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觉睡得沉,一直睡到了晚上。
沉香见她渴睡,不忍心叫醒她。
夜深了,云罗睡得沉沉,忽然她梦中似乎听见似乎有闷雷炸响,轰隆隆地。她在梦中不适地转了身,以为过一会便会没有,没想到这雷声奇怪进,一阵阵不停歇。
她醒来,忽然房门被沉香打开。
沉香脸色煞白,对她道:“娘娘!你看看窗外!”
云罗一怔,沉香轻轻打开窗外。云罗凑上前去看了一眼,不由一颗心凉到了底。只见街上正沉默地行进着一支大军。他们一个甲胄鲜明,刀剑森冷。
而那闷雷声就是他们身下的马蹄声!
是李天逍麾下的精骑兵!
他听闻青王造反,竟然从梁国挥军折返晋国。也许也是为了避开青王军队,他选择了从秦州府入京!
云罗定定坐下,脑中乱哄哄的。
她躲开了青王的军队,却没想到碰上了李天逍的军队!
若是他发现了自己带着凤儿走,会是怎么样的雷霆大怒?!
沉香关上窗户,握住云罗的手,安慰道:“娘娘,别担心。皇上只是经过此处,他不知道娘娘与小殿下在此处的。”
云罗捂着心口,苦笑道:“我竟然没料到他会走秦州府……”
沉香亦是叹息沉默。
云罗看着床上睡得沉沉的凤儿,心中沉甸甸的。
第二天天蒙蒙亮,沉香用面巾蒙了脸,出去打听。她到了快中午时才回来。
云罗急忙问道:“情形怎么样?”
沉香气喘吁吁摇头道:“出不去了。皇上为了防止消息走漏,下令不许秦州城百姓出城,水路的舟船都被征用去运粮草了。娘娘,看样子我们得对待几天,等着皇上这一拨大军回京剿灭逆贼了。”
云罗心中一沉。
多在秦州城留一日,就多一日的风险。
可是这个时候急也急不来,只能期盼李天逍的大军赶紧过了秦州赶紧入京。
如此,云罗一行便在秦州城中滞留。她为了不让别人看见自己的面目,尽量不出房门。可怜了凤儿,正是爱玩爱闹的年纪,天天让他在房中待着简直是不可能。
云罗没办法,只能让沉香带着他在客栈中的小花园中玩闹。
可大军过境怎么也得三四天。李天逍此次决意铲除青王,几十万大军折返入京,前头的精骑兵日夜兼程已经到了京城与青王的大军对上。其余源源不断的兵力开始将京城四周郡县团团围住,打算不紧不慢来个瓮中捉鳖。
秦州府虽然未在李天逍圈住的那一圈包围圈中,但是因为秦州位置特殊,水路可运粮草,陆路可进晋京,这里变成了李天逍运送兵力的最好交汇点。
云罗每日看着街上的士兵向京城进发,心中越发不安。
这秦州府没有十天半月是不会解除禁令的。而到了那时,她与凤儿的身份能藏得住吗?
云罗将此事与刘陵密议。
刘陵皱眉道:“客栈中人多眼杂。娘娘与小殿下住久了一定会惹人怀疑。为了以防万一,这里不能再住了。”
云罗问道:“那该怎么办?”
刘陵道:“奴婢去寻个贫苦人家的房子,出一笔钱租下来,等到皇上的大军都入了京城,我们就可以走了。”
云罗一想也是。于是刘陵便去寻房子。
所谓有钱能使鬼推磨。刘陵去找了里正,塞了他一枚纹银。他便熟门熟路找到了一处空房。双方写了契约,交付了银子。于是云罗退了客栈,住进了小小的两厢房中。
这房子小,只有两间,篱笆围住当中就是小小的庭院。
云罗暂时安住下来,可是心中的不安却依旧。夜中她时不时从梦中惊醒,再也睡不着。
沉香见云罗忧思深重,日渐消瘦,不由安慰道:“娘娘别担心,不会有事的。”
云罗见沉香也瘦了一圈,愧疚道:“都怨我把沉香你也带出宫来。”
沉香一笑,道:“奴婢在宫中只是个医女。品阶再高也只是虚的,还不如出宫来过自己想要过的日子好些。等送了娘娘回了梁国,奴婢也要走了。”
云罗听了,心中黯然,道:“你们一个个都要走了。阿晋也走了,连告辞都不说一声。你也要走了……”
那一次苏晋替他们拦下李天逍,可是事后她问起苏晋下落,常公公却告诉她,苏晋已经离开晋国,不知所踪。
沉香听了云罗自言自语,心中一叹,强自把即将出口的话按下来。
云罗振作精神,道:“沉香以后要做什么?”
