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金善公主那一声父汗出口,吴坼驾起车来就有些手忙脚乱,南宫绝放开了我,平心敛气,吩咐道:“调转马车。”
“是,相爷。”吴坼更见忙乱应着。
“呵呵,原来是一家人……”闻得吴坼称南宫绝为相爷,他钵可汗笑着寒暄着,其人莫测高深,是真心在笑,还是违心,却是听不出来,只见到南宫绝的眉皱的更深了。他钵可汗寒暄的话还没说完,南宫绝也还没有虚与委蛇,甚至还没有出马车相见,一切都还没来的及,吴坼调转马车时,先前突厥兵马在大街上横冲直闯,致使百姓闪避不及,贩卖的瓜果菜蔬滚到了地上,拉我们马车的马正好踩中了一块西瓜皮,马车一个趔趄,本来我们的马车已行在突厥兵马前了,从突厥兵马中横冲直闯过去了,这一趔趄回头,当即撞上了闪避不及时的一个突厥人的马,那突厥人没将座下骏马驾驭住,接二连三的,突厥马骑被冲撞到,加之街道上瓜果遍布,饶是突厥武士都是训练有素的王师,一时之间也不禁人仰马翻。混乱中,一支羽箭往拉我们乘坐的马车的马颈射去,吴坼见状,本能地勒转马头,使马避过了一劫。却不想因为我们的马避开,那支本该射中我们马的羽箭,射中了金善公主的坐骑。南宫绝携我钻出马车时,正看到金善公主的马前蹄上扬长声嘶叫,金善公主叫了一声父汗,那骏马已翘尾扬蹄在大街上狂奔起来。
“不好,公主的马受惊了!”突厥武士仓皇叫道。
他钵可汗脸色大变,叱喝道:“还不快去追!”
“是!”
他钵可汗忧急如焚,喘着粗气道:“蓝骢是在楼兰人殉葬乱箭射杀时被金善救下的,只要一中羽箭它就狂性大发!”他钵可汗看着南宫绝,言下之意那支箭是南宫绝的授意了,不然我们的马怎么堪堪避开?但没有证据,他钵可汗又心忧女儿,没时间与南宫绝理论,说着话已扬鞭追赶金善而去:“金善!金善!”
也无怪他钵可汗将矛头指向南宫绝,先前的冲突是其一,忧心金善之下口不择言是其二,其三,若说第三者有意与南宫绝为难,不以箭射他的人倒端射马头怎么也说不过去。最大的可能,是第三者意在嫁祸,牺牲金善,借他钵可汗之力铲除南宫绝,或者蓄意挑起他钵可汗与南宫绝的矛盾,坐收渔翁之利。蓝骢狂性大发,这里是梁国繁荣的南阳城,不是草原,根本不好驾驭,金善即便没有性命之虞,但有毫发之伤,爱女心切的他钵可汗都一定会迁怒南宫绝。即便清楚不是南宫绝所为,但只要南宫绝的马挡了那一箭,金善的蓝骢就不会中箭受惊了。这是没有道理的迁怒,但一个爱女心切的父亲,喜怒哀乐是不会有什么道理可言的,尤其他是突厥的可汗,一国之王,高高在上。
可这个第三者是谁?知道蓝骢习性的第三者?
有意铲除南宫绝,且又熟知突厥事务的章武帝?
倘若真是章武帝授意的话,不管金善此次有无闪失,以金善这个表妹为代价,都太让人不寒而栗了。
此事于自己的厉害关系,南宫绝当然清楚,没有宝马在前,他以剑斩断马车套马的绳套,一臂拢着我,凌空踏步,落座于马背之上。下一刻,已拥住我,驾马追赶金善而去。“驾!”他将缰绳握的很紧,手背上几乎青筋暴露。我回头望他,他的面容表情也是异常沉凝和严肃。明知骏马背负两个人会比只背负他一个人去的慢些,他救不下金善与他钵可汗结下仇怨最好不过了,可人命关天,我不得不为金善考虑,只得诚心请求,一派为他考虑的样子:“你放我下来,救不下金善等同于与他钵可汗结了仇……”
他匆促低眼看了我一眼,说道:“章武帝的人就在出事地点,不带你在身边我不放心。”
一会儿,他突然轻轻叫了声,“明月,”他没有再低眼看我,手牢牢握着缰绳,胯下紧紧夹着马腹,眼睛也紧盯着离的越来越近的金善,“明月,一定要护住你,和拼力救金善,这区别,你懂吗?”
