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教材教辅语文新课标必读-孟子选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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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离娄上(1)

孟子曰:“离娄①之明、公输子②之巧,不以规矩③不能成方圆;师旷④之聪,不以六律⑤不能正五音;尧舜之道,不以仁政不能平治天下。今有仁心仁闻而民不被其泽,不可法于后世者,不行先王之道也。故曰,徒善不足以为政,徒法不能以自行。《诗》云⑥:‘不愆不忘,率⑦由旧章。遵先王之法而过者,未之有也。圣人既竭目力焉,继之以规矩准绳⑧,以为方员⑨平直不可胜用也;既竭耳力焉,继之以六律,正五音不可胜用也;既竭心思焉,继之以不忍人之政,而仁覆天下矣。故曰,为高必因丘陵,为下必因川泽,为政不因先王之道,可谓智乎?是以惟仁者宜在高位,不仁而在高位是播其恶于众也。上无道揆⑩也,下无法守也,朝不信道,工不信度,君子犯义,小人犯刑,国之所存者幸也。故曰,城郭不完、兵甲不多非国之灾也,田野不辟、货财不聚非国之害也,上无礼、下无学、贼民兴,丧无日矣。《诗》曰:‘天之方蹶,无然泄泄。’泄泄犹沓沓也。事君无义,进退无礼,言则非先王之道者,犹沓沓也,故曰,责难于君谓之恭,陈善闭邪谓之敬,吾君不能谓之贼。”

【注释】①离娄:亦称“离朱”,据《经典释文》引司马彪说云:“黄帝时人,能于百步之外见秋毫之末。”②公输子:名班(亦作“般”),鲁国人,故亦称为鲁班,是春秋末年的著名巧匠。③规矩:规(圆规)是画圆的工具,矩(曲尺)是画方的工具。

④师旷:

春秋晋平公(前557—前532年在位)时的著名乐师。⑤六律:我国古代用律管确定乐音的标准音高,一套完整的律管共十二个,单数的六个管称“阳律”,简称“律”;双数的六个管称“阴吕”,简称“吕”。此处的“六律”是概称定音律管。五音:古代以宫、商、角、徵、羽为音阶,亦称“五声”。⑥《诗》云:此处的诗句引自《诗·大雅·假乐》,这是一首赞美周成王的诗歌。愆:郑笺训为“过”,即走样、偏离的意思。⑦率:遵循。

旧章:旧有的规章法度。⑧准绳:准是测量水平的仪器,绳是规范垂直的工具。⑨员:同“圆”。⑩道揆:朱熹《集注》云:“道,义理也;揆,度也”;“谓以义理度量事物而制其宜。”度:指尺度。完:坚牢、完好。辟:垦殖、开辟之意。此处诗句引自《诗·大雅·板》,旧说这是首讥刺周厉王的诗歌。蹶:赵注云:“动也。”朱熹《集注》云:“言天欲颠覆周室。”泄:同“詍”,《说文》云:“多言也。”孟子下文谓“泄泄犹沓沓”,《说文》云:“沓,语多沓沓也。”

闭:通“辟”,意为排斥、抵制。

【译文】孟子说:“离娄虽有视力、公输般虽有巧艺,不使用圆规曲尺不能画出方、圆;师旷虽有听力,不依据六律不能校正五音;尧舜虽有大道,不施行仁政不能安抚天下。现今有些国君虽有仁爱之心、仁爱之誉,但民众却不能受到他们的恩惠,不能被后世效法,就是因为不实行先王之道的缘故。所以说,仅有善心不足以用来治理国政,仅有法度不能使之自行实施。《诗》说:‘不偏离、不遗忘,一切都按旧规章。’遵循先王的法度而犯过错的,还从来没有过。圣人既已竭尽了视力,再加以圆规、曲尺、水准、墨线,画方圆、平直是用不胜用的;既已竭尽了听力,再加以六律,校正五音是用不胜用的;既已竭尽了心思,再加以怜恤民众的政措,仁爱足以遍惠天下。所以说,筑高的必定要依傍山丘,掘深的必定要依傍河泽,治理国政却不依傍先王之道,能称得上智吗?因此,只有仁者才适宜处在领导地位,不仁的人处在领导地位就是把他的坏处播扬给众人。在上者没有行为准则,在下者没有法规遵循,官员不相信原则,工匠不相信尺度,君子触犯义理,小人触犯刑律,国家还能保存下来乃是侥幸。所以说,城垒不坚固、武器不充足不是国家的灾难,土地没有开垦、财物没有积蓄不是国家的危害,在上者没有礼义、在下者没有教育、作乱的小人兴起,国家的灭亡就在眼前了。《诗》说:‘上天正在震怒,不要那样多嘴。’多嘴就是啰嗦。事奉国君没有道义,进退之间没有礼仪,言谈诋毁先王之道,就好像多嘴啰嗦一样。所以说,用高标准来要求国君叫做恭,陈说善德、抵制邪说叫做敬,认为国君办不到而不作努力叫做贼。”

