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舍无烟野水寒,竞船人醉喜阑珊。
石门柳绿清明市,洞口桃红上巳山。
飞絮著人春共老,片云将梦晚俱还。
明朝遮日长安道,惭愧江湖钓手间。
——范成大:《暮春上塘道中》
翻开范成大的《石湖诗集》,可以看到诗人既有感情奔放,悲壮慷慨,关心南宋命运的爱国诗篇,也有刻画自然,赞美田园,风格清新的吟咏。而《暮春上塘道中》却是范成大不满政治现实,厌倦宦途,写于请还石湖时的作品,顾题思义,是以抒写旅途所见暮春情景为内容的。
既然身在旅途,于是经历了也看到了江南一带的风物,而映入眼帘的风物都有暮春季节的特征——虽然已是暮春三月了,却仍然有点轻寒;因为已是寒食了,按古例民间寒食无火,所以酒旗茅舍也就无烟。江南曾是吴越争雄之地,民间有纪念以忠殉吴的伍子胥的活动,能看到仿效纪念屈原的竞渡,观渡的游人买醉归去,鼓声渐竭似报游兴阑珊。寒食过了就是清明,石门的丛丛绿柳,已被人折来点缀这个节日的气氛;而古风未泯的上巳修禊风俗,也显示出有人临流举觞,登山宴游,对着桃花而怀古。最令诗人感受深刻的是柳絮随风,漫天飞舞,沾着衣裳,使人不能不对春光老去而惆怅,再仰望碧空的浮云片片,似将残春残梦送给投宿的旅人……概括起来,处处可见时序迁流的旅迹,是无可改变的了,而回顾这些年来国事蜩螗的局面,真似李白所讽刺的“只为浮云能蔽日,长安不见使人愁”一样,迫得离开了朝廷,归隐于江湖之上,就不禁感慨万端。想到从今以后苟且偷生,有如严子陵在富春江闲情垂钓以终老,又不能不感到有愧对国家民族的地方。
可以看到,范成大在这首律诗中以暮春为题,就以所见所感紧扣题旨而发挥,最后则对“我若材堪当世用,他年应只似诸公”
(《读史》)的幻灭,发出了深沉的倾诉。
这首诗值得注意的是对仗的艺术,不论颔联,颈联都表现了它的工整,“石门柳绿”、“洞口桃红”与“飞絮著人”、“片云将梦”都是把眼前实景与空灵感受交错地抒写出来,最后角典不露痕迹,十分含蓄地表达一种忧国伤时的情绪。如果求疵的话,为了追求对仗工稳,却用了柳绿、桃红这样的陈词,未免俗了一点,反不如他的田园诗之朴素淡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