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代言情郡主的邪恶夫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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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父汗!”

“趺苏大哥!”

“父汗!”

金善一路哭喊,南宫绝奋力驾着普通马去追赶金善的宝马蓝骢,眼见郊外的地势越来越险要,南宫绝指导金善驯马之时,终于叫道:“前面那处陡坡,公主弃马跳下去!”南宫绝将坐骑的缰绳交给了我,显然是随时准备坠马,去救接弃马跳下陡坡的金善。金善的目光却停在前方更陡直处的高山悬崖,叫喊着回话道:“蓝骢摔下去会粉身碎骨的,它会死掉的!它会死掉的!我不能弃它不顾!”

那处悬崖是南阳地势最陡峭的荒郊,山崖上怪石嶙峋不说,崖下深谷没有万丈也有百丈,不说摔匹马摔个人下去,就是飞鸟坠下,也无有生还,是南阳远近闻名的‘死人谷’,这些日子随着南宫绝南阳城外四处走动,也来过这里。生死关头,金善没惦记自己的性命,倒还在爱惜宝马蓝骢,如此贞义女子,南宫绝说不出叱喝的话,只得暗自咬牙切齿。好在他钵可汗这时候赶到了,在后面叫道:“金善!金善!”

他钵可汗喊道:“快跳马!哎唷,都怪父汗先前急着与臣相赛马!”

陡峭之地,骏马一跃就是两三丈,时间不等人,眼见蓝骢离的死人谷上方的悬崖越来越近了,金善再不弃马的话,只能为蓝骢陪葬,他钵可汗嘶声喊叫道:“快跳啊!”

金善望了一眼前方死人谷,终是脱缰,弃下蓝骢,坠马滚下斜坡。

“父汗!”

“趺苏大……”一句趺苏大哥还未叫完,滚下斜坡的金善已被前去相救的南宫绝抱住,南宫绝抽剑出鞘,插在斜坡硬土之中,制止住了两人往坡下翻滚的势头。与此同时,蓝骢前蹄踏空,坠下死人谷。百丈深渊,蓝骢掉下去,一点回声都没有。不想我座下的马见到蓝骢出事,却有些受惊,本来已将它勒住,蓝骢的惨剧在它眼前发生,惊恐之下,它前蹄上扬,嘶声惶叫起来,下一刻,竟是翘尾扬蹄往死人谷上方的悬崖奔腾而去,好像通过蓝骢的命运,这笨马也预见了自己的命运,愚钝迷信地接受‘命运’,想要去赴死一般。

“明月——”南宫绝颤声叫道。

离死人谷上方的悬崖还有千米距离,我的马术为三哥亲自教授,应该将这笨马驯服的住,他急什么急。心里虽是这般想,但座下笨马像是着了魔,驴一样倔强地想要奔去悬崖,往死人谷下跳,也让我心里发沭了。最最惶恐的时候,身后马蹄声渐近,南宫绝驾着他钵可汗的马追赶而来,“明月!”追到了跟前,南宫绝弃了他钵可汗的马,翻身上了我的马,坐在我身后,将我手中缰绳牢牢握住,翻转了我的身体,让我面朝他,好不看前方的悬崖,免得我惊恐害怕。因为面朝他这个方向,很自然就看到了后方的他钵可汗和金善。金善,趺苏大哥……就想起了趺苏……恨毒满怀,顿生起与南宫绝同归于尽,玉石俱焚的念头,眼见缰绳到了他的手中,乾坤瞬时扭转,笨马已有被驯服的迹象,鬼使神差的,紧紧抱住南宫绝身体的时候,我慢慢拔下了发上簪子,缓而重地插—进了马的后臀。本已被南宫绝驯服的马,骤然一声狂嘶,南宫绝脸色大变,力气使尽,也将马驯服不住,笨马已至悬崖边上。先前南宫绝与我弃马坠地的话,纵使此地地势陡峭我们也还有生机,可此时却不行了,要么一人能安然脱险,要么两人都坠下深渊,粉身碎骨。千钧一发之际,我只觉身体腾空,后腰和背部一痛,没预想到的被南宫绝丢在了悬崖边上,亲眼见到笨马背负着南宫绝摔下百丈深渊,掉下死人谷,一点声响都没有。

从马背上生生坠在悬崖硬石上的疼痛都像是不痛了,我站了起来,往悬崖边上走了两步,想看看悬崖下面。与他同归于尽好,我能活着当然更好。他死了,而我还活着,因为活着,更加珍惜自己的生命,珍惜在没有他的世界上,我的生命。我怕踩着悬崖边角的石头,一个不稳,就也掉下去,于是我趴下,趴在悬崖边上看下面的深渊。看不见,入眼就是升腾起的云雾。这地势那么险要,山那么高,悬崖那么陡峭,深渊那么深,他一定是死了。他掉下去一定死了。

他钵可汗和金善见出了事,赶来悬崖时,我正在笑,他钵可汗的部下这会也到了,他钵可汗看了看我,慎重地与部下吩咐道:“这位姑娘伤心过度,你们,护送她回行馆;你们,找条路下去,要找到臣相!”

“是!”

“是!”

