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古诗的艺术魅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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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浮沉的感慨

昔负千寻质,高临九仞峰。

真心凌晚桂,劲节掩寒松。

忽值风飙折,坐为波浪冲。

摧残空有恨,拥肿遂无庸。

渤海三千里,泥沙几万重。

似舟飘不定,如梗泛何从。

仙客终难托,良工岂易逢。

徒怀万乘器,谁为一先容。

——骆宾王:《浮槎》

骆宾王长于写五言诗,但他的诗名为一篇著名的檄文所掩。

后世谈到骆宾王,都把他写的《讨武曌檄》作为衡量他的才华的标准,反而忽略他的诗才了。

我们曾分析过骆宾王的《在狱咏蝉》,现在再来谈他写的《浮槎》:

骆宾王写诗有一个怪癖,就是多有“并序”,《浮槎》也附一篇长序,说明他“游目川上,观一浮槎”所引起的感慨,于是赋诗。

序文写得慷慨苍凉,寄托深远,概括来说,无非怀才不遇,有似漂流的木材“迷不知其所适”。但是他以物拟人,因物生感,却把漂浮不定的一块木材写得形象生动,富有感情。

先说题目《浮槎》。杜甫有诗云:“奉使虚随八月槎。”所谓浮槎,《博物志》中有这样的记载:“天河与海通,近世有人(亦仙人)居海渚者,年年八月,有浮槎去来,不失期……”因此可以把浮槎当作古代的木船解。骆宾王认为他看到飘荡在江上的木材,就其质料说,曾是深山中的参天大树,也许高达千丈,植根于九仞高峰之上,质坚姿挺,可媲美于丹桂与松柏。可是不幸得很,忽遇狂风摧折,堕入江海之中,于是变成了被浪冲击的一块块废材。它这样的遭遇,向谁投诉呢?它有如唐陆德明在庄子《逍遥游》释文中说的“臃肿犹盘瘿”。瘿,就是说在水中被浸得逐渐霉腐了。在渤海上漂流千里,污染着不少泥沙。说它像小舟吧,却又飘摇得难以系岸;说它似浮萍吧,却又难以聚拢江边。它不如《博物志》中说的神话,有仙人指引到天河。更难遇上良工巧匠,把它当作可为世用之物而加以援手。它徒有栋梁的价值,又有谁能识器而优用呢?骆宾王在诗里说的“万乘”,是引自邹阳《上梁王书》所说“蟠木根柢轮囷离奇,而为万乘器者,以左右先为之容也”的典故,骆宾王的诗意是说即使有用之材,也要有人先为赏识加以擢用才成。所以有人说:“不得渔父引,怎能见波涛”,意境相似。在古代,才智之士求能见用于执政,是先要得到有力者的赏识荐引才有希望的。

骆宾王在《浮槎》诗中寄托了自己际遇:“故材用与不用,时也,悲夫!”正因为他有感于此,于是“然知万物之相应者,亦奚必同声同气而已哉”。就是漂流的木材,也可以引起同病相怜的情绪的。

骆宾王对木材的使用价值是有明确判断的,在序言中说:

“观其根柢盘屈,枝干扶疏,大则有栋梁舟楫之材,小则有轮辕榱桷之用。”只因“一坠泉谷,万里飘沦,与波浮沉,随时逝止”,结局就可悲了。他的诗和序描述了落木的遭遇,也就把自己的品质、劲节、寄托都表达出来了,也是借物喻志,愤慨世情,浮沉自伤,难以自解。这种思想感情,为后来他追随徐敬业起兵于扬州以声讨武则天伏下了一笔。

这首诗的特点在于写物,把漂流的落木写得形象生动,具有感情,容易引起共鸣,令人有“伤哉国器”之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