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公公看了一下东西已经收拾完,从小和尚旁边过,伸手给了他两个脑瓜崩,喝道:“你怎么这么多废话呢,念经念多了是不是?要成佛不能光靠念经,要开光,脑袋瓜灵光点儿。别光看着两个铜子儿。爷是个有钱的主,可不是已经给了你们六十两了,还想那?你是和尚还是强盗?出家是为修行还是借着菩萨的名义赚钱呢?再啰嗦一人打一顿。”
两个和尚一愣,完了,这点儿把戏也被拆穿了。忙跪下去求道:“爷……爷……说的是,可那些高僧都已经请来了,不能让他们白辛苦一趟,这是住持交代的,我们……”手足无措,捏着冰冷的腿,又忙着磕头,看样子也是情非得已。
这……唱的哪一出啊?陈公公上前就是一脚,将小和尚踢到水里,骂道:“不长眼的东西,爷爷,你都出家啦还凡缘未了?姑娘有心布施,多给了几两银子,又只说借用地方,谁让你们请和尚了,还高僧,多高?你也就是个脑子糊涂的,看在姑娘和爷脾气好,还敢在这胡闹。爷爷我没这么好脾气,还由得你们敲诈勒索了,你呢……”说着一指大和尚,看看水里,这会儿天色微暗,山脚下水里已经冰凉,看他怎么说。
“算了,让他自己下去洗洗脚,洗洗头,自己反省吧。”佛爷有些无趣,吩咐完赶紧陪着黛玉下山,免得天黑不便。
大和尚左右看看,见那些侍卫一个个虎虎生威,年轻力壮不说,还都带着佩刀,正横眉怒视,少不得,自己下去吧。
其他众人见主子虽然发怒,但并无恶意,不想过分惩罚,既然他都下去了,也不再多理论,赶紧护送着两位主子下山而去。
水里两人,大和尚看看小和尚,小和尚看看大和尚,不知道该怎么办?
摸顶加持,原是好事,遇上樵夫,意外得失,别的不是,耽误工夫。
天色暗的很,正是日下月未亮的时候;青石台阶路,这会儿也有些看不大清楚。众人走的格外小心,后面还有抬着东西的,没想到一点儿事情竟然一波三折,闹到这么晚,众人都没带灯笼,只能小心的抹黑下山。
佛爷想了一下,忙拉着黛玉让到一旁,吩咐侍卫道:“你们留下两人,其他的赶紧下去,留下八人护院,两个人带灯笼上来接人,路上小心。你们抬东西的小心点儿,慢点儿跟着。你们几个,护着东西回去安放。”这指的是几个太监宫女,还有赵尼,剩下的才是陈公公曲折他们,自然是打发不了的,佛爷道,“有你们七八个人陪着,就足够了。山里空气清新,慢慢走走,散散心,一会儿月亮上来,路也好走一点。”
众人听着也是,而且院子里人少,这会儿都这么晚了,很该回去守着。那几个侍卫都是年轻力壮的小伙子,当下飞奔而去,一转眼就不见了人影。后面抬东西的,也都是惯做粗活的,不用跟在主子后面,自然跑的也快,借着一点儿光,摇摇晃晃,走的也快。剩下的宫女太监,一来出来自由,二来刚加持过、高兴,三来好容易不用服侍,又是年轻,一会儿相互扶着叽叽呱呱嘻嘻哈哈也不见了。
剩下几个人一路慢慢走着,头顶松柏杏树传来阵阵沙沙声,有种阴森森的感觉,偶尔还有野鸡叫几声,听的人毛骨悚然。那走在后面的人,格外担心。偶尔窜过去的山猫,留下一个黝黑的影子,更是诡异。路边溪流依旧流个不停。
黛玉在后面跟着,刚开始还在为那两个和尚生气,也有些太过分了。真是看着菩萨慈悲,连这也都能勒索得上,也不知道那些人心里怎么想的。可转念一想,眼前这几个侍卫宫女,年轻可爱,似乎将那些事情都看透,一会儿又恢复了自己单纯的心性,也好,懒得管那么多。倒是听着河水流动,想起眼前身后事,不由得吟道:
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
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千金散尽还复来。
烹羊宰牛且为乐,会须一饮三百杯。
岑夫子,丹丘生,将进酒,君莫停。
与君歌一曲,请君为我侧耳听。
钟鼓馔玉不足贵,但愿长醉不复醒。
古来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
