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纨也忍不住落起泪来,又忙转过头去擦了。巧姐儿一直看着,也不懂,想了想过来拉着李纨的手道:“大奶奶别难过,三姑姑说的也是,咱们家不过一时落难,等过去就好了。”
李纨拉着她搂着怀里,无话可说。平儿想想劝道:“这是大人的事情,你不要乱插嘴。”
正说着话,就见刚才那打探消息的回来了,见了忙让李纨到一旁去,给她行礼道:“回奶奶,林姑娘已经进宫去了。听说是宫里的戴公公来接的人,想来不用担心了。”
李纨忙问道:“那有没有听说她那里情形怎样?有没有查抄她那里,有没有吓着她?”
侍卫回道:“听得几个锦衣卫议论,说也不知道林姑娘是什么来头,不仅没有查抄,还指派了上百个锦衣卫护卫,要什么都没人敢挡驾。这会儿人走了,东西也带走了,院子里还有几个婆子守着余下的东西,锦衣卫还在外头守着,不敢进去。奶奶知道缘故吗?”
李纨喜极而泣,又忙摇头道:“我们也不大清楚,她那里有陈公公服侍,想来和宫里必定有些干系。有劳大爷了。”平儿在一旁听得明白,也落起泪来。
等那人走后,李纨和平儿才笑出来,只要这无辜的逃出升天,她们就放心了。昨晚的事情鸳鸯和她们已经悄悄说过,李纨也是鸳鸯让人去叫的,免得她一个人落了单,容易受辱。想来若是昨晚黛玉和她们在一块儿,必定事有不便,而且那会儿乱哄哄的只怕也拦不住。再则便是陈公公有什么法子,背着人总是便宜些,好歹给众人留点儿面子。
巧姐儿大概也明白几分,忙小声问道:“大奶奶,林姑姑没事儿了,要不要告诉姨奶奶?”
李纨和平儿想了一下,异口同声道:“不可!”说完又对视一眼,两人让了一下,还是平儿先说拉着巧姐儿小声说道:“让她安静的去吧。现在事情还没定,别吵吵出来有人乱说,到时候连累到林姑姑。”李纨也忙点头附和。
当下母女三个说好拐进来,赵氏依旧悲痛不已,无心顾及别的;思来想去,也不知道探春受了什么样的委屈和蛊惑,被折腾了一夜,竟然如没事儿一样,或者竟然还很享受。好好的一个千金小姐,怎么就能沦落到这一步?
只是千金小姐可是等着做王妃呢,哪里是她鼠目寸光能理解的?这会儿其他各人被赵氏一哭、探春一变搅得心里烦乱,唉声叹气抹泪的都有。惜春坐在赵氏旁边,也不开口;宝钗坐在另一边,这事儿也不好劝,因此也不说话。
李纨想了想,拐过去道:“姨娘别难过,凡事自有天定。林妹妹暂时还好,不用担心。”
赵氏喃喃自语道:“好……好就好……好……我自己作孽,我自己得了报应。你们好自为之,善恶都会有报的。报……业报……报应……”赵氏苦笑着,边哭边笑,神情呆滞。
李纨劝道:“姨娘别多想了,等事情过去也就好了。”
过去?被人轻薄了能过去吗?女儿恬不知耻……能过去吗?她自己多次作恶,能过去吗?赵氏不停的拿头撞着墙,苦不堪言。周姨娘和平儿看的明白,心下都有些同情赵氏,眼睁睁看着探春这样,而且看样子……斜眼看她现在的样子,坐在一旁很是沉醉,一脸银相……一夜之间,就变成这个样子,就算赵氏平时再恶,也只能落得被同情的份儿。
惜春和巧姐似乎都明白了些什么,想来是什么不堪的事儿,但既然不知道,大家又都讳莫如深,那就不管算了。反正她最有能耐,而且黛玉又没事儿了,她自然等着她的结果。
这里众人就这么哭着乐着,相互鄙夷同情着,外头一阵骚动,却是北静王驾到,四下里添了好多侍卫,还有哭喊声。片刻又静下来,当然,北静王到了荣禧堂,外头被两句怒喝,哪里还敢再胡乱惊驾?就算北静王要救人,也得像个样子,闹哄哄的像个什么样子?
北静王只当没听见他家奴训人,心情沉重的在荣禧堂坐下来,先让人将宝玉带进去,紫鹃两眼一亮,没想到这么快就有人来救他们;宝玉却无所谓,从神情到心下都是如此。
北静王见了这二人,还有宝玉的神情,深吸了一口气,想想宝玉必定无涉,便向赵堂官求情道:“皇上准旨小王可酌情处理,贾宝玉病成这样,若是再羁押在此,怕有不虞,到时候你我都难以交差。不如先送到城外卧佛寺去调养,再遣几个人去看着;小王也差人去,若是与案情有涉,到时候提审裁处也便宜,不知可否给小王这点儿面子?”
