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落花笑对
兵部、兵部、兵部!
这里是兵部!
四月的风打起官袍一角,公孙太一瞪着红匾黑字,咽下口水。
他怎会出现在此?太史院在大明宫以北,兵部在大明宫以南以南再以南的——丽正门,相隔这么远的地方,他跑来作甚?
若有人现在这么问,他定会抱着那人痛哭一场。呜……天见可怜,定是走路踩了城隍小鬼,才会有今日一劫。
想昨夜,观完流星回寝舍,心痒难忍又跑上观星台夜观星体流动,回去清点书册时才发现少了第八册。要命,明日正午拿什么去还奎章阁。
《灵宪》他十岁就通读透彻,早知会丢就不必装模作样借这么多。说来惭愧,亏他懂得观星相,居然连这点预知能力也没有,若父亲知道,岂不又要说“太一啊太一,你真丢尽公孙家的脸”。
原路返回,在所有放过书的地点搜寻,无果。挣扎一夜,不由得开始寻思要不要从宫外书坊买一本补上,奎章阁午后再去还也不迟。不想今日早朝后,才入太史院,便有小差爷通报——薛大人有言,若想取回昨夜遗失之物,请去兵部一趟。
细推之下,他不难猜出《灵宪》第八册遗落的地点。
“兵部……是个危险之地呀!”
临走前,太史院教授吴大人轻轻一叹,这一句直到此时还绕在耳边阴魂不散。一时间,入宫以来关于兵部的所有传闻全冲涌出脑海,迫得公孙太一不得不再次吞口水。
——“兵部是官衙中最危险的地方。”
某小差爷曾这么说。
——“兵部每天都有惨叫声传出,比刑部的惨号还要令人胆战三分。”
某宫女曾这么说。
——“进兵部之前,你们就先做好被送太医院的准备。”
某怯薛长曾这么提醒宿卫亲兵。
吞吞吞……用力吞口水,公孙太一打起退堂鼓。
要不要进去?横竖已经来了,伸头是一刀缩头是一刀,身为公孙家长孙,他说什么也不能丢这个脸。绯紫宽袖下的手紧了又松,牙一咬,壮士断腕般冲进兵部外仪门。
刚迈过门槛,身影停住。
外仪门后是五扇朱红为漆的内仪门,其间是一块植有高大林木、数丈见方的外院。视线转左,公孙太一眼含戒备——据说曾有差吏不小心踏入院子左边,结果被弹飞到半空,像熟透的柿子一样落下,即便下方有铁网承接,也被吓得失了心魂。
小心,小心为上。
心中想道,视线慢慢转右。不意外的,他又记起——据说踏入右方院子的差吏掉进陷阱,不知那陷阱里藏了什么,这差吏从此见了一尺深的水沟也大惊大叫,太医说此乃心病,难医。
谨慎,谨慎为先。
既然左有狼右有虎,他就正中直走吧。一步、两步……踏上内仪门青石台阶,公孙太一暗暗长呼。他实在很怕走到中间会飞些铁钉出来。
绯紫身影立在五扇内仪门前,突又踌躇起来。
从哪扇门进去会安全呢——据说,从第一扇门进去的人,断了腿,夹着木板跳了三个月;从第二扇进去的人,伤了肺,年纪轻轻落得个病根;从第三扇进去的人,烧伤了脸;从第四扇进去的人,满身是血地送进太医院;从第五扇进去的人……似乎有一扇没装机关——可,到底是从左手数起第一扇,还是从右手数起啊?
一扇一扇门前徘徊踌躇,索性牙再一咬,眼再一闭,推开眼前虚掩的一扇,冲进去……冲进去……
脸不痛?肚不痛?腿也不痛?
