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色无远近,看山终日行。
峰峦随处改,行客不知名。
——欧阳修:《远山》
诗有平淡自然的一格,欧阳修的《远山》可说属于平淡自然一类。
欧阳修是文章词赋的高手,却以如此口语化的表现手法写山行所见,显然是有意为之。
宋代诗家曾有过议论:“作诗无古今,欲造平淡难。”平淡之所以难,是难以似李白赞美鲍照的作品:“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去雕饰而得天然之趣,这就不是容易达到的。
根据这样的标准来看《远山》,就会有心领神会的趣味。
我们总会有游山的经验。如果是山行跋涉,身在旅途,整天奔驰于千山万壑之间,就必然对山光岚影由最初的目不暇接,逐渐感到不论远山近山有似一闪而过,山色显得没有太多的变化,只是峰峦的形象映入眼帘而有所不同。走在山径之上,也常常遇到赶路的人,但也是付之一瞥,既不须打招呼,也不须问姓名,大有“行色匆匆过,都是异乡人”之慨。
欧阳修写这样的诗,是为了反映客旅中一种体验,特别是“看山终日”的朴实感受,不想用很多装饰句来表达感情。其实,山行所见,不会是这么单调的。唐代诗人刘虚写过:“道由白云尽,春与青溪长。时有落花至,远随流水香”(《阙题》);南宋诗人陆游写过:“江山重复争供眼,风雨纵横乱入楼”(《南定楼遇急雨》);清代诗人郑文焯写过:
“山果打头休论价,野花盈手不知名,烟峦直是画中行。”(《浣溪沙》)……总之,山行之趣,是各有所见,各有领略,也各有抒情的。欧阳修难道缺少敏锐的触觉,抒写的手段吗?显然不是的,他是故作平淡而已。
说到山,不论是古是今,早有画论发挥过关于山与季节的关系,肯定山有四时之色:“春山艳冶而如笑,夏山苍翠而如滴。
秋山明净而如洗,冬山惨淡而如睡。”《林泉高致》的作者郭思更提出山有高远、深远、平远之分。欧阳修把他所见的山,却以平淡出之,是为了去雕饰,以求“平淡有思致”。正如《三国志》记载程普对周瑜的印象:“与周公瑾交,若饮醇醪,不觉自醉。”这就是平淡味醇的境界。
古典诗词中,陶渊明、谢灵运属于平淡一派,例如陶渊明写的“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饮酒》),“平畴交远风,良苗亦怀新”(《癸卯岁始春怀古田舍》)是平淡、自然两趣兼而有之。
平淡与平庸不同,平庸则淡而无味,语言也较拙。欧阳修的《远山》则以质朴的语言,直抒朴实的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