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些不要紧的房舍都拆了,种上各色花木。有些地方土还挖着,大概是知道他们回来,因此临时停工了。还有些离得近的小院也拆了,改建成一个亭子,或者是花圃。两府人少,要不了这许多地方,还不如就做个齐整的花园。虽然惜春和巧姐儿暂居于此,但终究不是公主府的主子,若是有可能,日后总是要走的。
沿着沁芳溪,看着清澈的溪水湍湍流出,旁边的柳烟随风飘摇。黛玉非要挣着下来,踩在新铺的甬道上,仔细辨认着甬道上的图案,时而摇头叹道:“启儿还真细心。现在的园子里是处处皆可赏,事事都留心。只可惜,只能付与清风明月,咱们却赏不得。”
“那也未必,等过些年老了,或者逛腻了,就像太上皇皇太后一样,留在这里。朝看红日起,暮闻鸡犬鸣,天黑露湿发,天边皓月升。”佛爷紧紧牵着黛玉的手,随着她一路走过,赏着春色,也赏人,如玉佳人,如今出落的愈发脱俗了。
“等我老了,你还这么拉着我吗?”黛玉踩着路沿一细溜手掌宽界石上,得意的笑着。忽然眉头一皱,歪歪扭扭的便倒在佛爷怀里,轻轻的哎哟一声。
“怎么了,玉儿?”佛爷忙搂着她,低头上下看着,小心问道,“玉儿,哪里不舒服?”
“小坏蛋,好像动手打我。”黛玉靠在他怀里,安静了一会儿,才低低的嘟哝道。
“四个月,是该动了,否则就是个傻小子。但也不该这么厉害才是。玉儿,他使劲儿打你吗?还是踢你?”佛爷一手扶着黛玉的肚子,忙念阿弥陀佛。
“好像是动手,不重。”黛玉抬头娇笑道。
“还笑。”佛爷拧着她鼻子,摇头笑道,“大概是怪你才刚又淘气,唯恐你摔了。好好儿的,恩……他也大了,总让他这么忍着也难受。咱们赶紧走吧,否则孩儿和你都不好受。这里到邛州的路也不大好走,要翻山越岭、跋山涉水,很辛苦的。下月十三也是个好日子,咱们过几日回宫的时候就和皇上还有皇太后说好,生日过完就赶紧走。”
“恩,好吧。这里的事儿,我看林长史也妥当的很,就都交给他。只是……好些日子没见云妹妹了。回来的时候她也忙,现在不知道怎么样?还有忽儿冉,”提到忽儿冉,黛玉看着佛爷就想笑。一愣神,远处山脚下似乎传来两个人说话,又好像是在念诗,虽然咬舌的厉害,但是很认真。黛玉拉着佛爷的手就要悄悄凑过去。
“乖,别去了,让他们自在吧。”佛爷赶紧拉着黛玉,奈何黛玉不肯,非要过去,还偷偷的看热闹。少不得小心的搂着她过去。现在肚子里有小佛爷,都不敢一夹她的腰将她拎起来,只能这么拉着,或者搂着。
二人凑到树篱外,只听得里头二人玩的有头有脑,一会儿说这里的事儿,一会儿说真腊国的事儿,说的仔细,听得认真。经过这一冬春,现在忽儿冉汉话已经讲得好多了。原本北府已经将巧姐儿接走,鸳鸯和惜春获封后又将她接回来。除了想着让她和家人再多聚聚,也是估计着黛玉会回来,怕她要见巧姐儿。他二人好容易重逢,自然有许多的话要说。
黛玉抬头看看佛爷,赶紧和他又悄悄的离开,抿着嘴儿笑。想起当日百般不愿意,大概是她太担心了,或者是那时候容易焦躁。这会儿看着,也好得很,至少二人情投意合,不是比什么都强吗?二人又来到怡红院,现在已经拆了,皇太子下令必须拆,还修了个鸳鸯池。池中间堆了一座小巧的假山,是独立的。山上种着几竿翠竹,还有古藤矮树,很是好看。
从怡红院出来,看着天色已晚,众人已经准备传膳,又四下里找他们。
现在闲了,事事都悠闲。次日一早,又有卫若兰陪着湘云来,一来是给林隐龙等贺喜;二来自然是看黛玉;三来,预备送行;四来……竟然还有“四来”?!
“林姐姐,我婆婆都允了,让我和他出去走走。林姐姐,四妹妹今年去不了,我要去和姐姐做伴儿。”湘云拉着黛玉一阵揉搓,吓得佛爷满头大汗,不停的等着卫若兰。卫若兰不明所以,但看样子佛爷很霸道,算了,还是将自己的人领回去。
“你哥儿还小,要人照应,你竟然忍心将他丢下?再说我们也是头一次去,路况等都不熟悉,等过一两年熟悉了再带你去吧。”黛玉强忍着小佛爷的抗议,赶紧劝道。今年惜春要在家待产,她正好少些事儿,谁知竟来个湘云。她那个憨直的性子,到时候非将小佛爷的事儿给说出去不可。谁能放心她去?
