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容易爬起来,袁太监痛苦的挪到旁边墙根下坐着,心下暗恨,这差事,唉,搞得这么古怪,还不许人知道。因此连个小太监都不好带着,服侍大皇帝这么多年,就没见过他出这么古怪的主意,纯粹整人么不是?……“哗”……
嗒嗒嗒嗒嗒……一阵大水打地的声音,紧接着就是一顿大骂:“谁家短命的,竟敢往爷身上倒……”倒什么?袁太监只觉得一张口,头上脸上的脏臭东西还往嘴里钻,舌头一尝……妈呀,这不是屎尿吗?还是饭店里的泔水?似乎这臭味儿……夏日里泔水多放几天也差不多这个味儿,或者……宁愿是泔水,还是……
“哗……”一阵呕吐,不一会儿,连隔夜的山珍海味都吐了个干净,正想爬起来换个地方坐会儿,脚下一滑,“咚”,摔了一跤,一个狗啃……青石板上大概也没泥,鼻血直流,粘兹兹的,也不知道是嘴里吐的,还是鼻子里流的。这附近也黑,头上的月亮也躲起来了。这半天也不出来一下。兲呐,老天有没有眼那!袁太监恨不得大哭一场,可还有事儿没做完,若是这么着大闹起来,还不得给皇上丢脸?到时候怎么死都不知道。
想到这里,一阵恶寒,一阵风吹过,只觉得浑身瑟瑟发抖。风过处,云散开,月亮出来了。勉强打起精神来抬头四望,希望能找到罪魁祸首,以便日后来报仇。谁知看来看去,却是条背街僻巷,没想到刚才一拐,竟然……!
很想勉强起来,却连爬也爬不起来,膝盖也摔疼了,背也是疼的,鼻青脸肿大概也不知道。但躲在僻巷也不是个办法。少不得,既然街上人少,不如爬到街上去,一会儿遇上更夫,还可以向他们求救。虽说不能透露身份,但身上还有些银子,就不信有人见了钱眼不开。
这么打定主意,袁太监也顾不得羞辱,小心爬到街上,没想到等了一会儿,竟然还有人打着灯笼抬着轿子过来。当下也顾不得许多,忙大声呼救,没想到来人吓坏了,虽然人多,也赶紧让到一旁,赶紧躲开。一会儿,又来个更夫,见了也赶紧离开。又过了好一会儿,青石地板凉,虽是夏日,但夜里有风,身上湿透,不一会儿就被冻得瑟瑟发抖。等醒来的时候,人在哪里都不知道。
想要起来,发现头重脚轻,浑身无力,哪里还能起得来?就这么时而昏睡时而清醒,昏的时候不停的做噩梦,醒的时候身上不停的出冷汗,也不知道北静王的事儿怎么样了,也不知道那该死的老错找着没有。如果没找着,他还是躲不过一死。这……生不如死啊!
袁太监在宫里风光这么多年,虽说也遇到各种不如意,可总不如这回。天昏地暗,连死也死得冤枉,可光着急也没用,别说他睡昏昏连时辰都不知道,起也起不来,急又有什么用?急得想拿头撞墙都没力气,大概上吊也未必有力气。不过既然还没到最后,不如先这么挨着。不知他最后挨来个什么结果,暂且按下不表。
话接前文,寻找佛爷,没有袁太监,不是还有王太监吗,不知道他运气如何?
当下离了酒店,王太监走一路想一路,总觉得这事儿有些蹊跷。皇上不肯把话说明是其一;水溶为什么会想着要娶林姑娘是其二;那老错,平时总觉得他就在眼前晃,可等真要找他的时候,就这么难找,似乎一瞬间就从人间蒸发了。不过在宫里多年,别的还罢,但有两样:不知道的不能多问;吩咐的事儿一定要做好,还是知道的,要不然也混不到皇上跟前去。
这么一路走一路自己琢磨,来到大明宫外,再问一回,还是没见佛爷。怎么办?都快二更了,再过一会儿宫门也该关了,不如赶紧回去。明儿再说。
第二天一早,又去将穗儿问一遍,还是摇头加不知道。再……怎么不见袁太监?难道他偷懒?那也不管,二人既然有分工……也不对,还是去问问。来到客店,问一回小二。小二笑道:“昨儿就有位爷来问,不知道爷找他什么事儿?”
