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社会科学夏莲居著述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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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秀丽辞

(为向秀丽受伤而作)秀丽辞秀丽辞(并序)

诗文因实立名,义各有当,三百篇风、雅、颂是矣。汉魏以降,诗之歌行曲引,亦如文之箴铭颂赞,琴之操吟奏弄,各以类从,未容相混。唐人诗中世所熟知者,如《长恨歌》、《琵琶行》、《塞上曲》、《丹青引》,诗体虽多相似,而篇末一字则各不相袭。至于《木兰》一诗,独以辞名,其故概可推而见也。此篇为便初学,节省日力,以两千二百余字之韵语,综括十余万言之情况。其人其事,既奇杰超群,而诗之体裁,自因之而异。故援《木兰》之例,命之曰《辞》,以别于寻常歌行曲引之外,俾读者晓然于秀丽品质之卓越,与夫信念之坚固,实从社会主义中熏陶涵育而成。所谓养于平时,乃可用之临时。若徒震惊其勇烈之概,似尚未能得其精神真际也。兹特于秀丽受伤前后,叙之稍详,庶令后之览者,低回讽咏,感慨易深,缅彼英徽,厉我志气。则斯篇之作,或亦不背风人比赋兴观之旨欤。

我昔曾阅古今史,亦颇留心奇女子,

七十年来溯见闻,未见女子奇如此。

女史列传刘子政,女箴画图顾恺之,

后先相望不胜数,略举卓荦众所知。

万里从军花木兰,一心归汉蔡文姬,

曹娥窦娥孟姜女,红线红拂谭记儿,

聂政姊,杞梁妻,四女寺,露筋祠,

才质大都超流俗,若比秀丽未为奇。

或谓此言似颠倒,厚今薄古欠分晓。

我非颠倒论古今,意义范围有大小。

且请静听我具陈,事实对看自明了。

奇哉向秀丽,籍原属广东,

家世出寒素,自幼受困穷。

九岁为养婢,十一作工童,

嫩蕊少枝叶,环境多雨风。

初侍大地主,旋事资本家,

时常遭辱骂,或复受践挝。

趋奉忘晨昏,未必得一饱,

可怜粪土堆,压却灵芝草。

疲劳过度足受伤,归来痛哭向爷娘。

怜儿宁死不再辱,莫令重登富人堂。

画楼歌正喧,陋巷灶无烟。

朱门酒肉臭,白屋粒米艰。

地主拥千顷,贫农望半椽。

重裘炉边坐,单衣雪中眠。

两两相对比,内心火欲燃。

同生此世界,苦乐何太悬!

仰首问天天不语,母女相向泪如雨。

举目谁可亲,惨酷不忍云。

三旬而九餐,糠粃杂草根。

富人财是血,贫女心逾铁。

冻饿纵透骨,嗟来食不屑。

富人钱如命,贫女眼似镜。

为富必不仁,是贫元非病。

身轻似叶志如钢,梅花几曾畏雪霜。

一九四九年,秀丽十六龄。

煌煌解放军,进入五羊城。

昔曾问阿母,何日免饥寒?

母常向儿道,总有那一天。

往时所希望,于今已现前。

污浊旧社会,彻底为推翻。

五千年历史,另开新纪元。

长征二万里,奋斗三十年。

六亿人前途,从此获安全。

痛定方思痛,往事犹堪憎。

回忆旧时代,到处是火坑。

彼此互欺骗,上下利交征。

柔弱为鱼肉,强梁效犬鹰。

只许己放火,不准人点灯。

寒蝉唯抱树,仗马不敢鸣。

元黎同侧目,恶贯已满盈。

众叛复亲离,瓦解而土崩。

今日方消心头恨,终于拔去眼中钉。

从此安心勤学习,不觉知识渐渐增。

立场已占稳,敌我早分清。

只要压迫在,便须作斗争。

苦乐不相等,哪有真和平?

