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子江头杨柳春,杨花愁杀渡江人。
数声风笛离亭晚,君向潇湘我向秦。
——郑谷:《淮上与友人别》
晚唐诗人郑谷,也是写绝句诗的能手。宦途并不得意,虽然名登进士,所授不过拾遗补阙、都官郎中,因厌倦做官生涯,早就告归退隐,先后筑仰山书堂与北岩别墅,栖迟其间,读书终老。
这首与友人分别的诗,写于淮南之江都与镇江,因为这里古称为扬子江,地域上正是江淮一带。时值暮春,扬子江边有依依垂柳,而杨花已谢,正随风飘舞于天空,离舟系于江边,正在解缆待发,离亭中好友话别,真有说不完的离情别绪,因此杨花、杨柳以及暮春时节的气氛景色,都构成了令人有百感交集的难堪。
但是既然大家是客中偶聚而又相别,纵有万斛离情,也不得不在薄暮时分,在袅袅的笛声中分手了。一个是渡江而去,远去“潇湘”(即湖南),一个则远走秦中(即陕西一带),路更遥远,今后关山难越,南北分驰,不知后会何日了!
诗写得并不深奥,也不用典,但是于气韵衰飒之中却有悠远之致,读起来有一唱三叹之美,在唐代诗人写的送别诗中别有一格。这种写法,在盛唐诗人中的刘长卿,也写过这样一首诗:“猿啼客散楚江头,人自伤心水自流。同作逐臣君更远,青山万里一孤舟。”(《重送裴郎中贬吉州》)论意境、结构,郑谷的诗与刘长卿的诗有相似之处,但却各有千秋。刘长卿以逐臣的情怀于楚江相送同是遭贬的朋友,而这位朋友所贬之地,比他更为遥远,因此青山万里,碧水迢迢,一叶孤舟,黯然远去,刘长卿送别的感伤情绪真是与水共流,滔滔无尽,何况还有凄厉的猿啼之声相应呢?
把郑谷的诗和刘长卿的诗比较起来,则郑诗哀而不太露,刘诗伤而情尽倾,其间的区别在于诗人的遭遇不同,所感当然有异也。
值得注意的是,诗人于炼字炼句中尽可能把写景抒情融为一体,而“君向潇湘我向秦”一句就包括了多少欲言不尽的人生遭遇、客旅酸辛以及难以逆料的命运。郑谷善于炼字,善于改诗,据说诗僧齐己以一首咏《早梅》的诗求教于他,其中有句云:
“前村深雪里,昨夜数枝开。”郑谷却认为“数枝非早也,未若一枝佳”,因改为“前村深雪里,昨夜一枝开”,点出了早字,令齐己心服。由此可见写诗需要有杜甫所说的“晚节渐于诗律细”、“新诗写罢自长吟”才会成为好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