闭眼从上到下胡乱摸了阵,他睁开眼。
内仪门内便是兵部正厅,正厅侧后方分为东、西耳房,楹盘雕柱,屏墙如画,是兵部正官处理事务之地;正厅正后方,以一廊相联的房舍则是其他官吏处职之地。公孙太一所见到的,便是遥遥忙碌的兵部文官,甚至能听到他们为某事争执的声音。
很平常的情景,却也太诡异。
不可能什么机关都没有啊,莫不是他草木皆兵,自己吓自己?正想着是否要直接冲过正厅,耳边突传来翅翼鼓动声,眼前黑影一晃,停在内院角落五丈高的松树上。
无意识地抬头眯眼,他看清停在茂密树干间的一只黑鹰,嘴里叼的不正是他的……
《灵宪》第八册。
右脚侧迈一步,正要扑到树下看个仔细,突然,脑后闪过一阵恶寒,本能的危机意识让他迅速停下迈出的第二步。只在那电光火石的一瞬,细微的空气撕裂声伴着鸣响,一道细如丝的黑影从他鼻尖飞过,啪地钉在松树上,落——叶——纷——纷。
空气中,不知何时混上浓浓的硝烟味。
兵部一时悄绝无声。
眼角瞟到正厅廊外慢慢聚起一围人墙,但,他没心思理会,现下最重要的是他鼻头上火辣辣的——痛。
一寸,一寸,僵硬地抬手,指腹轻点鼻尖,因辣痛倒吸一口冷气,公孙太一瞧到指腹上沾的血。
果然、果然遭了暗器。他愤愤转身……
紫袍散答花,男人未戴官帽,头无玉冠,未及腰腹的长发粗粗辫成一串,勾挂在肩头。
浓眉,厉色黑眸,分明俊朗的容貌,却偏生被眉眼间那抹倨傲无礼给破坏。他手中举着一根粗长的竹节状长管,黄铜制作,正对他的管口飘着袅袅青烟……
“这是资武库新改良的火铳,射程远,火药只需弹丸大小。”甩着手,薛石将火铳交给身边侍从,“回去告诉你们库长,火铳好是好,但使用起来太烫手。”
那人领命离开后,可恶的笑脸转向僵硬之人,“如何,你可是有幸第一个测试这火铳威力的人,滋味不错吧,公、孙、司、辰。”
他唤他的官名。
不错个屁。眼一瞪,正要质问他是何居心,突忆及此刻身份,公孙太一立即垂下头,忍着鼻头的辣痛和眼底的酸意,小声道:“薛大人,下官……下官是来取奎章阁的藏书,大人既然昨夜拾了,还请还给下官。”
恶意傲慢的笑慢慢隐去,眯眼盯着黑头顶,他突指向院角松树,“书在上面,你自己去取。“
道声谢,公孙太一诚不愿再看那张微微浮现黑色的脸,直接走到树下。书仍然叼在黑鹰嘴里,正想着是否找一根长竹竿捅一捅,谁知黑鹰突然松口飞走,那书要死不活卡在树杈上……真是让他咬牙又跳脚。
“公孙太一,鹰飞了,你的书怎么办?”说话之人分明就想看热闹。
他身后,更是一群习惯了看热闹的好手。
鼻头的痛开始漫延,如渠之流水倾泻而下。痛意顺着七筋八脉流遍全身,痛得他双拳紧握,咬牙挤出一句:“下……下官爬上去……”
夸张的笑四下传来,纷纷扰扰,不是薛石,但分明有他的鼓动和放纵。
“好。我倒想看看公孙司辰的爬树英姿。”声音,夹上隐隐不明的情绪。
爬就爬,怕你这棵树不成。公孙太一抿紧唇,两掌磨蹭树干,掌心立即传来麻痛。低头想了想,瞄准树干,一脚用力踢去,希望能将书摇落下来。无奈枝叶茂密,书角稀微动了动——依然卡在原位。
又不是没爬过树!拉起前袍后裾扎入腰带,深吸一口气,四肢抱树开始向上攀。树皮粗糙,磨得他手脚生痛,可,这比不上鼻尖的辣痛。
他什么地方得罪了薛石,竟引来他的恶意戏弄?
树下有抽气声,他听得到。树下有惊讶声,他听得到。树下,还有那一道……如冰扎心的冷哼,他,听得到。
取了书,他再也不要踏进这兵部一寸。
暗暗发誓的他终于攀到树中央,离卡书的枝杆尚差一尺,手臂用力伸出,努力,只差一点,只要再伸出一点点……仿佛水中的一弯弦月,在指尖探入水中捞取的一刹那,破碎。
他的努力,被一颗石子瞬间——击成粉碎。
薛石,用狗屁倒灶得用火铳暗算他的男人,卑鄙无耻地用小石子射断卡书的枝杈。枝断枝歪……《灵宪》第八就这么活生生从他眼前掉下树。
救……救不了……
“啊!”伸出的手再快,也来不及接下落地的书。五指抬在半空轻颤,傲慢的嗓音,却在同一刻从树下传来——
“公孙司辰,怎么这么不小心呐?瞧,书掉下来了,你还要在树上待多久?”