沉香笑了笑道:“还能做什么,开间医馆,行医济世。”她对云罗道:“娘娘别伤心。娘娘会找到他的,从此一家团团圆圆。”
云罗苍白一笑。
正在这时,她听见屋外凤儿叫道:“母妃!母妃!……”
云罗一怔,急忙走出房门。
凤儿忽然指着门外道:“母妃!母妃!父皇!父皇!……”
云罗一听吓得脸色煞白。她急忙上前捂住凤儿的嘴,颤声道:“哪有父皇?!凤儿,你别乱唤!”
“父皇来了!父皇来了……”凤儿只是指着篱笆墙外。
云罗急忙看去,急忙看去,等看清了凤儿看见的才大大松了一口气。原来是一队骑兵路过。他们身上甲胄分明,马匹高大神骏,凤儿以为是李天逍来了。
她长吁一口气,对凤儿道:“母妃不是告诉过你,在外面不可以叫母妃,要叫娘。知道吗?一定要叫娘!”
凤儿扁了扁嘴,不甘愿地改口:“娘……”
“好凤儿,我们进屋吧。”云罗握住他的手就要进屋去。
凤儿却扭着身子不愿进去。
云罗奇怪问道:“凤儿,你怎么了?”
“凤儿要找父皇!”凤儿眼中带着倔强:“凤儿要找父皇!”
原来他刚才见了那些晋军骑兵想起了李天逍。他犯了倔强,口口声声只要找父皇。云罗怎么劝他都不听。
云罗心中又是伤心又是烦躁。她拉过他狠狠往他小屁股上一拍,怒道:“母妃说了,那不是你的父皇!”
凤儿从未挨过母亲的打,愣了愣,忽然嚎啕大哭起来。云罗见他哭了,又是心疼又是难受。
她抱起凤儿,含泪道:“凤儿乖,那真的不是你父皇。我们进屋好不好?”
“凤儿要父皇!凤儿就要父皇!……”凤儿只是不肯,拼命拍打母亲。
正在这时,篱笆门忽然打开。
“云罗,凤儿……”一声叹息淡淡的在她身后响起。
云罗一怔,慢慢回头。正在嚎啕大哭的凤儿一听这声音,立刻从她的怀中挣开,扑向来人:“父皇!父皇!……”
她愣愣看着出现在柴门的李天逍。
他一身玄色绣金龙袍,外面披着一件玄色绣金龙纹披风。他腰间配着一把宝剑,脚上蹬着一双厚底云靴。风尘犹带的面上,是她熟悉的英俊容色。
他一把抱起凤儿,深深看着她。
一切仿佛都消失了声音。她只听见自己的心跳扑通扑通跳了几跳,然后就渐渐地沉下。
她忘了,方才看见的骑兵是李天逍身边的一等亲卫。所以凤儿才会说那是父皇。凤儿哭闹的时候,口口声声唤着父皇,引来了亲卫的查探。于是,他便来了。
李天逍轻声哄着犹自哭泣的凤儿,问道:“凤儿怎么挨了母妃的打了?是不是凤儿不乖了?”
凤儿把头埋入他的怀中,只是不吭声。
云罗看着他那双童稚的眼中带着受伤神色,心中一颤,钝钝痛了起来。
在凤儿心中,李天逍就是他的父亲,他最敬爱的父亲,而她怎么可以污蔑他的父亲,怎么可以说那个不是他的父皇呢?
李天逍深深看着呆立的她,声音清淡,吩咐道:“来人,把淑妃带回军营吧。”
天色渐渐暗了,军营中士兵喧闹的声音渐渐平息。
李天逍行军不扰民,军营都离百姓住所远远的,秦州城小,他的御驾行营处就设在了城外。
云罗枯坐在帐中,一动不动。
很多事从脑中纷纷而过,好的坏的,都挤满了脑中。她听着外面的喝令声,听着兵马离营地的轰鸣声,最后渐渐声音消失,万籁寂静。
不知过了多久,她眼前的帐子撩开。常公公站在了她跟前。
“淑妃娘娘,皇上要见您。”常公公道。
云罗木然起身。因为坐久了,腿一麻踉跄一步。
常公公扶住了她,道:“娘娘小心。”
云罗看了他一眼,慢慢向前走去。
终于,御帐到了。里面还有灯,光晕透出帐子,映出一道修长英挺的人影。她慢慢走了进去,身后帐帘落下。
事隔这么久,她又一次见到了李天逍。他换下龙袍,着了一件白色绣银纹常服。清爽的服色将他面容衬得年轻不少。他正拿了一封军报就着烛火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