人类非解放,世界难安宁。

唯有献身新社会,才能算是最光荣。

但能利党利人民,任何都可作牺牲。

志愿参加制药厂,和平两字是厂名。

工作肯积极,勤快复有恒。

自己耐艰苦,待人极热诚。

事事求实际,毫不务虚声。

成绩处处好,品质人人称。

批准入团后,意志更奋兴。

工作视察团,见其非凡庸。

调入另一厂,厂名何济公。

责任愈繁重,未久又立功。

入党作候补,自律慎而恭。

时时靠组织,念念在群众。

动作虽矫健,气度却稳静。

沉默常寡言,开口语必中。

自从得到党培养,心中目中只有党。

忠党即是忠于国,党与国家元非两。

世有千里马,难得遇孙阳。

玉不逢卞和,永在璞中藏。

秀丽幸生新时代,脱颖恰如锥处囊。

从来烈士解报恩,愿将此身化国魂。

必须全心全意为人民,方能真正符合党精神。

常思钢铁怎样炼,卓娅保尔也是人。

戊戌冬夜月昏黄,全厂半已入睡乡。

四楼灯火独辉煌,三人跃进工作忙。

秀丽而外两女工,蔡秋梅与罗秀明。

秀明身小年复青,独自下楼取酒精。

二十五斤重一瓶,持瓶上楼步伶仃。

甫到车间忽失惊,发现瓶底裂如冰。

登时四溢势若倾,质味浓郁气蒸腾。

高炉火炽光熊熊,热力酒气猝相逢,

烘然一闪满楼红,火舌乱卷欲凌空。

骇绝旁堆金属钠,倘一触火立爆发。

此物轰炸性最烈,能令全厂遭毁灭。

月黑风急夜深沉,厂市安危在一瞥。

形势极险恶,秀丽却镇定。

平素所锻炼,仓卒得实证。

最急须防火蔓延,徒手哪能将火拦?

只有身吸酒精干,人物与厂方保全。

吁嗟乎女娲炼石能补天,精卫亦曾将海填。

奋身向前直扑火,为徇信念哪有我!

董存瑞,黄继光,火场当前是战场。

刘胡兰,丁佑君,精诚如一不能分。

厂中物资即堡垒,周围烈火皆敌军。

此时一发系千钧,千钧系在秀丽身。

此际一刻值万金,火烈难烧秀丽心。

誓与火战不回顾,决从死路辟生路。

厉声呼蔡罗,对我都莫管。

火势太凶猛,快去不容缓。

烟迷朦,影憧憧,秀丽宛转狂焰中,赤手上下搏火龙。

云茫茫,天苍苍,火中炼出孤凤凰。

秀丽神勇不可当,只身征服火中王。

酒精虽猖狂,金属钠如故。

非但厂无恙,全市蒙保护。

火军次第树降旗,雷池未许越一步。

厂众到时火渐歇,秀丽倒地力已竭,

全身焦烂心似铁,观者泪下胆欲裂。

医院门侧若长虹,排队争先为输血。

老少数千众,日夜来问病。

幸闻伤势减,额手互称庆。

倘知病又增,怦怦心若迸。

远处询情况,函电日纷纭。

上海赠药物,滨江寄人参。

广州市,上甘岭,万里南北光荣等。

上甘岭,广州市,人地不同心一致。

秀丽伤势已危急,全市发动拯救力。

齐集广州中西医,昼夜调护无休息。

痛澈心髓不叫苦,犹复强颜慰阿母。

身在万苦中,关心护士累。

自痛不得眠,频催他人睡。

当其痛极时,索酒思麻醉。

并非贪杯饮,药贵恐浪费。

形神日消亡,偏说将健康。

对人常微笑,免使众凄惶。

辗转经三旬,奄奄已不支。

频问厂中事,一语不及私。

最后数分钟,仍不忘前进。

劝人勤学习,要听党教训。

即令秀丽伤不重,品格如此亦足敬。

何况自己拼一死,替出当时若干命。

见者与闻者,哪能不感动!

我闻菩萨道,舍己为众生。

秀丽未学佛,却暗合大乘。

可见社会主义优越性,奇迹能令鬼神惊。

我虽未识秀丽面,秀丽处处皆可见。

工有秀丽厂,厂有秀丽间。

学有秀丽课,校有秀丽班。

行有秀丽路,村有秀丽乡。

乡有纪念亭,城有秀丽堂。

遗迹供展览,言行作师资。

精神成国花,名字是红旗。

红旗国花光万丈,此光照我笔头上。

借此光明写长篇,鼓舞后来作榜样。

诗犹未尽意,更思为图画。

幼时虽亦弄丹青,病臂久已疏马夏。

天半红霞映白云,我欲取作秀丽纪念文。

援琴促轸为之弹,风雷绕指松涛寒。

划然长啸一放歌,顿觉浩气壮山河。

病维摩,老学生,人海沧桑几曾经。

自惭所学百无成,踽凉落莫一身轻。

休道万事转头空,尚余耿耿报国一念在心胸。

颇幸残年秃笔犹堪一写女英雄,庶几略吐苍茫万古磊落无尽之丹衷。

我与向秀丽,非故亦非亲。

何为濡毫欲写此歌时,不禁热泪簌簌欲沾巾!

