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代言情郡主的邪恶夫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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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0章

如是他的伤病渐好,我却日益胸闷气躁,盛夏到了尽头,凉山也刮起了第一场秋风,飒飒爽凉没有驱走心火的肆旺,反倒冻结了身体机理。内热外冷,便是在北皇漓面前有时候也难以压制情绪。这日正于凉亭独自喝着降火的玄参,云肄气急败坏跑来,冲口就对我叫道:“我的猴子死啦!”

那只姓“南宫”的猴子?

歪脖死了跟我有什么干系?再说……那只姓南宫的猴子……死了也好!

不料我的冷淡甚至是幸灾乐祸的神情却惹恼了云肄,他冲我叫道:“你把我的猴子毒死啦!”

只以为我此刻神态惹恼了他,看这样子,是一早就对我怨气横生,猴子的死,加之一直以来我待他的冷漠无情。

因为知道歪脖在他心中的分量,我努力压制心火,克制问道:“如何认定是我毒死它的?”

“娘亲讨厌爹爹,讨厌我,讨厌一切与爹爹与南宫家有关的东西。那只猴子姓南宫,你还怀疑那只猴子是爹爹送我的,你砍了梧桐树,歪脖一定也是你叫人毒死的!”

“你竟然这样对我说话!”怒意再压制不住,声音也无法维持平静,带了沙哑的颤抖,“只为一只猴子?”

“你明知道我喜欢那只猴子!”云肄望住我扁嘴哭起来,“娘亲,你好讨厌,真的好讨厌!”

“你讨厌我?”我一时怔愕,近乎喃喃自语,是哦,一直以来我便待他不好,他怎么会不讨厌我?悲凉由心生,我望住他稚嫩脸庞,他是真心喜爱那只猴子,穿着绣着雅致竹叶花纹的雪白滚边衣服,极是清爽的颜色,跑来此处却满脸汗水。不意秋高气爽的天气汗珠晶莹,反衬得他腰间玉佩光泽更加玉润,一道白茫放射出的光华正好刺中我眼目,刹那我眼中再装不下其他,只余那传家玉佩放射万道华彩,独占天地风流,如鱼刺般梗在我喉咙里。好半响,我才沉住气息聚敛眼茫,盯住云肄,想也没想地回道:“我更讨厌你!”

不料我如此回话,或许在他的理解里,这才是我对他最真实的态度,他先是呆兀在那里,哭声也因此噶然而止,慢慢把我这句话品味过来,愕然便去,怅惘悲艾占据了他整个的思想,他就那样看着我。说出去的话已是收不回来,我纵然懊悔,业已失措于怎样挽救局面,作为一个母亲的尊严更不容我此刻与他低声下气。何况我本就讨厌那个人讨厌他不是吗?讨厌他,又怎么做到与他赔礼道歉?作为一个儿子,他不是也说他讨厌我吗?我镇定心神,冷然一笑,睥睨看他道:“你不是到处在问你的爹爹真的很让人讨厌吗?那么,让我告诉你,很讨厌,真的很讨厌!所有的人都讨厌他!你娘亲,你父王,你春姨她们!上到梁国皇帝,下到汝阳王府的仆婢,全都讨厌他!你知道你外公外婆,你舅舅舅妈他们怎么死的吗?你爹爹脱不了干系!作为他的骨肉,你从一出生就是一个罪人!汝阳王府云家的罪人!”

并不想骇着他,我只不过拣紧要的说了说,不料他“哇”地一口哭了出来,不同于先前的扁嘴哭泣,此次完全有山河崩堤之势,“爹爹不坏,爹爹不讨厌,爹爹送我猴子,爹爹给我讲故事……”

此事我虽未眼见,但心中有数,然而从云肄口中道出的却是亲身经历的事实。不仅乃我意料的被证实,更为我首次听达。他如此近身接近云肄,我并不指望云肄对他身份一无所知。何况云肄已知晓我对他出现在齐王府的怀疑。但云肄在这两件事上直呼他为爹爹还是惊动了我。云肄宁肯我们不相信他在梧桐树上过夜,宁肯固执而坚持地做无谓的解释,也不道说分毫关于那个人的只字片语。竟是如此把严口风。想来这是他二人之间的秘密。那个人功夫果然下的深,已然先从融洽与云肄的父子感情着手了。

“哇……哇……爹爹不坏……”

云肄还在哭叫,根不正苗不红果然教养不成器,我说不出是失望还是恼恨,“你竟这么维护他……”我浑身颤抖,气急败坏道:“好,你们父子一条心,你走,你去他那里,你以后就都跟着他,不要再回来我身边了!”

我一不说二不休道:“就当我没有生养你!”