陈王昔时宴平乐,斗酒十千恣欢谑。
主人何为言少钱,径须沽取对君酌。
五花马,千金裘,
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
“姑娘愁什么?既然说‘人生得意须尽欢’,就不该再有愁了。”听到黛玉一声叹息,佛爷不由的拉着她的手,三两步落到最后,揽着她的腰,笑道,“想吃酒了?公公,咱们有没有带好酒出来?”似乎没见过黛玉吃酒的样子,但既然能念出后半阙,必定有一段风流豪骨在,只怕酒也能吃得。想吃就吃,只要她高兴。
“姑娘的诗做得越来越好了。”雪雁小心的挪着脚,一边儿赞道。
“你也懂诗?”佛爷趁黑轻点一下黛玉的脸,又笑着问道。
“小时候我也算姑娘的伴读,不过这诗听着很熟悉,姑娘什么时候做的?”雪雁今儿也特别高兴,尤其是刚才见姑爷还有这本事,或者难得这么轻松惬意的走在大自然里,整个人都松快了,心也轻浮起来,脑子里有无数高兴的事儿。
“你这丫头不错,奉承人也奉承的好。我还当你是个老实憨厚的,看来也靠不住。”佛爷兜头给雪雁浇了一盆冷水,笑道,“你家姑娘本就才高八斗学富五车,又何必借别人的诗扬名?她不过高兴顺口吟来,你还装博学,日后很该留意着些。”
“嗯?”黛玉还在想要不要推开他,或者再靠近一些,忽然听得有些意思,笑道,“你现在倒是博学了,知道这不是我写的诗。不过她就是个丫头,你又何必跟她一般见识?雪雁,你回去也该抽空多看看书,要不又出来丢人,被人家笑话。”怎么说雪雁是她的丫头,才不要被眼前这个“人家”小瞧。
“姑娘,我记错了吗?”雪雁疑惑了一下,一个不留神差点儿踩空,被疏影忙扶住。
疏影顺口笑道:“这是李青莲的《将进酒》,大气恢弘、气势磅礴,哪里是姑娘好做的?”
“这就不对了,姑娘为什么不能做这种诗?”佛爷却不依了,“姑娘虽然是个女子,但同样有股豪放之气,不过被压抑了。等海阔天空的游一游,再吸收点儿天地灵气,把身上的这层束缚去掉,只怕做出来的比李青莲还要大气。白发三万丈,桃花潭水深万丈,飞流直下三万丈……**************,不做公主做王妃。烹虎宰豹且为乐,会须一饮三千杯……”
话还没停,众人已经笑倒,虽然不知道他和黛玉白发三千丈的故事,但这些人大多都读过些书,李青莲的诗也读过些,更兼这几句都是名句,被他一改,无不笑倒。
黛玉笑了好一会儿,开始还觉得有趣儿,听到后来,忍不住嗔道:“有你这么打油诗般胡乱改的吗?万没想到,你还是个做王妃的料,小心掉到万丈深渊去,万劫不复。在给你灌三万杯酒,你游泳去吧。再给你放个虎豹做伴,我们都离远点儿。万一回不来了,我们给万岁爷复旨,就说神医在万仙山万佛洞万花丛中陪虎妃自在呢。”
众人听得又是一阵大笑,佛爷原本胡乱凑了几句,被黛玉这么一串,还成了段子了,忍不住都笑起来,只将树顶一轮月色也吸引出来,想要瞧个究竟。
“哈哟,陈公公,以前总听说咱们家姑娘伶牙俐齿,还当是假的,没想到这一开口,却是真的,比虎妃还厉害。”佛爷笑了好一阵儿,才打趣儿道。
“谁让爷班门弄斧,将那些打油诗来糊弄姑娘。姑娘很该做首诗送他。”陈公公笑道。
“让你别读李青莲的诗,非要读,现在好了。日后还不知道要做出什么样的打油诗出来让人笑掉大牙。你从哪里弄来个王妃凑句儿呢?还是……”一直想抢太子妃做压寨夫人,什么时候又蹦出个王妃来了?黛玉有些不理解。
佛爷一愣,没想到黛玉还真会抓话,脑子一转,笑道:“人家说那寺里有南安太妃布施,看不上咱们家姑娘,回头看他们得意去。”至于李青莲的诗,当然是好句,为什么不让读。佛爷小心扶着她,见月光照着水面,被水流打成一把把的碎银子,闪闪发亮,忽然动了心,赶紧吩咐道,“你们先走一步,我们随后就来。”
陈公公摇摇头,道:“山里地方空阔,东西多,爷还是赶紧回去吧。”
佛爷点头笑道:“知道了,院子后头不是也靠河吗,我们到那里坐着赏月,你们若是喜欢也可以去,一块儿出来乐乐。”难得出来一趟,何必太过拘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