乃知世间真人真事感动最能深,真感真应不分男女老少中外与古今。

云中君,湘夫人,芳兰杜若托灵均。

中郎曾写曹娥碑,黄绢幼妇绝妙辞。

一双孔雀东南飞,读之凄怆使人悲。

《长恨歌》与《琵琶行》,绮语琐事儿女情。

韩杜南山与北征,粉饰堆砌未足凭。

噫嘻乎言而弗文行不远,修辞先贵立其诚。

人类既为万物灵,文又灵秀之结晶,

能为造物作喉舌,能与治乱为权衡。

如镜能现妍媸象,如绳能系古今情,

所以文在宇宙间,重于河岳与日星。

日星犹随文字转,文字能变山河形。

乾坤本是大文库,任人运用无定型。

君不见铁干冰心岭上梅,当春每向雪中开。

又不见珠江之水何清冷,照出亭亭无数影。

天高云净月孤圆,光射江心涌白莲。

我歌方至此,似觉有人笑,谓我传神胜写貌。

掷笔朗诵我亦笑不止,向秀丽原来至今未曾死。唯有在社会主义新国家中方能产生此等新人物,所以我奋其衰老忘其固陋写成此篇留待将来作诗史,使她永远活在人心中要与天地相终始。

己亥之春,卧病禅榻,听儿孙读报,仅知有向秀丽事。第六孙好学,第九孙宗永,先后购来小册二种,可十许万言,因得粗谂梗概。唯觉叙事稍冗,细读为难,思用韵文,撮其要略。而又艰于握管,乃口授次儿运生,录成数纸。未暇整理,投置书丛。今年因响应政府号召,及鲁省邀请,撰写《辛亥山东独立前后记》。检校文件,重睹旧稿,见其尚不失实,似在可存之列。因思建国以来,殊勋伟绩,旷古莫伦。寰域讴歌,谅多鸿著。乃以局于耳目,尚鲜见闻。尝读史乘,每见历代纪事铭功,率出老于文学之手。即以唐代而论,其最著者,如韩愈之《元和圣德诗》,元结之《浯溪中兴颂》,铺陈夸张,彪炳陆离。以彼腐政,方兹骏业。几如蹄涔之对溟渤,一毛之在九牛,芥子须弥,殆难为喻。徒以文词彬郁,故得传诵至今,时历千年,流韵未歇。由是以观,文字所系,不亦重哉!

向秀丽趋义忘身,人天耸敬。芳烈英风,蔚为国花。讵可无环章隽什,进状奇踪!爰乃节删前稿,副以新声,奋我衰颓,扬彼风烈。语非齐东之野,聊附雅颂之末,别录一卷,留备史资。或谓元、韩所作,关乎唐世,而子此篇,注重个人,范围广狭,未足相较。殊不思皓月丽天,鸣凤在树,凡有耳目,同感声光,况此乃鼓舞国魂,彼只贡谀王室,意义影响,霄壤判然。事例不同,胡可并论!自惭笔力减退,未能尽扫陈规,犹幸根据翔实,或亦别开生面。诗不足道,题目却佳。封建前尘,哪得有此?次山退之,亦应羡我矣。以彼其才,囿于时代,犹如巨狮搏兔,力无所施,仍未免随流趋附,枉志徇俗。然则文字一道,于革创之际,达而能信,岂易事乎!此吾所以于咏叹秀丽之余,又不禁自庆其遭逢时代之幸也。友好闻者,纷欲先睹,远近促索,遍应为难。又况旨在彰阐遗馨,自不宜永閟腹笥,聊借油印,用代毛颖,敬恳吟坛先进,赐以纠评。俾成定稿,尤望青年学侣,闻风兴起,共扬国光。拙朽幸甚,文艺幸甚!

七十八岁老学生一翁夏莲居自记于首都晋隋唐琴斋

一九六一年夏历诗人节

(本文发表时署郓城一翁夏莲居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