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将景岚的话传达给了他,在那一刻他看见了景辰握着子离的手掌紧了一下,也明白,景岚这样的愿望怕是不会成真。
“我不愿放开她!”景辰轻声说着,像是回答欧阳,又更像是对着昏睡的子离说得。
欧阳早已知道答案,敛回了视线重新分配桌上的草药,心情有些沉闷,终是什么话也没有再说了。
“昨夜……南丰侯死了!”安静了片刻景辰徒然轻吐出声话,松开了子离的柔荑将其放进了被褥中,为她捻紧了被褥才起身,侧身看着桌边的欧阳时两人目光交汇。
“你对他已算仁慈了!”该是安慰的话语,景辰听来却有些想笑。确实,他对那个男人已算仁慈了!
“若是当年我能及早斩草除根,也许便不会沾染上一身的毒!”若非那个男人是他的……也许他真的会杀了他,就像杀景耀与华妃那样,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可当年你若不回头也许他伤不到你,你的眼睛与这一身的毒也就不存在了!”欧阳说得平静,若是当年他能学会放下,那么今日的他也一定不会是这个样子。
景辰听着勾起了薄唇,抬首看着殿顶回想起那年那一天的血腥场面,可是他忘了自己为什么要回头了?
“欧阳,我好像确实做错了什么,只可惜我一直无法记起!”景辰沉声说着,仰面看着殿顶的眼神掩藏了失落,一双晶亮的眼变得晦涩无光,更是找不到以前的冷冽与霸气。
“只要你的……”
“只要我的毒能解是吗?”景辰打断了他的话自己说着,低下头平视眼前的兄弟,眸子深沉,“只希望那一日到来时一切都还来得及!”他有着预感,若是自己迟迟想不起那些被遗忘的事,日后的他定会更加痛苦。
如此没有自信的话把欧阳怔住了,他手里的药材依旧握着,看着景辰,心已是紧紧拧了起来。
景辰看似淡漠的笑意犹在唇瓣,可这苦涩的浅笑与刚才的话语都让欧阳不放心。也许他记起了什么却是不完整的,也许连他自己都有所察觉那被忘记多年的记忆有着某种特殊的意义,然而,即便他想帮他,可没有暮烟草做药引,一切也都是枉然。
“你还记得我们当年是如何认识的吗?”欧阳整理好药材后走到景辰身边随意问着,往事如烟,却是美好的。
“是你带我回的皇城,也是你们救了我!”他自然记得自己能活着回到皇城并夺回天下是谁的功劳,也没有忘记这些年来他们师徒为他尽力寻找解药的这份恩情。谁对他好他不会忘记,谁背叛了他,他也记得!只是,那被遗忘的人又是谁?
景辰眸光有着散乱,欧阳睨过他,一脸几日都是沉冷的俊颜也有了淡淡的笑,狭长的星目微眯,看着前处好像在看着从前,“当时你伤成那样居然没死,该说命不该绝!”
那一****浑身是血的出现在他们眼前,一双染恨的眸子深如子夜,让行走江湖数十载的鬼医也被那时的景辰所震撼了。如此强烈的仇恨目光与那一身无法散去的戾气让还是少年的他有着成人都不及的压迫力。
欧阳回想从前,那段与他返回皇城的往事就像昨日才发生的一般历历清晰在目。
八年前。夏
繁密的丛林熙熙嚷嚷,已是快八月的天竟还是这般的炎热,烈日当空,阳光烤在人的身上不需要多时就可让人一身清爽的衣袍全都湿透,自然,这样的天气很是容易让人变得烦躁起来。
一路上墨袍少年安静的跟在一位看不出年龄的男人身后,两人一路沉默却引来了路人的瞩目眼光。大家奇怪的看着他们的一身打扮,如此炎热的天平常人早已丝绸轻纱裹身,就算贫苦人家也是尽量穿的清凉些,可他们两人不但一身深色长袍裹身,外面还都罩着黑色斗篷,一顶带纱斗笠将他们的面容完好遮掩,让人看不清他们的样子。
大家都无声看着他们走过,心里全都认定了他们脑子有问题,否则这么热的天谁会穿成这样?
