茴香睁眼愣了愣,随即格格地笑了,“差点忘记告诉你,没有娘胎的奶喝,牛奶羊奶都行,早起让抱朴子到外面的镇上打一壶,两三文钱就够。”
“哦。”小心翼翼抱着襁褓中的婴儿,扶风应了声。
见她径自绕到后屋,茴香拍了拍手,大大松口气,“女人的天性就是母性,我不信经历过这件事,你还能执着下去。”
不知何时,有一人依在门边,将她的举动全都看在眼里,笑道:“大义公主果真是世间的奇女子。”
听到熟悉的嗓音,茴香猛地一回头,“公子弈,是君子就不要窃听哦。”
姬弈的气色已好很多,虽是伤未痊愈,还缠着一层层纱,但已可下榻散步,他披着外衣一摊手,“君子坦荡荡,小人常戚戚,我是光明正大站在廊檐下听到你的话,怎能说成是‘窃听’呢?”
“那你都知道了?”茴香提起碎花裙摆,步上台阶,与他四目相对,“有什么打算?”
“打算?”姬弈偏着头,顾左右而言他,“你似乎问错人了。”
“别告诉我你尊重扶风姑娘,一切都由她决定。”茴香耸了耸香肩,“很多事,明眼人一看就知,大家心照不宣。”
“聪明的姑娘。”姬弈“啧啧”两声,“你这么厉害,让在下很是无措啊。”
“哈,何必客套。”经过先前顺势而为的“苦肉”计,茴香对眼前温文儒雅的男人早已是侧目而视,“女人理解女人心里的苦,她现在很煎熬,而你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更是将她往火坑里推,若是你对她毫无感情也就罢了,若有……本公主奉劝一句,不如珍惜眼前人。”
有些话,当说则说,待到后悔莫及时就晚了。
“这是在教训我?”姬弈挑起眉,“你的话听起来就像过来人。”明明是个少女,又不曾婚嫁,哪里来的一堆谏言?
茴香的水眸闪了闪,娇柔的嗓音掩去沧桑:“不敢,是看过了生离死别,觉得没有什么比天人永隔更痛苦。”
“茴香姑娘不愧是滕王最疼的公主。”姬弈毫不吝惜地赞美,“你确实聪敏,大义二字当之无愧。”若扶风能像她一般,可拿捏得当,可收放自如,她就不会如此郁郁寡欢。然而,若扶风也如茴香一般冷静,即使心动也能化为虚无,他真会喜欢吗?
别人也许看不到扶风有什么好……但他最清楚那傻瓜究竟什么最吸引自己。
“你打算何时引荐我见滕王?”
茴香回道:“下午我就动身,最迟后天给你准信——”
“有劳公主。”
“若你能避免滕国百姓的难事就算感激我了。”她希望保护一方子民不受战争摧残,其余的都好说。
“也是我之所愿。”
尽力而为吧。
要说庆幸孩子太小尚不会哭吗?
以前陪姬弈入宫看望柔姬夫人,路过先王的其他夫人住所,听到刚诞下不久的麟儿在号啕,哭得响亮无比,大老远都吵得侍卫无法安宁,不得不瞧瞧拿棉花塞起耳朵,免得产生一次次幻听。当时,柔姬夫人还开玩笑,说幸好姬弈大了,不然的话,她要照顾公子岂不是也要为此烦恼?
这来历不明的娃娃很乖,醒来了就睁着一双圆圆的眼瞅着她,就算不会哭的孩子也是可以恼人的,而那孩子没有,一径含着小手指,脚丫子偶尔蹬一蹬,像在伸懒腰,偶尔尖尖的鼻子会冒出气泡,非常逗人。
抚摸着娃娃的面颊,扶风轻叹一口气,把许久没戴的面纱重新覆上。
即便是孩子小,什么都不懂,她依然想让那双纯洁的双眼看到世上美妙的东西,而不是一道心酸的丑陋印记。
婴儿不明所以地伸手抓她的面纱,用的力度出乎意料大,竟将那面纱给扯了下来。
扶风吓了一跳,赶紧从小手里拉出青纱,刚要戴上,外面传来抱朴子的呼唤:“女师,公子找你。”
“我马上过去。”
给孩子盖好被褥,扶风走两步,又回头看看,这才不甚放心地前来见姬弈。
“听说你在帮人看孩子?”坐在床榻上,一手拿着墨笔,一手拿着白绢,在上面习惯性挥毫绘出一幅棋局的姬弈随口问。
“是,公子认为不妥?”扶风回手关上门,挡住丝丝晚风。
“那倒没有,只不过我很诧异。”姬弈顿住笔,“一向对人情世故淡漠的女师,何时起如此多情了?”
