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陈公公开口问道:“他们在一起才半个多月……到底真不真?也……”
也太不可思议了!是有些不可思议,但事实如此,或者几乎如此,由不得人不信。只等凤姐儿匆忙赶到,李纨才解释道:“负责玉皇庙浆洗的嬷嬷是素月的姑姑,而且老太太将园子里的事情委给我,她自然凡事来告诉我。”
原来那些传言绝非空穴来风,而是真的。紫鹃陪着宝玉到了玉皇庙,当下两人如久别重逢的亲朋好友甚至夫妻一般,聊往事聊黛玉聊到后半夜感觉也才刚开始。次日宝玉借口不大舒服,睡了半日,依旧拉着紫鹃说话。紫鹃好歹将事情大致安顿妥当了,感觉又有了自己的一片天地,可以拿事儿了,便高高兴兴的陪宝玉说话去。
说到后来,也就是紫鹃服侍宝玉吃过饭,又让小丫头预备水给他洗澡。谁知宝玉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养成的习惯,洗澡总得有人陪着,而且还不要那些小丫头子,紫鹃只得勉为其难。如今宝玉已经长大成人,紫鹃也是个大姑娘,虽未行过事儿,但也懂些。赤条条无一丝牵挂,相见之下,脸红心跳,再加上宝玉有意拉她;紫鹃脑子里还有一丝旧梦,郎情妾意,水到渠自然就成了。只等渠成之后,一江春水只怕比澡盆里的洗澡水还多,自然滋润惬意。
玉皇庙地方大,人手少,又都是紫鹃挑出来的,日里寻个由头就将她们打发出去;又有贾母吩咐没事儿不要打搅宝玉,免得惹了他的疯症。有如此天时地利人和,简直就是天赐良机。且宝玉是个老手,凡事妥当;紫鹃是初尝美味,娇羞无限;如此你情我愿,各得心意,时常欲罢不能,竟然时常春雨绵绵无绝期,无人处便动起手脚来。夜里更是一而再再而三,都是年轻气盛,吃饱喝足一身气力没处用,如此就都派上用场了。宝玉更是将之前练得的百般功夫都拿将出来,又有薛蟠等给的图册,有人时琢磨没人时练,几日下来竟然大有长进,时常喜得二人恨不能从此长做鸳鸯不离分。且紫鹃还有一个好处,那就是不唠叨。不像袭人,得了好处便卖乖,难怪后来宝玉不爱她。紫鹃只管好好服侍他,哄着他,将他摆布的服服帖帖妥妥当当,宝玉哪里还有不听的?
只可惜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第一个知道这事儿的,便是那负责浆洗的嬷嬷。几次进去拿衣服要去洗,或者收了衣服进去放,都听到屋里有嬉笑声,极为浪荡。这还做不得准,此后又有好几次,准备更换床褥的时候,床上被褥都是潮潮的,东一块西一块。虽说老嬷嬷是过来人,却还是不信,只当是茶水倒在上头了;否则寻常一两次床上也不该湿成那样。只等前几天蹲在墙根下眼见了一次,只等蹲的双腿发麻脸发红里头还没停,才不得不叹服。
当然,这个自是说不出口,老嬷嬷也只是极其隐晦的跟李纨说了几句,唯有后来这事儿,才是要紧的。李纨好歹还是将陈公公支出去,才勉强挑了几句说道:“前些日子她大概估计着快来好事儿了,问妈妈要了些布,谁知一连过了四五日都没用上。妈妈心细,见她神色不对,后来问了夏妈妈,才知道已经过了,到现在也该有七八天了。凤丫头,你说可是不是有七八分准了?而且紫鹃神色还有些着急,这两日竟然又……”
大概是也猜到有了,紫鹃反而更加大胆起来。既然宝玉到现在都还没收袭人,也没子嗣,不如她先将生米煮成熟饭,而且又有宝玉信用她。到时候贾母王夫人肯定不能弃孙子不要,而且她还可以借口说让子女来拴住宝玉的心,那就又是大功一件儿。因此玉皇庙里几乎日夜都有些动静,日里稍稍收敛些;夜里简直就是惊天动地地动山摇,庙里的人都知道。
凤姐儿摇头道:“大嫂子说的我也听说了,原以为还是和以前一样,也不用管他。谁知……若说起来,应该有九分准了,最多再等上十天半个月,就能有十分准。”
惜春红着脸听完,啐道:“亏得以前还都当她是个妥当之人,原来也这样,只怕有过之而无不及。大嫂子说这事儿和林姐姐有什么干系?她是到了那里之后才那样的。”