争吵到此,北皇漓,佑儿春他们都来了,凉亭中劝阻一团,无奈不但没挽救局面,云肄被此情此景一激还大声抽噎喊出:“我这就去找我爹爹!”

说完,他转身就往凉亭外跑。

出凉亭的那一刻,他顿步,侧首以泛红的眸子望我。似在等我开口挽留。我只冷眼看着他,并不开口,甚至于连再与他争吵都懒得。他终是侧转头,头也不回地跑走。

“肄儿!”

“世子!”

“表弟!”

北皇漓佑儿他们都待去追赶,我望住云肄背影,以他听得到的声量道:“谁都别拦着他!”

他脊背明显一僵,接下来跑走的动作更加义无返顾。

终于,云肄的背影消失视野再看不见,我骤然脱力,双手撑着身子,俯伏于凉亭的栏杆上。北皇漓从我身后扶住我,望住我,目光又是责备又是怜惜:“你明明不想赶走肄儿。”

是啊,我明明不想赶走他,却说着赶他的话。

他泛红的眸子最后望我那一眼,明明不想离开,却做着离开的事。

明明都不想的……

我潸然泪下,怎么把事情弄成了这样子……

扶着北皇漓挽我身体的手臂,我自我安慰道:“他不会去远的,过个三五时辰就会回来的。”

是的,云肄不会去远的,他会回来的。我是他娘亲,我了解他的性子。每每生我的气,从不需我言和讲欢,他自己就会消气顺服我。从来都是这样。他其实是个贴心省事的孩子。

可是这次,半日,一日,两日,三日过去,他竟是毫无音训,当真一去不复返。齐王府出动人马在方圆百里找了个遍,只差没掘地三尺,却连他的影子也没见到。我开始忧急了。北皇漓宽慰道:“他不是说去找他爹爹吗?没事的,他在他爹爹那里总是安全的。”

北皇漓本是让我松心,无料适得其反。云肄当真去了那个人那里才教我闹心。何况……“万一他没有去他爹爹那里呢?或者去了,却错路了,遇上了什么坏人……”我焦惶道:“边地民族混杂,本就淆乱,他年纪又小……”

“没有消息才是好消息。”后来,北皇漓翻来覆去都是这么一句。自然是不放心我的,时刻陪在我身边。因为寸步不移,忧心云肄之下,我的每一个神情每一点心情都落入他眼中。与他显露我身体的不堪,他历经伤寒,那双黑眸都如上阳湖水一般清明,此际陪伴我身边,他的一双眼眸反倒深杳不知几千许,三四年来与我以夫妻之名并肩的人,对我情意明镜般的人,此际我竟完全看不出他心里在想什么。他仿佛亦如是,深杳目光一落在我面庞上,常常就是半日不移眼,不是惯常的痴怔,而是一种复杂的深思。

春她们倒是话的花样多,却没一句令我宽心的。这日终于有了云肄去处的确切消息,是南宫绝令人捎来的亲笔书函。信中言他离京日久,前日带云肄回京已然起程。美其名曰与我报个讯,以免我生起旁的担忧,然书信言辞间与我挑衅寻谑的意味,却将他的虚伪暴露了个彻底,语间忘形得意,父子终于团聚的心满意足就更懒得说了。他此次离京虽久,耽搁政务多,但得一子,实在不虚此行。与我的挑衅寻谑,实乃胜出,本来就人生得意,今刻又添一笔,也难怪他舒心惬意。完全不可理喻之人,我与他计较做什么?

春看罢书信第一个与我道:“郡主,你不是说臣相大人暂时还不好意思来见世子么?”

我神伤道:“他是不好意思主动来见云肄,可是此次是云肄主动去找他的!”

北皇漓是最后一个与我谈论此事的,他背对于我,伫立窗前,问道:“你当如何?”

我默然道:“他已带云肄起程回京,我自是追赶而上。”我望着北皇漓背影,字斟句酌道:“云肄自出生,他便未尽抚养义务,现在他说带云肄走便将他带走,哪有那么容易的事?且不论这些,只云肄是我的儿子,我是他娘亲一点,我便不会将云肄给予他。云肄长大成人后是去是留都在于他自己意志,可是现在他尚还年幼,却是不行!”

北皇漓一动未动,也未出语,我走过去,站于他身侧望他道:“我也不是要回京,只是在回京的路上赶上他们,截下云肄。”

他依旧未语。我垂睫,声音说的不大,“我们走直径,一定赶得上的。”

他是知道的,我有我的固执和坚持。心意已决的事绝不会有丝毫改变。他转头望我片刻,终于说出自己虑而不发的话来,“你不是也说让肄儿回去他父亲身边吗,而今……”他沉吟,“不正是如此么?肄儿长在他亲生父亲身边也不失为乐事,何不就让他如此?我们只过我们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