“卫若兰,你也别去了,这么大个尾巴。就算不去大概也得天天念叨,烦得很。”佛爷故意装着很恼火的样子,很是不愿意。谁曾想到,这些男人,真是,都放着老婆孩子不管非闹着想去。穗儿是黛玉的侍卫,也就罢了;林隐龙想去,说是去年说好的,被黛玉和鸳鸯好歹劝住了,这会儿又来一个。
“琪官都能去,为什么不让我去?”卫若兰一脸委屈,原本大家如兄弟一般,都是同进退的,现在竟然要分两边,他不愿意。
佛爷一脸苦笑又好笑的看着卫若兰,摇头叹道:“他孤家寡人,无牵无挂,出远门也便宜些。你这拖家带口的,就算史大姑娘不惦记,令尊令堂也操心。而且哥儿还小,你这一走,家里怎么办?若是有个要紧要慢的事儿,让他们娘俩怎么办?那里离得远,便是快马往返也得十来日,到时候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还要让玉儿担心。”
“那我送你们过去吧。离得远,经过的地方多,若是再遇到翟八那等刁奴,我就一剑……”见黛玉脸色一变,卫若兰忙住嘴,又叹道,“一会儿就去告诉琪官,老婆孩子有什么好的,连出个门都不方便。云儿,不如我明儿先将你休了,等回来再娶过吧?”
这话将黛玉和其他人逗得大乐,湘云却恼的要命,跳起来就要打他。偏当着黛玉等跟前,有些不大好意思。而且今儿是来贺喜的,坐上还有鸳鸯和惜春两位诰命夫人,现在在黛玉跟前也有座位了,到底面子上有些下不来。
卫若兰趁机正在得意,冷不丁听得佛爷道:“那也来不及了,已经有人请旨送我们过去,你下次趁早吧。而且这里的事儿还要人盯着,等琪官成了亲,你再换他。还有二哥那里,你空了将我带回来的几样东西给他送去。若是空了让他也来逛逛。”
卫若兰点点头,看着恼羞成怒俏脸通红的湘云,忙拉着她手道:“这里就算咱们是老夫老妻,就先凑合这么过着吧。”羞得湘云愈发脸红不理他,卫若兰才问道,“谁这么大面子,竟然请旨护驾,还敢抢了我的先?”
佛爷摇摇头,叹道:“到时见了不就知道了?”
到时……卫若兰还有别的人都数着,只等过了黛玉的生日,桃花开遍,城东十里长亭内,淮阳王领旨送行。只见人影一晃,齐文一脸梨花笑,得意的站在黛玉身后,羡煞卫若兰。
哀怨的长叹一声……没办法,姐夫是比妹夫大,敌不过!
噫吁,危呼高哉!
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使人听此凋朱颜。
连峰去天不盈尺,枯松倒挂倚绝壁。
飞湍瀑流争喧豗,砯崖转石万壑雷。
其险也若此,嗟尔远道之人,胡为乎来哉。
剑阁峥嵘而崔嵬,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所守或匪亲,化为狼与豺。
朝避猛虎,夕避长蛇,
磨牙吮血,杀人如麻。
锦城虽云乐,不如早还家。
邛州,地处天赋之国。路是不大好走,自唐至今经过几百年,也大有改进。如今水陆两路皆可通,而从都中过去,自然还是走陆路便宜些。再则黛玉如今已有四五个月身子,坐船若是再晕船,她可受不了。再则沿途已经准备了将近一年,已是十分齐备。
花朝节黛玉过完生日,便逃难似的赶紧出发。开始几日还忙着赶路,唯恐大皇帝或者谁忽然反悔,要将她拦回去。幸而才出都的路不错,凤辇驾的也非常平稳,佛爷又总抱着她,黛玉实则并不觉得怎么累。而且小佛爷一直都很乖,除了黛玉歇息的时候动一下,其他时候都很乖,让佛爷和黛玉扶着肚子就笑。
这日众人又进到山里,四处都是古木参天,根缠枝连,鸟雀成群,花开遍野,一副世外仙境的模样儿,即便是累,心情也好。赶了一两个时辰路,前面便有人过来迎接,原来是到了一个小村庄。说是村庄,也不过稀稀拉拉十来户人家,散布在至少三座大山上。既然没什么人,等众人停下来之后,佛爷便抱着黛玉下了凤辇,小心给系上斗篷,唯恐被山风吹着了。又牵着她的手,小心的沿着山路走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