瑾瑜绣庄开张以来,一直只盈利从无亏损,一来绣样好,二来我经营有方。嗯,商海沉浮哪有不翻船的时候,有亏损很正常,这并没有什么。可连着几月都出现负额,一次比一次多,就实在说不过去了。
如是北皇漓邀我去后山看今年新开的莲花,走至半途,我又折转了回来,吩咐春道:“去把洪掌柜的给我请来!”“是!”
虽是绣庄开张,可对外哪敢明示掌柜的是我?便是明示瑾瑜绣庄与齐王北皇漓有牵连都引人起疑。如是,明面掌柜的是位做了多年丝绸生意的姓洪的中年男子,我是背后东家。不一时洪掌柜已到来,给我请安道:“郡主。”洪掌柜是老商人精于算计,哪会不晓得我请他来做什么,不等我开口,已道:“范家商铺的人实在厉害!”
帐簿明细我也看了,这几月和瑾瑜绣庄抢生意抢的最厉害的正是那范家商铺!瑾瑜绣庄的亏损,也全流进了范家商铺。比之瑾瑜绣庄,范家商铺稍晚一些开张,然而也仅仅只是稍晚。基本上,开张的时间相差无几。这三年来,范家商铺并未与瑾瑜绣庄有交集,更多的是一种观望状态。真正擂台交集是在半年前。那范家商铺不是真有几把刷子,便是观望已久蓄谋已久,一与瑾瑜绣庄对垒,绣织业中的楚翘瑾瑜绣庄立即有招架不住之势。可不,这五个月亏的多惨。
范家商铺不同于瑾瑜绣庄只经营丝绣,而是有些类似秦记,各行各业都有涉猎。然而与秦记不同的是它的低调,范家商铺在各行业可谓都默默无闻,绣织业自然亦是。当然因为起步较晚,它的声望财势也是远远比不上秦记的。但却也从不有亏损。范家商铺经营者不是对盈利和营商兴趣寥寥,便是有其他大业在做,跻身商贸之列不过是闲来之时小试牛刀,或者有目的地在商界伸出触角。总之,范家商铺的东家,他的行为,是不能用常人正常的思维来判断的。就如同范家商铺在其他行业都不与人争斗。唯一的争斗,是在绣织业。绣织业其他的绣庄,范家商铺也不去招惹,惟独挑了瑾瑜绣庄。这半年,发了疯似的,盯上了瑾瑜绣庄。
洪掌柜汗涔涔道:“范家商铺那掌柜的啊,我也是昨天才第一次见,才一见就不禁冒冷汗,一张僵尸脸,看的人心里凉飕飕的,我坐在那呀,要不自在有多不自在……”
洪掌柜现在回想起来还是心有余悸,“齐国……哦,现在已经是晋国了,晋国的国丈大人,皇商秦中书啊,据说就是一张棺材脸,要不是范家商铺的那掌柜的是我梁国人,不是晋国人,我还怀疑我是见到商界遥不可及的大商人秦中书了呢。”
此际自是没心思慰问洪掌柜,我只开解道:“长相是父母给的,又不是别人愿意长成那副模样的,活生生的大活人,不过面孔长的像死人,又不是真是死人,你怕什么?”
洪掌柜点头称是,我问道:“那掌柜的你既见到了,可知叫范什么?”
“不姓范,”洪掌柜道:“姓吴。我听他身旁的小厮叫他吴掌柜。”
我不禁蹙眉范家商铺的资料那般隐秘,“范家商铺……我还以为掌柜的姓范呢。”
洪掌柜道:“吴掌柜说他不是范家商铺的东家。说东家是他们爷。”
原来范家商铺的掌柜也不是真正东家。我轻‘哦’一声,“这样从不为外人道说的事,那吴掌柜倒是肯对你说。”
洪掌柜擦汗,语气颇有些委屈:“他就是这样对我说的……”
我喝茶道:“那位爷,可知是怎样人物?”
洪掌柜回道:“没见到。吴掌柜说他们爷不见人的。不过知道了名字,听吴掌柜说是叫范蠡。”
范蠡?
自然就想到了楚国宛邑(今河南省南阳市)散户陇人。字少伯,春秋末期的政治家、军事家和经济学家。出身贫寒,但聪敏睿智、胸藏韬略,年青时,就学富五车,上晓天文、下识地理,满腹经纶,文韬武略,无所不精。吴越之争时,被越王勾践拜为臣相。卧薪尝胆,越王勾践大败吴王夫差后,范蠡急流勇退,交还相印,弃官从商。没出几年,经商积资又成巨富,遂自号陶朱公,当地民众皆尊陶朱公为财神,乃我国道德经商——儒商之鼻祖。
一朝为相权倾天下,改道从商亦成儒商之鼻祖……
我嗤笑:“范家那位爷还真当自己是范蠡不成?”
