然笑道:“依我说,阿玛额娘亦不必推诿,三妹妹亦不必再强求,懒得咱们一家子齐聚一堂,消消停停的说会子话儿岂不好?再要争下去,只怕争到天黑,亦争不分明了。”说着又命丫头们上好茶来。

一席话儿说得众人都笑了起来,倒果真依言各自坐了,叙起别后这几日的寒温来。

说了不多一会儿,墨颖便悄悄扯了扯黛玉的衣袖,当日的姐妹,如今的姑嫂,便相携着往里面儿说体己话儿去了。

愉快的时光总是很短暂的,很快便到了弘历与黛玉该回去的时候儿,众人自是彼此难解难分,尤其富察福晋与墨颖婆媳,更是皆满眼的泪水儿,显是舍不得黛玉走。

弘历瞧了,因安慰她母女婆媳几个:“我府上没那么多规矩,明儿个只要妹妹空儿了,随时都是可以回来的,而岳母与表妹若是想妹妹了,亦可随时到咱们府里逛逛去。”方劝得她们稍稍好了些儿,又亲送了他小俩口儿至大门外,瞧着上了车行远了,方拭泪回了内室,不在话下。

却说黛玉自嫁与弘历后,因着弘历百般宠爱,底下人伺候起来亦是格外经心,倒亦很快便适应了四贝勒府的生活儿,每日里不过白日过问点子家事儿,看几回书,与紫鹃雪雁几个说笑一回,晚间自有弘历来家相依相陪,端的是身心舒畅,日子颇为过得。

只一点不好,出五月后,怡亲王的病情越发严重起来,渐渐连汤药都吃不进去了。雍正帝爱弟心切,大清江山确实亦离不得他,因几次三番说要亲去探望,偏怡亲王总不让他去,兼之在国事家事的双重重压下,雍正帝亦旧疾复发,病倒在床榻上了,没奈何,弘历兄弟几个与黛玉,只得见天价的宫里、怡王府、家里三头儿跑,惟愿二人能早些儿好起来。

这日傍晚,黛玉刚自宫里来家,正坐着吃茶。雪雁与雪鸢两个知她这些日子累得不轻,因一个拿手与她揉肩,一个拿美人捶与她捶腿,以期能稍减她一些儿疲劳。

二人的按摩让黛玉浑身松弛下来,不由随意歪到榻上,闭上一双美目,养起神儿来。

正迷迷糊糊之际,忽然一个丫头跌跌撞撞跑了进来,一头跪下便急声儿道:“回福晋,才宫里来人传话儿,说是怡王爷不好了,皇上与皇后娘娘并几位爷儿都已赶去怡王府了,请您也赶着过去呢!”

一听这话儿,黛玉的脸子攸地煞白起来,怔了片刻,方颤声儿道:“赶紧备车去。”说着忙下榻手忙脚乱的整理了一下儿自己的衣妆,便拔足往外奔去,慌得后面儿雪雁几个忙亦撵了上去。

急急忙忙赶至怡王府银安殿怡亲王卧室的外室,就见那里早已站满或坐满了一屋子红着眼圈儿的人,却是片声儿皆无,只除了怡王福晋低低的啜泣声儿和皇后低声的劝慰声儿。

事出紧急,黛玉亦顾不得还有怡王府的几位贝勒们在了,因紧着上前无声儿向皇后与怡王福晋行了个礼,便退至了一旁弘历的身边儿,拿眼询问他这会子到究怡亲王怎么样儿了?

弘历忙附耳压低声音沉痛的道:“太医说十三叔只怕是再难熬得过今晚了,皇阿玛正在里面儿与他说体己话儿。”

“不……”

话音刚落,忽然听得里面传出一声儿撕心裂肺的嘶吼,众人皆是脸色一变,争先恐后便往里冲去,就见雍正帝手里握着的怡亲王的右手,已彻底无力的垂在了床沿上,他的脸上,却是一脸的安详与淡定,甚至还有几分淡淡的微笑。

而雍正帝瞧着却是瞬间苍老了十岁一样儿,眼角儿的鱼尾纹更是瞧着刀刻一般深,其上还挂着几滴似要掉下却始终未曾掉下的泪珠儿。他紧紧握住怡亲王的的手不愿放开,就好像他握住的是他们兄弟二人业已烟消云散的昔日岁月,是他们兄弟二人同舟共济、同生共死的记忆和似海的深情!

“皇上……”

皇后强忍着悲痛,上前欲安慰雍正帝几句,却只来得及唤一声儿“皇上”,便被其沉声打断:“都出去,朕想单独与十三弟呆一会儿!”

闻言皇后只得咽回已到嘴边的话儿,领着同样儿悲痛的众人,鱼贯退了出去。

少时,里面便传出了强自压抑着的低哑哭声儿,渐渐转成了撕心裂肺的大恸。众人透过方才不放心而特意留着的门的缝隙里,瞧见雍正帝的头越来越低,越来越低,直至整个儿人伏到了怡亲王身上,身体更是颤抖得如风中的一片落叶!

外面儿弘历弘昼见状,第一个便受不住,生恐自己的皇阿玛哭坏身体,因抬脚便欲进去相劝,却被皇后伸手拦住,一脸哀伤的道:“自当年你们的皇玛法斥责年少时的皇上‘喜怒不定’后,这些年来,他一直苦苦压抑着自己的真性情,之后更又经历了残酷的‘夺嫡大战’,他心里实在是有太多的苦痛与隐忍了;况你们的十三叔在他心里,不仅仅是贤臣,是兄弟,更是知己啊,在他的心中,没有了你们十三叔,从今往后,这个朝堂这个天下,就只剩他一个人在孤军奋战了,今儿个就让他在这一刻光明正大的宣泄一次罢。”

一旁黛玉亦上前哽声儿道:“就让皇阿玛痛痛快快的宣泄一次罢,不然憋坏了身子,可怎么样儿呢?况才皇额娘亦说了,皇阿玛这一辈子,能尽情尽兴的时候太少了,如今只要能笑,便让他尽情地笑;想哭,便尽兴地哭,那亦是另一种巨大的幸福了!”

众人便都不说话儿了,只默默的流着泪,默默的送别着他们的亲人!

正自悲痛之际,忽然闻得里面儿传来一声儿“噗——”的声音,众人忙抬头往里看去,就见终于自已薨逝了的怡亲王身上立起来的雍正帝,在喷出一口鲜血后,便直挺挺往后仰去了!

众人几乎不曾悉数唬死过去,因赶紧围上去,却又恐冒犯了天颜,不敢掐其人中或是鼻翼来进行急救。

关键时刻,幸得弘历还保持着少许的冷静,因赶紧儿冲至隔壁花厅,命一直侯在那里的众太医们过来,方救得雍正帝醒转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