突厥武士与我作请,送我回去时,我仍在笑,金善见状,与他钵可汗道:“父汗,今日我也累了,我与她一起回去吧。”

他钵可汗点头,“回去喝点参汤压压惊。我在这里等等有无臣相的消息。”

金善看着我,近乎小心翼翼地道:“你别太伤心,也许……也许臣相还活着,你们汉人不是有一句话叫作‘吉人自有天相’吗?”金善呐呐道:“臣相若不是救我耽误了时候,是不会出这样的事的,都是我的不是。”金善苦恼低泣道:“梁国臣相若真因我丧生了,我与趺苏大哥怎么交代呀……”

被金善扶进突厥武士赶来的马车里,我仍在笑,不是伤心,真的不是伤心,他钵可汗和金善当时离的远,看不到我拔下发簪插—进了那笨马的后臀,致使它受不住疼痛狂性大发。我神不知鬼不觉,间接地把南宫绝杀死了。我终于把他杀死了。在今天,终于把他杀死了。

后来的很多天,我都处于这样的精神状态,称得上是傻笑的微笑,所有人都说我是伤心过度,连他钵可汗请过来问诊的庸医也那样说。直到有一天,那是南宫绝掉下死人谷后的第十七日,我终于笑不出来了。——他钵可汗下榻的行馆里,南宫绝活生生地站在了我面前,围在他身前身后的,是描述明月姑娘在他舍身相救,坠身悬崖后,是如何如何地伤心过度,以至茶饭不思,相思成疾的突厥武士们。甚至于他钵可汗和金善都附和我如何如何悲痛欲绝之类的话。南宫绝抱起了我,而我也终于笑不出来了。甚至是他‘死’去后的第十七日再看到活着的他,就笑不出来了。

离开行馆,南宫绝带我回南宫世家的马车上。他抱着我,我看着他破旧且脏乱,见证着在悬崖下生存了十七日,死里逃生的衣服,好在期间他有洗浴,身体不脏,身上没有难闻的气味,他说着话,问着我话,吻着我,我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什么反应也没有。如果说之前的十七日是高兴的傻了,是假傻,见到他活着后,就是真的傻了。但我这反应,显然让他误信了传闻,关于他舍身救我生死叵测,我伤心过度的传闻。一人说他可能还不信,两人说他可能也还不信,三个人,他就动摇了。哪怕以我们之间的关系,他出事我会难过,想也不用想,他就能断定这是不可能的。我拍手称庆还来不及。但三人为虎,所有人都那么说,他就相信了。只怕这一刻我的呆傻,他也只以为我是高兴过度。他嘴角弯着笑弧,显而易见的愉悦。

当晚奶娘侍侯我沐浴,这么多人,也只有奶娘清楚我的心绪,之前的痴傻是高兴,高兴是真;见到南宫绝生还的痴傻是悲痛,因为太痛苦了,所以整个人麻木的一点反应都没有了。奶娘幽叹道:“臣相也真是命大,死人谷从来就没有人能活着走出来的,臣相掉进死人谷竟然也生还了……”言下之意,想要他死哪有那么容易。奶娘想必是忧惧我会真的悲痛的傻掉了,竟是劝慰我道:“臣相危机关头肯舍身相救,看来对郡主还是有几分真心的。郡主何不将计就计,现下连臣相都以为他救了郡主一命,郡主感动之余不计前嫌,正是消掉他戒心的大好时候。郡主这个时候对他剖露真心,他一定会信以为真的。取得他的信任,总比他始终戒备你方便对付他多了……”

南宫绝虽然生还,但坠下悬崖,伤势还是很重,从他钵可汗住的行馆接了我回来,他便处于昏睡状态,由大夫和下人服侍着在床上睡了。端着侍女煎给他的药推门进屋,卧房里除了昏睡在床的南宫绝和我,再无旁人,将药放在桌子上,背对他而立,用调羹搅着热气腾腾的汤药时,我也慢慢取出了衣袖里的砒霜。打开包着砒霜的纸包,要将砒霜往他的药碗里倒时,许是从没直接做过杀人的事,饶是此刻要再次杀死我汝阳王府不共戴天的杀家仇人,我的手也止不住地发抖,砒霜的粉末迟迟没有倒进药碗。背后的床上,他的呼吸均匀而平稳,应该还在昏睡中,我却心虚地回头看了看他,看他是否睡着,确证了过后,心里才安定了些,然临到再次准备要将砒霜倒进药碗,心里又虚了起来。禁不住仓皇四顾,明明门窗掩的严严实实,也怕外面有南宫绝的人在看着。风平浪静,外面连一丝风吹草动都没有。应该没有人。我战战兢兢再次要将砒霜倒进药碗。可周遭越是平静越教我心里发毛,总觉得这是暴风雨前的宁静。南宫绝若知我起心毒死他,会怎样对我?成不了事不要紧,可成事了又如何?那匹笨马摔下深渊,粉身碎骨,找不到我刺它后臀的证据,南宫绝丧生属于意外,追究不到我的头上;可我若毒死了南宫绝,是一定会落下证据的,杀人偿命,我会为他陪葬,到了阴曹地府都摆脱不了他。他又是臣相,他之死,朝廷也不会放过我。汝阳王府父母兄嫂们已背负了通敌卖国的罪名,遗臭万年,难道我也要背负杀人的名声给祖宗蒙羞?况且还有活着的佑儿,我不能弃他于不顾,要将我汝阳王府仅存于世的血脉抚养成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