完全无视他人异样的眼光,两人路径百灵山,进入密林寻找传言生长在此的稀有药材。
叽叽喳喳的鸟叫声在进入林子后越发的清晰吵杂,混合着其他的飞禽的低鸣声让这片深林变得不再清静。
“师傅,你看是这棵吗?”墨袍少年在进入林子时已是摘下了头顶的斗笠,一张该是形容女子的倾城俊颜展露人前,狭长的眸子清澈幽深,剑眉飞扬,鼻梁高挺,菲薄的唇有着润色的嫣红,男子长成这般模样说是妖孽也不为过。
少年半垂眼帘,盯着地上的那株不知是不是他们要找的草药端倪了半天,在无法确实时他启口问出了声。
前处不远的地方男人闻声转头,没有走近细瞧,只是随意的轻睨了一眼,遮脸的薄纱下便传来平淡的低沉嗓音,“为师是这么教你的?”
听着淡漠的话语却是有着浅浅的责怪,只是少年却不在意,不羁的扬唇,噤声后开始仔细找着。
一路上他们师徒两人找的很仔细,哪怕一些被杂草覆盖的地方他们也不曾放过,只是该是生长在这块地方的红鹤蓝却是没了踪迹。
“师傅,莫非有人比我们先来了一步将它采摘回去了?”少年这时也解下了斗篷随意的扔在了一旁的树下,让人吃惊的是他居然依旧是一身清爽,肌肤透白堪比女子,俊颜上丝毫未沾上闷热的汗水。
“红鹤蓝一年开花一年结果,短则也需两年光阴,若想采摘它除非有湖泽粉末散在它根末!”男人停止了脚步,环视了一眼这片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的林子,可一眼望去只见地上的杂草繁密,他们想要找的红鹤蓝却是没看见。
男人眉宇皱了起来,他们师徒为了红鹤蓝可是从千霞谷出来的,若是今年找不回此药,他们又要再等两年了。
“师傅,也许是不知哪个不要命的人把它误采了去!”少年落得轻松,干脆背靠在了树杆上,长腿相交,双臂环绕,悠闲的看了此处的风景,懒懒的眼神里透着笑意。
“若是找不到你就别回千霞谷,何时找到何时回去!”男人睨看了一眼惬意自得的徒儿,他那随意不羁的模样竟是比起他这师傅还要逍遥自在,如此气定神闲,鬼医的名号反倒更适合这小子。
只是少年的自在在他的话语过后荡然无存,长腿儿瞬间站直,星眸透着不置信的哇哇叫出声来,“师傅……不就一株红鹤蓝么,你老人家若不让我回千霞谷,一旦漠湖发难你怎么办?”少年走上前反问着,更是拿出了自己的杀手锏,想要确定自己的师傅是不是真的狠心要让他在外待两年。
“臭小子,难不成师傅没了你在就拿漠湖没辙了?”
“自然不是,师傅乃是当今鬼医,区区漠湖您老人家定是不放在眼里,不过……”少年弯出了邪魅笑容,微微侧着他精致过火的俊脸信心十足道:“一年漠湖发难的次数可是很频繁得哦,要是师傅你有闲情逸致、愿意忙里偷闲大可小试牛刀啦!”少年已是感觉到了透过黑纱投射来的那两道锋利眼神了,也知道享受惯了逍遥的师傅是没那闲功夫的,更是舍不得让他流浪在外两年就去采这一株可有可无的红鹤蓝。
少年诡计得逞的低笑出声,可清朗的笑声刚刚扬起却又瞬间止于喉间。一双如狼深邃的眼已是视他为猎物的盯着他,染血的身让那人看来极为嗜血。
鬼医早已听到了身后的脚步声,他转身看去,该说和他徒儿差不多年纪的少年就这般笔直的站立在那,一双冷邃的眼竟是带着这般强劲的震慑力。
墨袍少年收起了刚才的不羁笑意,踱步走到鬼医身边,黑亮的眼从头到脚的扫视了一遍刚才闯入的少年,视线最后落在了那人的右手上。
“再不把你手里的东西丢了,你可就只有七日的命了!”墨袍少年懒懒的开口,却是好心在救那少年一命。
“若是我丢了它,我只有一日的命!”嘴角还有着凝固的血迹,少年知道自己手里的红鹤蓝的毒性,可若非此毒让他身上的痛楚压下,他早就命丧百灵山下了。
墨袍少年眉梢一抬,浅浅一笑,感情他还是多管闲事了呢!
“看不出你也懂些医理,不过你拿着它也只能保你七日性命,想要活下去你求我!”墨袍少年觉得很有意思,难得出谷就遇见了这么个冷漠的少年,看他样子该是和自己差不多大,不过他身上散发出来的冷漠与狂妄可是他不及的,这一点让墨袍少年第一次有了小小的挫败感。
一旁的鬼医也想看看眼前的少年是否会为了活下去来求他的徒儿,所以他不动声色的凝视着他,薄纱遮脸的眼中有着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