孟子曰:“规矩,方员之至也;圣人,人伦之至也。欲为君尽君道,欲为臣尽臣道,二者皆法尧舜而已矣。不以舜之所以事尧事君,不敬其君者也;不以尧之所以治民治民,贼其民者也。孔子曰:‘道仁,仁与不仁而已矣。’暴其民甚,则身弑国亡;不甚,则身危国削,名之曰幽、厉①,虽孝子慈孙,百世不能改也。《诗》云②‘殷鉴不远,在夏后之世’,此之谓也。”

【注释】①幽、厉:在古代的谥号中,这两个名称都是评价不好行为的“恶谥”。如周代的厉王因激起国人反抗而被驱逐,幽王则因信用佞臣而被入侵的犬戎所杀。②《诗》云:此处的诗句引自《诗·大雅·荡》,这是一首哀伤周室统治衰落的诗歌。鉴:原指铜镜,引申为教训。

【译文】孟子说:“圆规、曲尺是方、圆的最高标准,圣人是做人的最高标准。

要做国君就应尽国君之道,要做臣属就应尽臣属之道,这两者都是效法尧、舜而已。不以舜事奉尧的做法来事奉君主,就是不敬奉自己的君主;不以尧治理民众的做法来治理民众,就是虐害自己的民众。孔子说:‘准则只有两条,仁与不仁而已。’残虐自己的民众过于厉害的,自身被杀、国家灭亡;不太厉害的,自身危险、国家削弱,死后被称为幽、厉,即使是孝顺仁慈的子孙,经百世之后也无法更改。《诗》说‘殷商的鉴诫并不遥远,就在那夏朝统治的时代’,就是这个意思。”

孟子曰:“三代之得天下也以仁,其失天下也以不仁,国之所以废兴存亡者亦然。天子不仁不保四海,诸侯不仁不保社稷①,卿、大夫不仁不保宗庙,士、庶人不仁不保四体②。今恶死亡而乐不仁,是犹恶醉而强酒。”

【注释】①社稷:土地神和农业神,古代在国都立社和稷的神庙,故亦用来代称统治或政权。②四体:即四肢。

【译文】孟子说:“夏、商、周三代得到天下是由于仁,他们失去天下是由于不仁,国家之所以兴盛或衰落、存续或灭亡也是如此。天子不仁不能保有天下,诸侯不仁不能保有国家,国卿、大夫不仁不能保有宗庙,士人、庶民不仁不能保有自身。如今憎恶死亡却乐于不仁,就好比憎恶醉酒却偏要去喝酒。”

孟子曰:“爱人不亲,反其仁;治人不治,反其智;礼人不答,反其敬。行有不得者皆反求诸己,其身正而天下归之。《诗》云:‘永言配命,自求多福。”

【译文】孟子说:“爱抚他人却得不到亲近,就该反问自己的仁爱是否够;治理民众却得不到治绩,就该反问自己的智慧是否够;礼待他人却得不到回应,就该反问自己的恭敬是否够。凡是所做的得不到应有的效果都返回来从自身寻求原因,自身端正了,天下就会归服。《诗》说:‘行事一直与天命相符,靠自己寻求更多的幸福。”’

孟子曰:“人有恒言,皆曰天下国家。天下之本在国,国之本在家,家之本在身。”

【译文】孟子说:“人们有句常说的话,都说天下国家。天下的根本在于国,国的根本在于家,家的根本在于个人。”

孟子曰:“为政不难,不得罪于巨室①。巨室之所慕,一国慕之;一国之所慕,天下慕之,故沛然德教溢乎四海。”

【注释】①巨室:朱熹《集注》云:“世臣大家也。”战国时代,国政都操纵在过去的世家大族手中,孟子的意思是说,要推行仁政,首先要做好他们的工作,“彼即悦服,则吾之德教无所留碍,可以及乎天下矣”(朱熹《集注》引林氏语)。

【译文】孟子说:“治理国政不困难,不要与世家大族结怨。世家大族所仰慕的,整个国家就会仰慕;整个国家所仰慕的,普天之下就会仰慕,因此德教就势不可挡地充满各个地方。”

孟子曰:“天下有道,小德役①大德,小贤役大贤;天下无道,小役大,弱役强。斯二者天也,顺天者存,逆天者亡。齐景公曰:‘既不能令,又不受命,是绝物②也。’涕出而女于吴③。今也小国师大国而耻受命焉,是犹弟子而耻受命于先师也。如耻之,莫若师文王。师文王,大国五年、小国七年,必为政于天下矣。《诗》云④:‘商之孙子,其丽⑤不亿。上帝既命,侯⑥于周服。侯服于周,天命靡常。殷士肤敏⑦,裸⑧将于京。’孔子曰:‘仁不可为众也。夫国君好仁,天下无敌。’今也欲无敌于天下而不以仁,是犹执热而不以濯也⑨,《诗》云⑩:‘谁能执热,逝不以濯?’”