待到你成为摇落下地的流星时候,哼!因疼痛飘浮出水意的乌眸闭了闭,再睁开时,一片清朗。低头扫视自己的狼狈姿态,公孙太一慢慢往下滑落。
薛石王八蛋!
咻!第二颗小石子射来,毫无预兆直接击上他的手背。
“啊——”吃痛松开手,身子直直向后倒去。
若是地面,倒还可用两手撑一撑,但、但啊,这是半空。绯紫单薄的身子就这么直接向坚硬的土地落下。
提一口气……不行,不能引人注意。在宫中一旦引来注意,不仅会招嫉招疑,更是给自己找麻烦。不提气救自己,就是脑袋落地。难道……他今日果真要与那啪答落地的熟柿子没个两样?
来这宫中……来这宫中……不是为此啊!
吾命休矣!吾命休矣!
眼一闭,心中默祷——悠悠苍天啊,这世间果真是人情轻薄如纸,世事迁移如棋,今来古往不胜悲呼。莫道我今日会为一本《灵宪》丢了性命?无论怎样都好,只要有人能救下此刻的我,公孙太一我、我我我、必当以身相许……
紧紧闭起眼,不忍看自己摔成坠地的烂柿子样,一双细眉蹙得如风中愁柳,薄薄水雾凝在眼角,欲落还留……
风声响在耳畔,脑后是压风直下的凉飕飕,最差的一着……
风,不知何时,停了。痛吗?
不……
倏然睁眼,讶然的眸映上一对抽跳的眉、一双阴沉的眼。
薛石?薛石接住他?
悠悠苍天啊,果不负我公孙太一也。
眼角仍有湿意,嘴角却在放松的刹那勾出一抹笑。这笑,如平静水面突然荡起的波纹,轻柔、舒缓;这笑,却让那双阴沉深坠的眼更添一份……厌恶。
软棉棉的书生!
虚伪的汉人!
黑青着脸,粗鲁地放下怀中过于薄弱的身子,薛石转身走向正厅,丢下一句:“拿到书,你可以走了。”嘴角压抑不住抽搐,公孙太一心中直骂。还书就还书,不能干脆些吗?弄些个火铳老鹰之流,存心想让他进太医院。虽名为“太一”,他可一点也不喜欢“太医”。
“下……下官多谢薛大人!”摸了摸鼻头,血已经凝固。
拾起书,拍去泥土,顾不得那群眼睛瞪得凸出来的兵部官员,勾唇又是一笑,走!当然,公孙太一没忘让自己的背影看上去有那么点落荒而逃的意味。
瞧,出外仪门时,很适时地让腿软了软,也很得当地让身子在门槛边摇晃摇晃……啊,悠悠苍天,方才落地前的最后一句,他糊涂他口误,千万别当真!
越走越远……越远越安全……
自这一日后,宫中暗暗飘出一道传闻——如今的兵部不仅有暗器,有阵法,还多了一样可怕的武器。
据说,这武器是资武库依火炮的功能研制改良,式样小巧。当这武器献到皇上面前时,龙颜大悦。此后,大都内的各个官衙皆派出“探子”,明里暗里探听这武器厉害之处,以备万全之策。一时,资武库的门槛差点被踩平。
与此同时,太医院也议论纷纷——
“这火铳若是伤了人,咱们应该怎么救啊?”