赵堂官将宝玉上下看了好几遍,脑子里转了好几圈,想想也并无不可,而且堂前这么多人,北静王又是携旨而来,他不过略微迟疑一下,便点头道:“王爷所虑极是。这里杂乱得很,要不这就安排送他们去?只是不知卧佛寺那边可方便?”
北静王道:“小王即刻准备手谕一道,委托他们代为照应周全些时候,想来应该无事。”
紫鹃忙拉着宝玉千恩万谢,谁知宝玉也不大当一回事儿,淡淡的道:“多谢王爷周全,我是很该到那里去了。红尘多惑,非我久留之地。日后有机缘再来聆听王爷教诲。”
北静王心下哀矜,点头道:“你安心的去吧,这是太夫人的意思,你且好自为之。这位姑娘想来就是紫鹃吧?太夫人让你去服侍他,你们的事儿也托付给小王做主了,你可愿意?”
紫鹃跪下谢恩道:“我就是紫鹃,多谢王爷成全,我会小心服侍宝二爷的。”
见赵堂官目瞪口呆的看着紫鹃,北静王只做不知,当下遣个可靠的家奴和赵堂官的人一块儿送宝玉和紫鹃往城西卧佛寺去,又将紫鹃安顿在牟尼庵。至于就近给他们买些田地房舍,如此这般,安顿下来;还有妙玉的事儿,且等过些日子再说,无需赵堂官知晓。
这里打发完宝玉,想想别人……北静王又和赵堂官商议道:“这里如今已查封,凡事不便,狱神庙地方宽敞,不如先将贾家众人押到那里。小王先着人去收拾一下,再好生供给饮食,便是坐卧也便宜一些。不知赵大人意下如何?”
赵堂官想了想,这些人本就不曾定罪,照例过些日子便可造册变卖,或者无罪开释,未必便要都入狱,如此也好。不过遣些人去看着,也便宜。
北静王又道:“府里各处想来都已经查封,小王也不干犯。但史太夫人的院子遵旨依旧如此,里边小王会差人服侍,外面赵大人若是不放心,但可着人看守,并不妨碍。”
看来果真是大来头,赵堂官忙应道:“保证太夫人安慰,下官义不容辞,还请王爷放心。”
北静王又坐了片刻,如今剩下众人都拿不了事儿,他也不便随意开脱,还得看最终问下来什么罪,才能设法。谁知御医进来回话,贾母还没醒,北静王只得再吩咐一番,一头让人去安顿宝玉妙玉紫鹃;一头让人去收拾狱神庙;一头又吩咐妥当的人来服侍贾母。想了想还是赶紧到大理寺去见见贾赦贾政等,才好商议对策。
当下辞了这里,便摆驾而去。
一路上将所知再想一回,还是有些没头绪,也有些惊疑,尤其是谋反的罪名,那可不是随便能往上安的。虽然皇上说的轻描淡写,但必定另有原因。还有一样,林姑娘怎么就享上长公主之礼了?这等赐封,不仅奇怪,而且太厚,林姑娘凭什么……唉,到底凭的什么?
还有那史太君,好好儿的,怎么就非要将林姑娘托付给他?别说林姑娘的人品才貌,绝不该屈居人下;而且她也是出身名门,祖上也是四代列侯,外祖又是国公,就算如今双亲不在,也不该如此欺她;再说了,她如今人在宫内,难不成他还有这面子和皇上抢佳人?嚇……
一路上水溶想破头也没想出个头绪来,尤其是混杂着黛玉室内的书墨香兰麝味儿,脑子也不大好使,一会儿就走神,恨不能立刻撩起她的帐幔一睹芳容,忽然一回神,是轿帘被掀开了:到王府了。水溶长舒一口气,赶紧从轿子里出来。走在廊下,想想快到晚饭时间了,不如去看看太妃,没准儿……对,这些事情老人家没准儿比他清楚。如此想好,便吩咐小厮先去二门上通传,这里先到书房换了朝服,便往上房而来。
虽然北静王府也是敕造,也规模恢宏,但细细看来,较之荣国府却多有不及,不仅地方没那么大,而且建造陈设也有些差距;然而清新雅致,倒也宜人。北静太妃年龄大些,不爱多事,寻常几个姑娘陪着她说笑取乐,倒也舒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