并没有来得及领会,金善和蓝骢的身影已越见清晰,追随在蓝骢身后的是他钵可汗,紧接着是突厥武士。南宫绝又狠狠夹了下马腹,超越过突厥武士,与他钵可汗座下骏马并驾齐驱。他钵可汗侧头看了眼南宫绝,哼了一声,半响,又侧头看了眼南宫绝拥住的我,和座下的马驹。这拉车的马驹虽然也算良驹,但显然无法与他钵可汗的宝马相提并论。可它还多背负了我,且后起程,一样赶上了他们。由不得人不多看它几眼。从马驹身上移开视线,他钵可汗再看南宫绝,怒气更甚,悻悻道:“救下金善后,我与臣相正正式式赛一场马!”
南宫绝的目光虽仍在金善身上,闻言心里却已松气三分,爽快答道:“斐敢不从命?”
他钵可汗看一眼前方金善,金善待蓝骢好,此处已至南阳郊外,一路只除了蓝骢发狂下偶尔伤到路人,金善尚能将蓝骢驾驭住,他钵可汗松心之下,闻得南宫绝爽快应承,不由心情大好,大笑三声,纵声与南宫绝道:“臣相有心救吾女,意在功过相抵。”他钵可汗看一眼我,懒声道:“可臣相怀里还拥着个女人,又如何能救下我的女儿,我又怎样能信任臣相救的下我的女儿?”
言下之意,是让南宫绝放我下马,专心致志救下金善。
他钵可汗这话道理是没错的,可他说话时意味深长,弦外之音甚重,好似话里有话。
南宫绝低眼看我,显然不放心留我在此处,他钵可汗道:“让我的部下在这里守护这位姑娘,臣相与我前去驯服蓝骢如何?”
他钵可汗的话已说到这份上了,实在不宜推辞,南宫绝道:“斐自当全力以赴。”
应了他钵可汗的命令,突厥武士留守在此处,南宫绝放我下马后,看了看我,与他钵可汗绝尘而去。
白雪皑皑的初春,正午阳光灿烂时,正是人们出城游走的好时候,虽在郊外,但随着出城的行人多了,这二十来个突厥异族人便成了人们驻足观望的对象,留守在此处的突厥武士低咒着突厥语,牢骚不断。便是在这个时候,出城赏光的殷老爷、殷家主母和殷素烟看到了我。殷家主母扭腰走向了我,还没来得及说话,便听到金善嘶哑的叫喊声,“让开!都让开!快让开!”
“公主!”二十来个留守在此处的突厥武士瞬时精神熠熠,望着蓝骢,严阵以待。
“我的妈呀!”才走到我身边的殷家主母见此情景,飞一般跑回了殷老爷身边。
虽不断让百姓闪避,奈何先前驻足观望突厥武士,这条道路涌满了梁人,金善嘶声哭喊道:“都散开,蓝骢又发狂了,我驾驭不住了,不要被它伤了性命!”饶是喊叫,仍是有一位老妇人身手不利索,闪避不及时,被蓝骢的铁蹄踩过,老妇人一口鲜血喷出,竟是一命呜呼。金善泪眼朦胧地回头,口中叫着父汗,可这会儿先前尾随她而去的他钵可汗和南宫绝却不知哪去了。就是在这个时候,金善无助之时,痛哭着叫着她最亲,最依傍的人:“父汗,趺苏大哥!……”
混乱中,我和殷素烟倒被人群冲到了一块,俱是在大道正中。金善的蓝骢冲过来,会踩到我,也会踩到殷素烟。殷素烟是看到驾马飞奔而来的南宫绝,不想再闪避了。她说她不会罢休的,想来是想死在南宫绝面前,让他永远记住他,内疚一辈子;我是听到金善那一句趺苏大哥,滞怔在大道正中,心口阻塞,喉头发紧,泪眼模糊不知道闪避了……
趺苏……
多久没有去想这个名字了,这一刻它从金善的口中蹦了出来,让我猝不及防,一点准备都没有,全身像被雷电击过,做不出丝毫感应,只能呆沭在此。蓝骢的铁蹄就在我眼前,泪眼模糊中,以为自己就此瞌世了,却被一双臂膀捞起,捞坐在马背上,靠坐在南宫绝的怀里。与此同时,听得殷家主母失声叫喊,“素烟……”
殷家主母的那一声叫喊实在太凄厉,饶是我因为‘趺苏大哥’四字飞了魂魄,也倏然回神,南宫绝因为赶来救我快马加鞭,听得殷家主母的失声叫喊,这刻想勒转马头也是勒不住的。我倒是被南宫绝救走了,可殷素烟还在那大道正中,蓝骢是一定会踩到她伤到她的。我回头想去看殷素烟,可这会儿我们的马已与出事地点拉的很远,又拐了个小弯,根本看不见。金善的喊叫声就在我们耳边,蓝骢从我们身旁翘尾狂奔而过,殷家主母凄厉的叫声中,南宫绝闭了闭眼,终是狠狠夹着马腹追赶金善而去,断了回头去看顾殷素烟的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