“要看伤在哪个部位。”
“以老夫之见,这大概和暗器差不多,只要弹丸无毒,该怎么治就怎么治吧。”某个白胡子老太医说了这句,众太医面面相觑后,一致点头。
哦,原来如此。
神秘火器的流言在宫中传了几天,慢慢淡去,换上十天之后的端阳节。
大都的端阳节,不仅商旗迎展,商会喜色,皇城的怯薛宿卫也忙碌非常,筹备节日当天举行的龙舟、马球、捶丸之赛。(注:捶丸,类似于高尔夫球,比赛之人以长棍将球击入洞中为胜。)
大都城,煅铸铁兵器闻名的铁布坊内有一条街,名为棋盘街。在棋盘街的街角,有一家三代铸铁的方姓人家。
“方老板,半个月,你若能将这兵器铸出来,我重赏。”
闷热的铁炉室,一袭黑金滚边袍的男子将手中画卷抛向摇炉的男人,他身后,五名褐衣侍卫拦出五尺空间,供得男人傲然独立的身姿。
摇炉男人接下画卷,打开看了一眼,点头,“我试试,薛大人。”
薛石微微一笑,转身便走。若不是为了铸兵器,他今日也不会出门。
信步游街,大都繁华尽入眼底。
大元版图傲绝前朝,天下为一后,各地商贾少不得交流一番,北人的茶坊粗犷,南人的酒楼精柔,加上色目商人的小玩意,将都城的街坊点缀得热闹非凡。一路默默看着茶楼招牌,倨傲身影无意停留。
前后两名护卫分别拉开三尺距离,为那抹倨傲身影拦出一片信步的空间。一名虎背熊腰的褐衣侍卫走在男子身侧,让路人胆怯三分,主动让道。自男人经过,路人纷纷低头,暗猜是哪家王爷公子出来游玩。
薛石随意走着,脑中却想着如何再探公孙太一的底。
那日在兵部,他宁愿就这么跌下也不肯露半分马脚,分明就是心机深沉。他的身手,他在月下看得清清楚楚,比之摘花之高,他分明能安稳落地。偏偏,那小子竟然闭上眼睛任自己摔下来,若非是装模作样到了极至,他潜伏宫内则必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掌上突然忆起当日抱住公孙太一时,那布料的柔滑感……
他定是心软,才会在落地的前一刻接住他,唉……薛石为自己的心软小小自叹,盘算如何再找个机会探探公孙太一的武功及他潜在宫中的目的。
盘算之间行过一间酒楼,突听得酒楼上传出一道轻滑嗓音,他顿步皱眉。
“……美人儿既然想尝乳糖狮儿,小子我当然愿以糖狮儿换来美人嫣然一笑,垂青一季,哈哈,一颗换一笑!等着,我这就下楼去买。”
“胡闹!”柔柔的娇嗔,虽诱人,却如澄澄夜风,拂得人心一凉。
跨出的左脚慢慢收回,抬头,见到栏边飘起一缕白纱。
褐衣侍卫抬头,便见靠近雕栏的桌边站起一道蓝影,随后,蓝影冲出酒楼大门直奔街对面的糖摊……片刻,笑眯眯捧着一包枣粒大小的狮形乳糖,蓝影再一鼓作气冲上酒楼,讨好地放到白纱覆面的女子面前。
视线转向酒楼,入眼的是匾上的五个大字——“一尺水酒楼”。
“小王爷!”侍卫轻叫,却不及那一畔冲入酒楼的黑色身影快。
薛石锦衣玉带,在店小二的招呼下直接上了二楼,走到蓝影身后的一张酒桌坐下。蓝影面向街道而坐,看不到梯边上上下下的酒客。与蓝影同桌的是名女子,苎蓝纱裙,白纱勾在发上,掩去容颜。
薛石落座时,女子正拈起一颗狮糖含入口中,白纱掀起一角,露出一段凝脂白滑的肌肤。纱未落,蓝衣男子手中不知何时多了把折扇,呼扇两下,啪地收了,托向女子白玉般的下巴。
“嘿嘿!温泉水滑洗凝脂……”
女子拍开男子的折扇,轻斥:“没个正经,真不知你……怎会如何安稳?”
中间数个字被女子含在口中,薛石听得不明,却听蓝衣男子道:“不说不说,今日休息,我们也……嘿嘿,我们也好久没在一起玩玩了。”
女子低笑,半臂轻抬,动作轻柔如湖上秋水,为蓝衣男子撩起耳边的落发。
腾!直坐的身子看到此动作时蓦然一僵。
“小王爷……”侍卫趋身上前,伏在他耳边叫了声。
挥手示意侍卫退下,薛石不动声色。他倒要看看这装模作样的家伙今日搞什么鬼。
那日近距离盯着公孙太一的脸,薛石不得不承认,这小子长得真是……阴柔过分。紧蹙的细眉,颤抖的黑睫,眼角隐隐泛开的水汽,明知会重伤却倔强抿起的淡唇,睁开眼看到他时的惊愕、释然,和那淡如冬雪落地般弯唇一笑……
男生女相,嘴又油滑,定不是个安分的汉人。
讨厌,讨厌,看了就讨厌。
许是他的眼神太凌厉,太厌恶,白纱转向他的方向,顿了片刻后移开。这一顿,面街而坐的男子有了兴趣,嘴里问着“看什么”,身子随着说话侧转。顿时,男子表情一变,吃惊跳起。
“薛……薛大人?”
“公孙司辰,好……”讽笑挂在唇角,薛石看了眼慢慢站起身的白纱女子,“雅致啊!”
“下官……下官今日轮休……”
“所以美人相伴,乐不思蜀。”
低垂的头掩去白眼,公孙太一侧脸,冲贴身而站的女子比个口型,“他——什么时候——来的?”