【注释】①役:役使、听命。②绝物:没有国家与之来往,犹现在所说的走投无路。③涕出而女于吴:吴是当时的强国,齐景公因抵御不了吴的进攻,只好把自己的女儿嫁到吴国去“和亲”,事见《吴越春秋·阖闾内传》、《说苑·权谋》。④《诗》云:此处诗句引自《诗·大雅·文王》。⑤丽:朱熹《集注》云:“数也。”不亿:犹言不下亿万(古人以十万为亿)。⑥侯:发语词,无义。⑦肤敏:赵注云:“肤,大;敏,达。”这是称赞向周臣服的“殷士”通达时变。⑧裸(guàn):祭祀时酹酒迎神。

将:

助祭。京:周的京都,今陕西西安。⑨执热:拿了烫手的东西。⑩此处诗句引自《诗·大雅·桑柔》,旧说这是首讽刺周厉王的诗。逝:发语词,无义。

【译文】孟子说:“天下得到治理时,小德被大德所役使,小贤被大贤所役使;天下得不到治理时,小的被大的所役使,弱的被强的所役使。这两种情况都是天意,顺从天意者存在,违背天意者灭亡。齐景公说:‘既不能号令他人,又不听命于他人,真是无路可走了。’淌着眼泪把女儿嫁往吴国。现今小国效法大国却耻于听命,就好比门徒耻于听命老师。如果感到羞耻,不如效法周文王。效法周文王,大国五年、小国七年,必定能统一整个天下。《诗》说:‘殷商的后裔啊,何止亿万。上帝既已授予天命,都向周室臣服。都向周室臣服啊,天命并非不变易。明智通变的殷裔,来到周都助祭。’孔子说:‘仁德是不能用人数多少来衡量的。如果国君喜好仁,就天下无敌。’现今想要无敌于天下却又不凭藉仁,就好比烫着了却不用凉水冲洗,《诗》说:‘有谁能烫着了却不用凉水冲洗?’”

孟子曰:“不仁者可与言哉?安其危而利其灾,乐①其所以亡者。不仁而可与言,则何亡国败家之有?有孺子歌曰:‘沧浪②之水清兮,可以濯我缨③;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我足。’孔子曰:‘小子听之!清斯濯缨,浊斯濯足矣,自取之也。’夫人必自侮然后人侮之,家必自毁而后人毁之,国必自伐而后人伐之。《太甲》曰‘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活’,此之谓也。”

【注释】①乐:耽乐、沉湎。②沧浪:这四句歌辞是楚歌,沧浪指汉水上游。③缨:帽子左右的丝带,用于系结颚下以防脱落。

【译文】孟子说:“不仁的人可以与他交谈吗?他们苟安于自身的危险,贪利于自身的灾祸,耽乐于导致自身灭亡的事。不仁的人可以与之交谈,那怎么会有亡国败家的事呢?有个孩子唱道:‘清澈的沧浪水啊,能用来洗我的冠缨;浑浊的沧浪水啊,能用来洗我的双脚。’孔子说:‘后生们听着!清的水洗冠缨,浊的水洗双脚,都是水自身招致的。’人必定自辱了才有他人来侮辱,家必定自毁了才有他人来毁灭,国必定自伐了才有他人来讨伐。《太甲》说‘上天降灾还可躲开,自己作孽无法逃避’,就是这个意思。”

孟子曰:“桀、纣之失天下也,失其民也;失其民者,失其心也。得天下有道,得其民斯得天下矣;得其民有道,得其心斯得民矣;得其心有道,所欲与之聚之,所恶勿施,尔也①。民之归仁也,犹水之就下、兽之走圹②也。故为渊殴鱼者獭也③,为丛殴爵④者鹯也,为汤、武殴民者桀、纣也。今天下之君有好仁者,则诸侯皆为之殴矣,虽欲无王不可得已。

今之欲王者,犹七年之病求三年之艾⑤也,苟为不畜,终身不得。苟不志于仁,终身忧辱,以陷于死亡。《诗》云⑥‘其何能淑,载胥及溺⑦”,此之谓也。”

【注释】①尔也:如此而已。②圹:旷野。③为渊殴鱼者獭也:渊指深水,獭指水獭,殴同“驱”。水獭善捕鱼,致使鱼儿都逃到深水去躲避。喻实际效果与初衷相反,以下两句的含义与此类似。④爵:同“雀”。鹯(zhān):亦称“晨风”,一种似鹞的猛禽。⑤三年之艾:赵注云:“艾可以为灸人病,干久益善,故以为喻。”⑥《诗》云:此处诗句引自《诗·大雅·桑柔》。淑:郑笺训为“善”。⑦载胥及溺:朱熹《集注》云:“载,则也。胥,相也。言今之所为其何能善,则相引以陷于乱亡而已。”

【译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