李纨摇头道:“你想想,老太太只说将紫鹃借过去,没说给他。便是给了他,若是有人要借题发挥,大可说是林妹妹先用紫鹃拴住他,到时候好过去做正房;这便是连累之一……”
“呸……”惜春急着冲地啐了一口。
凤姐儿拦住她笑道:“急什么,即说是冤枉,还能有好听的给你听?听大嫂子说下去。大嫂子想来心里有成算,但唯有经过今儿的事情,才这么痛快的说出来。我插一句,今儿的事情我可没有怪罪之意,只是有些不快,大嫂子可别怪罪。”
李纨摇头笑道:“若是怪罪还叫你来做什么?你那事儿,要我说,我已经猜到是谁做下的了。但是陈公公和老太太说的对,无凭无据的,又过了这么多年,再去闹个鸡飞狗跳,不像样子。还不如忍气吞声,息事宁人。只是往后大家还真得再多个心眼儿了。而且我说句不吉利的话,府里如今败相已露,大家好自为之吧。”
凤姐儿有些凄然,叹口气道:“琏二说现在已经有好多奏章参奏大老爷二老爷珍大哥哥,而且只怕会越来越多。还有我的……琏二的……当初大多用的他的名字。若是他应下来,就是他的,若是他不应,那就是我的。我知道他为尤二姐的事儿还记恨我和秋桐,但我也不怕,若是大家有情有意,至少还是亲戚一场;否则他丧期娶亲,我也不怕。
还有外头那些官司,当初收人家三千银子,如今得给人家五千,还得求着他。但我不后悔,除了求他们别抖露出来,也算是替自己描补一二,消消自己的罪孽。虽说那么多未必每个都能偃旗息鼓,但少一件儿算一件儿,也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唯有巧儿,我有些担心。”
惜春道:“善恶到头终有报,巧姐儿又没做什么,你很不用替她担心。或者说句不该说的话,这会儿知道替她担心了,当初就不该那么做。但那些事儿到底还远些,不如先说眼前林姐姐的事儿。”
凤姐儿苦笑了一下,点头道:“你说的没错。大嫂子,除了说林妹妹是有心让紫鹃过去牵线搭桥,还能说什么?难道……”凤姐儿暂时将自己的事儿丢到一边,想了想,恍如大悟道,“难道还能……说林妹妹人品也是如此,因此带累了宝玉?顺带坐实了之前‘狐媚子’的名声?”凤姐儿越说越不可置信,目瞪口呆的看着其他人。
李纨无奈的点点头,见黛玉和惜春都气的脸色发白,忙劝道:“有人是扶不上墙的烂泥,你们就别生气了。这就是我说的要计议一番。因为太太原本便不喜林妹妹,今天陈公公又拦住她的兴头,保不准她日后会借题发挥。”
陈公公听了听动静,趁便进来应道:“倒是难得你们姐妹情深,既然这事儿都是因我而起,我也就责无旁贷了。就这么嘴皮子的功夫,二奶奶也不会输过谁。”
凤姐儿苦笑道:“嘴皮子厉害有什么用,也得有人听才行。”
李纨道:“别泄气,要善始善终,如果我们同心一气,老祖宗又是个明理之人,想来不会胡乱相信的。而且若是有陈公公出头,凡事就容易多了。但一个好汉三个帮,有他一个说再有咱们几个帮,他说的话也更有分量些。”
惜春点头道:“我也不怕,大不了出家做姑子,也不用怕她们。我倒是想着,若是知道紫鹃有了,宝二奶奶还有那一屋的人会怎么样?”
众人愣了一下,陈公公先笑起来,点头道:“四姑娘说得很是,且先看看她们的反应再说。”想起大概又有一场好戏,众人便都笑起来,虽然有些心酸。
如今的贾府,纯然没了正常的秩序,每天大概都有好几台闹剧轮番上演,贾母受气不过,加上年龄也大了,这一病倒,更比先前厉害,一日不如一日,颇有些挨日子的景象。
偏朝中也事情不断。娘娘薨逝一个月不到,光已经递到大皇帝手中的直接参奏贾府上下人等的奏章,摞起来就有好几堆,若是再算上可能的还未递上去的、各部还未审阅完毕的、与贾府间接有涉的,只怕能堆成小山。
刚开始大皇帝还将奏章给贾政看看,既算是优宠,也算是警示,到后来也看不过来了。因此贾政连贾母贾环病成那样还得每日去上朝,唯恐稍有怠慢又被人钻了空子,或者当了借口。贾赦贾珍开始还不在意,现在也有些着了慌,但也只是“有些”,下了朝回来依旧玩乐。贾政劝过几回,二人都不在乎,甚至嗤之以鼻,他也没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