不知道就不知道,没见就没见,问这么多做什么。王太监翻个白眼,赶紧去找裘良。谁知找他也费了老半天劲儿。原来好容易过完国孝,众位王子公孙憋闷的久了,赶紧聚到一起开洋荤。幸好这人不像佛爷,踪迹全无。辗转问了许多人,找到戚府,果真在那里。当下忙拉着裘良到一旁,让他无论如何帮个忙,将所有五城兵马司的人都调动了,赶紧帮他找找。
“如果找到了,就是我的恩人,日后爷说个什么,只要我能做到的,无不立即照办。”王太监犹如瞌睡找着砖头,落水看见稻草,饿了遇见乞丐,碗里整好有半个从狗嘴抢下来的馒头,赶紧放下寻常的姿态,低声下气的求着。
“公公客气,这事儿……”裘良迟疑半天,让他帮忙找人也就是了,为什么要调动五城兵马司所有人?到底什么人,这么大来头?而且,看样子也不应该是钦犯,听口气还得求他,什么祖宗这么要紧?“老错?”想了半天,一拍后脑勺,“噢……还请公公说清楚点儿。”
不知道还噢什么?王太监咽了口唾沫,这会儿有求于人,少不得还得继续求他,小心解释道:“就是……裘爷记不记得去年年底都中来了个神医,将贾府的表姑娘林姑娘治好的?人品非常,而且行事也非常古怪,听说当日众位到贾家赴宴,他只和北静王说话,别的人一概不理。裘爷……有点儿印象没有?”
“神医?”裘良想了一下,问道,“是不是就是那个霉错?长得‘看着是个人,神情像尊神,谁都不敢碰,谁碰谁倒霉’的那个?”
“谁碰谁倒霉?这话怎么说?”王太监心头一动,似乎有点儿异样。
“对呀,都中他就去了贾家,贾家玩完了。兄弟说薛大傻子找他,玩完了。后来……”四处看一眼,小声道,“听说前些时候他去给史太夫人上香,被刁长史等撞见了,玩完了。这事儿……”说到这里,忍不住打个寒颤,裘良不敢说了。
“不会吧。”王太监也吃了一惊,找了一圈的裘良,也没见袁太监的音信,可别……不由得冷了一下,又自己壮着胆子道,“听闻他和戴公公陈琳他们都不错,也没见什么样。大概还是各人自己的事儿,怨不得他。而且……这是圣意,咱们找他也不做什么。到时候也告诉我一声,我就传个口谕,成不成都不用管。若是有事儿,不管什么事儿……都,我兜着。还请裘爷不论如何,帮我这个忙。否则我就该没命了……”
说到最后,不由得神情哀伤,这可不是装的。看看外头,已经午后,剩下也就是一天左右的时间,总不能等到明儿都拜堂了,他再把人给找着,那时候就算听了他的话赶过去也来不及呀。这可真是急死人了。又不敢告诉皇上,这么点事儿都办不好,哪里有面目去回话?
看着王太监神色不对,但话也说得清楚,裘良少不得权衡再三,不如就帮他找找,便是找不着,那也是没办法。不过找个人,也不至于他手下几千人将京城翻过来还能找不见。再则说,若是找到了,到时候王太监欠他一个天大的人情,日后宫里的事儿自然稳妥;或者……嘿嘿,边找边歇,挨到时辰,事儿解决了,他也落下一个人情,多好的事儿。
这么想好,裘良当下慷慨的道:“王公公这说的什么话,区区小事,包在我身上,若说谢就太见外了。王公公就回去静候佳音吧。”
王太监看着裘良的神情,大概也有了个六七分准,也不好再多说。裘良也摆足样子,当下找来两个副指挥,让他们立刻吩咐下去,全城暗地打听搜查“霉错”,不管谁先发现的,都立刻送来。如果“请”不来,就将他先“绑”来,大不了到时候再给他赔罪。最后那句吓得王太监脸色发白,还没等他解释,两个副指挥看一眼裘良的眼色,便赶紧去了。
好个“霉错”,面子还真大!五城兵马司,几千人,一下子全体出动,街坊酒肆花街柳巷赌博场,无不查遍,顺便吃口酒、赌两把、摸摸姑娘的脸。但从未末开始,到入更,也没找到个“身高八尺、相貌格外俊美又带着三分威严”的男子。
话说,“堂堂七尺男儿”,这七尺就算是高的了,八尺,将都中所有人扒拉一遍也找不出几个来,还要相貌“格外”俊美的,还带着威严,算了,回去画一个得了。
王太监也没敢“回去静候佳音”,一直陪在裘良左右。看着时间一点点儿过,太阳一点点儿的晕倒,落下去,睡着,他也快晕了。更要命的是,直到日落也不见袁太监的消息。差人去打听,只说自昨儿到现在也不见袁太监的影子。这还真是邪了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