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阑干外绣帘垂,猩色屏风画折枝。
八尺龙须方锦褥,已凉天气未寒时。
——韩偓:《已凉》
中秋过后,白露凝霜,现在正是“已凉天气未寒时”。想起韩偓这首诗,不禁觉得他描写的手腕很高妙,其中有情,有景,有季节的特点,却无人,但又不能说没有人物在活动。于是一幅华丽而带一点香艳的画面就展现在眼前。
画面是从碧玉阑干描写开始的,透过阑干,可以望到在深院房中有华美的刺有锦绣的帷幕在下垂着。帷幕后面有猩红色的一叶屏风,屏风上绘有花鸟枝头交鸣的形象。深院是静悄悄的,房中也是静悄悄的,只见一张长约八尺的卧床显出华贵的气派,铜柱银钩,鲛绡为帐,配置得恰到好处。可是卧床原来铺陈的是龙须草织成的席子,茶褐色中闪着鳞片似的光泽,是长夏中减热的特制用席,如今却在席上加铺又轻又薄、有织锦艺术的褥子了。为什么要换上褥子呢?因为季节已换,暑气已消,现在虽未转冷,却是有轻寒的时候了。因此这首诗就题为《已凉》,把流年暗中偷换描写了出来。
但是二十八字构成的画面却是艳丽的,从碧阑干外偷窥到里面,感觉得并非静态的陈设,似有人物在活动,却又不见人物,迷离恍惚,难以捉摸。为什么会有似有还无的感觉呢?仔细品味起来,妙在一个“方”字。可不是么?暑天用的龙须席上刚刚铺上锦褥了,以适应轻寒的气候,换褥就是写人物的动作,而对季节感到已凉,就是写人物的主观感受,这人物是怎样的呢?诗中并不描写,但从垂地的绣帘、猩红色的屏风、刺绣的锦褥……
这些陈设看来,已可看到似有幽香美艳的影子活跃其间了。
这就是虚写的艺术手法。正如曹雪芹在《红楼梦》中写贾宝玉到了秦可卿的绣阁之中,描写他看到海棠春睡图,红娘抱过的鸳鸯枕,嗅到令他眼馋心荡的一缕幽香一样,已把绣阁女主人的香艳烘托出来了。韩偓另有一首题为《深院》的诗,是这样写的:
鹅儿唼啑栀黄嘴,凤子轻盈腻粉腰。
深院下帘人昼寝,红蔷薇映碧芭蕉。
同样描写了一种幽艳情调,但却是从院内落笔,从里到外,与《已凉》参看,是颇有印证情趣的。
写《已凉》的韩偓,是晚唐诗人,考中进士而做官,历任翰林学士、中书舍人,最后却远游福建依王审知以幕僚而终。他擅长写艳情诗,词藻华丽,被称为香奁体。从《已凉》可以看到他的诗风,可说是写情高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