“你买狮糖儿的时候。”女子回以悄声。
啧,真是冤家路窄。公孙太一心头升起不耐。当日被他故意用小石子击落,虽说没摔成烂柿子模样,但,没人会喜欢遭人戏弄。何况,他为官一年多,向来平顺有余危险不足,那天回去想了大半夜,总想不透到底何时何地得罪过薛石。
“公孙司辰,我瞧你身子瘦弱,若是有空,不如多练练身子。”薛石瞟到两人旁若无人的亲密低语,眼中焰火突炙。
“薛大人说得是,下官谨记。”长长一躬,公孙太一连连点头。
白纱女子在两人说话之间轻移一步,徐徐福身,声如夜风:“小女子不打扰两位大人,告辞。”
宽袖微拂,人已飘向楼梯。
“哎……小……”公孙太一大叫。
女子倏地回头,“叫我什么?”白纱轻挡看不清容貌,语气却不怒自威。
公孙太一难得讪了脸,干巴巴嘿笑,最后哀哀一叹,冲女子挥手,“姑娘好走……姑娘慢走……太一恭送姑娘!”她要走,他又哪能拦得住。
侍卫本想拦下女子,薛石冷冷皱眉,站在他身后的褐衣侍卫立即轻抬下巴,示意让道。
眷恋地……眷恋地……女子的身影在楼梯消失后,公孙太一竟然将头转向街道,盯着白衣女子走向街尽头,直到女子拐弯,他才幽幽一叹收回视线。
“唉什么,舍不得可以追呀!”薛石不知何时走到楼栏边,高大的身影形成压力投在瘦弱身影上。
“嘿……薛大人说得是……”移开一步,公孙太一又低下头。
他的后退在薛石眼中无疑又是装模作样。
“对着本官说话,把头抬起来。”高傲的声音夹上莫名恼怒。
“是。”脑袋微抬,看向滚金绣领上的隐隐花纹。
出宫在外,公孙太一穿着粗布蓝袍,黑发随意扎束,全没穿官服的整齐正统。几缕乌发飘落在颊边,甚至被无意识地含入紧抿的嘴角……薛石心中一动,不由分说探手抓向他。
不防他的动作,细臂被他抓个正着,令垂眸的人惊愕抬头。
“怎么,终于敢正视本官了吗?”薛石傲然一笑,脑中突闪过一念,官中正筹备捶丸赛事,正好借此来探这小子的底。思及此,他笑道:“公孙司辰,我瞧你爬树时动作蛮灵活的,宫中端午举行捶丸比赛,你不妨参加,许能得到皇上赏识。”
捶丸比赛?
莫名其妙看着放大的刚毅脸庞,公孙太一竟忘了抽回手,就这么被一脸傲慢的男人拖下楼。等到回神,人已走过两条街,也不知要被他拉向何处。
“等等,薛……薛大人,下官不会打捶丸。”
“不会可以学。不是本官看轻你,公孙司辰,你们汉人的身子骨太弱了,若以后大元要扩大版图,你如何上战场?”
他他他、他为什么要上战场?瞪着对方恶劣的笑,公孙太一嘴角抽搐,肯定眼前这男人长得很金玉其外。
“薛大人,下官爬……会爬树,是因儿时家前有颗枣树,下官贪嘴,爱爬上去摘枣子吃,这才……这才现丑,让薛大人见笑了,这捶丸,下官真是不会。”
薛石听后,却不回他,仅侧首道:“沙沙不花。”
他身后,褐衣侍卫低头,“在。”
“给公孙司辰报名,若公孙司辰不会,你就负责教会他打捶丸,知道吗?教不会,唯你是问。”
沙沙不花点头有声:“是,小王爷。”
“呃,那个……薛大人啊,下官真是不会……”搞什么鬼啊。
“公孙大人,属下会尽全力让大人学会。”
“不是……那个……沙大哥……”
“属下沙沙不花。”
“好好,沙沙不花大哥……”公孙太一正要推托,手腕上力道一紧,被薛石拉入一片喧闹之地。
“进去吧,公孙司辰。”
公孙太一抬眼。
这儿……练兵场?薛石将他拉到练兵场?
僵硬着脖子,他回头瞪看沙沙不花一眼,脑袋如久未上油的木轴,再咔咔咔转向薛石,不信自己还没决定的事就被他擅自定下。
悠悠苍天,他到底何时何地得罪了薛石,给点暗示也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