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代言情郡主的邪恶夫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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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章

趺苏独自打马近前,目光于北皇漓面容上逡巡,并未瞧出破绽,不甘心地蕴了一抹笑意,望向车辕,试探般唤道:“金善?”

“啊?”先前还在为沈径溪哭泣的金善自然早没哭了,从车辕罅隙瞧见趺苏金善已脸色大变。趺苏听闻金善声音,见金善真在车辕里,眸色黯了一黯,心底的失落使他并没对金善声调的惊惶起疑,金善缓过心神后,也镇定了许多,将盖头盖在头上,掩耳盗铃道:“趺苏大哥前来何事?”

前来何事?一言直戳心伤,趺苏冷诃一声,连伪善都不愿意伪了,哪怕对话的是与自己有几分感情的妹子:“朕听说沈径溪失踪了,以为你们私奔了,以为齐王妃另有其人呢!”趺苏眉心纠结着对金善的亲情和愤恨,哪怕那些愤恨不是对金善的,恶声道:“怎么,不出来见见么!”

北皇漓皱眉,“臣与公主的婚礼还没结束,去到突厥王都还得再举办一次,公主是代嫁之身,皇上要见怕是不妥。”

这确实于礼不合,何况怕趺苏见到金善后还不甘心,还会将车辕内外仔细搜索,虽已不在梁国,脚下的是突厥土地,但趺苏情绪明显有些失控,分外的事不是做不出来,北皇漓本能地阻止。

可趺苏情绪不稳下,北皇漓劝阻的话无异于火上浇油,起到的只是反效果,趺苏咬牙冷笑一声,便打马走近车辕。金善面如土色,将脱给我的嫁裳仓促往身上套,虽换了嫁裳,出婚辕匆忙却没顾及脚上靴子,难免不伦不类。趺苏觑着金善脚上皮靴,有些起疑,声音沉沉道:“怎么这副装扮?”

金善压下心底的不悦和不耐,回道:“我……你们梁人的绣鞋,我、我穿不习惯!”

这时婚辕里沈径溪于昏睡中申吟了一声,趺苏复又看向婚辕,疑窦再生,正待发问,林烁策马闯过城关,到来趺苏身边,惶惶禀报道:“皇上,臣相已经先于属下在三十里地外找到了明月郡主,可臣相一路追去了乱石崖,崖上陡峭,明月郡主的马车奔走间不慎……不慎落崖了!”

“什……么!”趺苏如遭雷击。先前的趺苏是有几分暴戾的,可此时的他就像刚与自己较完劲的孩子,整个人蓦地被镂空,甚至不堪一击般脆弱,连叱喝声听起来都像是在细弱哀求,哀求报讯的林烁说出否定的话来,否定他先前听到的话:“你可……可看清了!”

林烁望一眼趺苏面色,也是诧然,禀报起所见事实更加惶惶:“马车是明月郡主身边的秋冬亲自驾驶,臣也隐约见到明月郡主在马车内,还有汝阳王府的萧二公子……马车,一车人整个都摔下悬崖,悬崖下是湍急的江海,臣相……臣相也跟着跳……跳下去了,臣亲眼所见,出……出不得错!”

林烁说到此已是满脸大汗,“现在由臣相身边的吴坼主持局面,着人在打捞他们,听说……听说臣相和明月郡主,他们所有人,都……都不会游水……”

“驾!”趺苏没有勇气再听下去,力量却因悲恸滋生出来,嘶哑的驱马声才入耳,看去,他的人他的马已消失眼前,只余漫天的黄沙证实着他刚才确实还在这里。

好一阵过去,这厢所有人才重重吐出一口气,我则拢过奶娘和花嬷嬷怀里的佑儿,紧紧抱在怀里。

婚亲仪仗队继续前行,北皇漓打马随在婚辇旁侧,往婚辇里我所在的方位望来,过了一会,开口道:“他不会有事的,江里我早有布置。”

北皇漓并没对这句话作出解释,也没有人去问什么,所有人都明白,话里的‘他’是谁。

四十七日后,与梁国凉山比邻的突厥幽州。

如同北皇漓请了梁国最偏僻荒凉,比邻突厥的边地凉山为封地,金善亦与他钵可汗请了突厥最偏僻荒凉,比邻梁国的边地幽州为家园。这些日子我们一众人一直居于这里。见北皇漓和金善业已从突厥王都返回,二哥和翌表哥因为要去别处,这日一大早,与东道主的北皇漓金善辞别,我相送。

“……二哥年岁也不小了,也该好好考虑终生大事。”我不自禁地劝告道。

“好了好了,烦死了,”二哥听得我一早上的絮叨早已不耐烦,何况我提及他的婚姻问题,拉过佑儿,二哥推托道:“不是还有溶诚的孩子吗?——佑儿,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说的就是你,知道吗?”