春喜滋滋道:“我也很喜欢范蠡呢。他和西施的爱情故事多凄美。不管过程如何,范蠡与西施泛舟湖上,总成了一对儿!”
我垂睫,不过是后人希望,所以流传这样的结局罢了。
但终究未说出口,春曾寄情成朔,成朔倾慕平阳,时过三年,春好不容易又对爱情有了向往,做回了以前那个对未来美好爱情憧憬着的姑娘,我怎忍心打击她?还有夏和秋冬亦是,个个都双十年华了,我倒是有心将她们嫁出去,可她们却没个愿出阁。春目前感情空虚,冬在我们都抵制趺苏时还念着趺苏公子,北皇漓每每从京城归来秋就妆扮的格外鲜妍……惟独剩下个夏,却还因为目睹我的遭遇,对爱情失望透顶,根本就没嫁人的觉悟。何况夏有长兄在,身份又斐然不同,她的婚嫁我怎好做主?
……成朔,唉,有个什么都晓得的妻子平阳,约是早料到夏随了谁去,目前又在哪儿,但成朔一直未引起别人注意前来领人,也实在算是因为平阳,对我存了一分朋友情谊。再说夏是有些性子的,他态度强硬了,肯定也是不能如偿所愿的。再者齐皇室在翌表哥退位,又历经两任傀儡皇帝后,擎天侯府终于取而代之了。三年前便已取而代之了。改朝换代,建立了晋朝。四百多年的齐皇室统治告罄。甚至于连燕邦都落入晋国手中,归为晋国版图。原齐国旧臣擎天侯即位为晋国太祖皇帝,擎天侯府世子为开国太子;今年晋国太祖皇帝退位,太子即位,是为晋太宗。传闻太宗皇帝少年时便已显出文治武功,晋国江山更是他一手打下,登基的太宗皇帝能力可想而知。加之晋国比之齐国,版图多了燕邦。燕邦经原先藩王燕顼离长治久安,甚是繁荣。无论是版图还是国力,而今的晋国都已比我梁国强盛太多。这对梁国自然构成了威胁。这三年,成朔在边境的时间自然比在京城多。
只可怜了平阳,新婚燕尔,便已聚少离多。
可自古政治与爱情又哪能两全呢?譬如成朔与平阳,又譬如范蠡和西施。
曾为政治弘愿,为光复越国,便向越王勾践献计,将自己爱人送至夫差塌上。纵然苦尽甘来,如后人所编写,范蠡和西施最后在一起了那又怎样呢?西施以色侍他人,那些屈辱就能抹去么?春以为我喜欢范蠡这个人,其实我是不喜欢的。只不过由衷欣赏他才能罢了。作为一个女子,终究是喜欢不起他来的。
就像不喜欢那个人一样……
“……那位范蠡范爷,虽然没人见过他,可是惹不起的。”洪掌柜低眉顺目道:“那位范爷,背后的后台强大着呢,据说是朝中一位权臣呢。”
我自然知道官商相卫的重要性。昔年若没有汝阳王府庇荫,依大哥那性子,从商又岂能没有波折?我冷嗤道:“范家商铺的那位后台惹不起,瑾瑜绣庄的后台齐王府就惹的起么!”
“是!是!”洪掌柜陪着笑。
我与洪掌柜商榷斟酌减少亏损的运营对策,提及货源时,洪掌柜道:“货源咱们一直以来都是在秦记订的,原本价钱就讲定好了的,可昨儿范家商铺在秦记拿货的时候,开出了比咱们高一倍的价钱……”
连货源也跟瑾瑜绣庄抢?我平心静气问道:“秦记如何回应的?”
洪掌柜道:“秦记在梁国分铺的掌柜说,得回禀了秦中书再行定论。毕竟瑾瑜绣庄一直是在秦记拿货,是老顾客了。不过秦中书若贪图利益,他们也只好根据盈利,将梁国这边的货源都给范家商铺了。”
商界的人自然不会不知秦记和秦中书,提及秦家,谁又不说祖坟葬的好?世代的官家显贵。就拿秦中书父亲来说,身为三朝重臣,官拜臣相,兼大司马之职,封荣国公。秦中书本人虽未走仕途,却颇有营商天赋,名下秦记商行垄断各行各业,富甲天下。虽膝下只有二女,没有子嗣继承家业,但在齐国时,大女婿便是齐国皇帝翌表哥。齐国权臣擎天侯更是秦中书父亲的门生,与秦家是世交;及至晋国,晋国太宗皇帝又是秦中书二女婿。
然而即便腰缠万贯,更是两朝的国丈大人,秦中书本人为人处事却极刻薄吝啬。我担心的也正是这点,若秦中书早一步允诺了范家商铺就不好了。“……消息还没被秦中书闻听。”听到此,不觉释然一笑,道:“下个月不是晋国太宗皇帝与秦中书二千金大婚的日子么?洪掌柜请修书秦中书,便说晋国皇后嫁衣我亲自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