往日听罢不会有感觉的话,现在入耳格外尖锐。
是因为怀孕的缘故吗?整个人都变得敏感又脆弱,她甩了甩头,镇定顷刻道:“公子你连要杀你的人都能放过,甚至说将他留在手下大将的身边看管,那么扶风身为女师,是否更要表率一番?”
“哦……”姬弈将绢布放在膝上,向她招了招手,“过来。”
扶风上前两步,被他拉住手后也没挣开,只觉得很累,不想多做无谓的事。
“你怎么浑身都在抖?”他不甚满意地将她搂到怀里,被褥盖在两人身上,空出的手轻轻划过她的胸前,停留在腹部便不再离开,“扶风,你有没有想过为我生下子嗣?”
一句话让扶风脑子顿成空白,“什……什么?”
低头在她耳垂上含吮了一下下,姬弈拨开她挡住了他视线的发,“为我生下子嗣,然后延续姬家香火?”
“这假设不好……”她滴水未沾的唇动了动,“不要说了好不好?”
“你在怕什么?”姬弈扳过扶风的下颌,吻了上去,以灵巧的舌尖舔舐着带着点点血沫的唇齿,“是不愿意吗——”
扶风极力地回避那柔润如春风的吻,“你是公子,我是女师,你是王储,我是女囚,孩子,孩子又算什么?”
“我的孩子——”他不轻不重故意咬了她的软舌一下,“你说算什么?”
“你会认他吗?”扶风不敢置信地睁大眼,夺眶而出的豆大泪珠泪顺着眼角淌,而她本人却毫无察觉。
何曾见过楚楚可怜如斯的扶风,姬弈的心头也是一荡,饶是有伤在身,可自腹部有一把火燃烧至胸前又到了喉咙,令他难以把持,丢开另一手的笔,将扶风的衣衫层层剥落,而后不顾胸口的伤覆上,抚摸着身下的娇躯,毫不意外听到那阵阵喘息。
“你,你疯了……”扶风的脸蛋涨得通红,撑着他的前胸,“万一伤口裂开怎么办?快点起来……”
“我不在乎。”他低下头认真地顺着她的颈子,一路啃啮到锁骨。
扶风低低呜咽了声,用力推开,见他缠着的纱布沁出点点血迹,伸手要扶,又怕自己再被他拉入那几乎没顶的欲望漩涡而无法自拔,只好不断向后缩,两手环抱蜷起的双膝,将小脸埋藏在里面,好似便能躲开周遭的伤害。
忍着伤口开裂的痛,姬弈拉开了缠在腰间的被褥,“你不是说一切都依我吗?现在连让我碰一下都不可以?”
“我……”难不成要跟他说自己怀了孕,尚不能与他缠绵?
“你原说过的话都可以推翻,还有什么做不到的?”姬弈撩起胸前的发,已有所指地说道,“人只有想不想,没有行不行,是不是?过来吧,再帮我换一次纱,不然刚才的药全都白抹了……”
只有想不想,没有行不行。
刹那,扶风差不多以为他已知道这一切!不由自主以袖掩着腹部,比起自个儿取下要与不要的决定,她更怕听到那“不要”两字出自这个男人之口。
是,他刚才问她有没有想过为姬氏生下子嗣,可另一方面,也将她的话以狡黠的反问做了个模棱两可的模糊应对——
他……究竟会不会认?
这不是说说好玩的,一个大人是生是死好办的多,但小孩子截然不同,那条生命需要万分呵护,她还要怀十个月,若孩子的生父不要他,要她这个做娘的情何以堪?
她不想让孩子恨自己。
因为她满脑子都在想事,下手自是没轻没重,令姬弈频频皱眉,不过他一句也没吭,径自观察她的细微动静,仿佛了然在心。直到外面传来抱扑子的脚步声,说是婴儿要喝的奶从茴香指点的所在打回时,诡异的氛围才被破冰。
“你去吧……”他忽然松了口让她走。
“心不在我这里,有什么用?”他支着下颌轻笑,“真是很失落,活了二十多年与你相处十二载,都不如个相处一天不到的娃儿重要啊。”
似笑非笑的表情,似真似假的埋怨,勾起扶风内心的柔软。
“何必这么说?你是大人,他是个哭都不会哭的小孩子……比起他的际遇,公子弈不知幸福多少。”
“哎呀,我随口说说,你真的拿我和他比?”姬弈不以为然道。
扶风三两下拢好前襟下了榻,走两步,蓦然掉头。
“你刚才问的……”
“我问什么?”姬弈气定神闲地靠在后面的墙上,缓缓地吐上口气,“让我碰一下都不可以?”
“不、不是,没什么了。”
敛神凝态,她挺直腰板往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