翌表哥抚摩着马鬃,淡淡道:“佑儿才多大,娶妻生子,繁衍子嗣,得等上多少年?”

我一个也不落下,望着翌表哥,亦是说道:“翌表哥年岁也不小了……”

不等我说完,翌表哥已翻身上马,安然笑道:“我可是有子嗣的。儿女双全。名分不等的女人也数不过来。”

翌表哥说的倒是事实,曾经问鼎皇位的他,自是三宫六院。可到底,真情逝去,露水姻缘,称不得婚姻,更无可谓圆满人生。才待劝谏,二哥隽秀的面庞上已是挑不出错的潋滟笑容,音调也是挑不出错的恭维:“到底是成了婚的人了……”说话间,瞟着过来我身畔的北皇漓,明明二哥眉梢眼角皆是笑意,可我总觉得那灿烂满满的笑意轻轻一抖就要落下来,就像明媚阳光下的一颗樱花树,结着满树的忧伤。翌表哥瞥了二哥一眼,深遂的眸色掩映着几不可见的怜惜,望着我,又望着北皇漓,翌表哥道:“我们走了。”然后翌表哥看二哥,“溶意!”

二哥笑容不变地上去小年牵过来的马。

北皇漓将二哥和翌表哥两人神色望在眼底,慢慢地作揖道:“两位走好。”

然后翌表哥和二哥打马离开,北皇漓眯着眼,思量着望着二哥,笑意渐渐诡谲,陡然对着二哥背影道:“萧兄!”

二哥没有转过身,马鞍上的背影却一僵。

北皇漓笑意更加玩味,然话语却真诚善意了许多:“我会好好待明月的。”

“……自然。”二哥僵硬的背影慢慢变得正常,但声音却又僵硬起来。

“我会好好待明月的。”同样的话,这一次,却是说与我。我侧过脸,望住北皇漓,不知是朝霞洒照还是他出口的爱语的缘故,他的面庞泛着霞光样的潮红,望住我的目光也是深深溺宠,直看的我迎对不住,默默低下头去。而这时他握着我的手的温热手掌,牵引着我的手绕到我腹部,“孩子,我也会视如己出。”我的手被动地被他放在我腹部,感受着异样的凸起,而他的手掌熨贴着我的手背,藉着我的手感受着我腹中茁壮成长的生命。我感激他不唐突中的爱惜尊重,低沉话语里的真挚更让人感动,只是属于他的温热气息扑到我的面颊,让我涨红了脸,略感不自在。陡然又想起一事,蓦地唤道:“二哥!”

翌表哥和二哥并没走远,北皇漓先前奇怪地唤二哥,二哥一直没回转身来,此时闻得我的声音,二哥自是勒转马,几乎没等我再开口,已情不自禁策马回来了我身边。我自袖中摸出一方手绢递于二哥,二哥接过,目触手绢上干涸的鲜血却是诧异,目光第一时间逡巡过我,见我好好的才安下心来,不解地问道:“这是……?”

我淡定道:“你回去的路上,着人将它转交给南宫绝,他看过后,自然明白。”

二哥闻言反应过来,目光久久看着我腹部,末了,淡然道:“也好。省得南宫再找下去,都四十七天了。他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回头我把替身也带给他。替身虽没逼真到能瞒过他的程度,但落了水,浮肿成那样,又尸化了那么久,谅他也辨不出真伪。让他彻底死了心好,死了心好……”二哥说到此,潸然泪下。我心下大骇,叫着二哥,他却已经不应我,掉转马头绝尘而去。他这样离去我怎放心,才要去追,北皇漓已抢先拉住我手臂,温柔而固执地将我圈禁怀中。记忆里一向尊重我的北皇漓从没这么固执过,我无力去挣,也挣不脱,挣脱了又怎样呢,二哥已经远去了。我往二哥远去的方向看去,二哥驾马很快超越了等候在远处的翌表哥,离的远看不太清,隐约见得翌表哥望着二哥背影,无声地叹了口气,策马追二哥而去。

二哥和翌表哥的身影渐渐没入天光尽头,终于再看不见,然而看不见二哥的忧伤就不存在么?此刻漫天满地朝霞洒照前的黯淡会周而复始地轮换,覆盖在此去经年里的人世悲伤会上演成梦魇。“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总会好起来的。”北皇漓松开了臂膀,解除了对我的圈禁,望住我,脉脉如水地宽慰道。

是啊,总顾着伤逝,便想不起曾经的阳光灿烂和海阔天空;总顾着失望,就想不起希望的美好和得偿所愿的满足。总会好起来的,我们所有人的人生,都会好起来的。我回头望住北皇漓,恬然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