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乱世风华爱成殇:萧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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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灿若烟花--苦难与热恋(2)

当萧红的肚子痛得厉害,在土炕上滚成一个泥人的时候,萧军为了借钱,正在冒雨奔跑。

苦难,让两颗心,紧紧地连在了一起。萧红说:“到这是两只雏鸽,两个被折了巢窠的雏鸽。”萧军跑遍了一条条街道,穿过了一片片雨帘吗,他还是没能借到钱。

最后裴馨园那里借到一元钱,他赶紧雇了马车,夜间涉水将萧红送往医院。医生检查后,说是再过一个月才到预产期。

等到萧红临产时,住院费却是一点也没有。萧军不作任何打算了,他明白,现代的一切事情唯有依仗横蛮,用不着讲道理。于是,他不通过医生,直接把萧红送进医院的三等产妇室。

第二天,萧红生下一个女婴。从汪恩甲离去,一直到剩下这个女婴,萧红历经了近四个月的折磨。能坚持到现在,好不容易。萧红轻轻地一声叹息。就昏睡了过去。

纷繁的往事在梦里回旋,像是一重重电影走着过场,而她只是一个看客,冷眼观望。疲乏的身心让她流失了热情。就连同对于萧军,她也有些木然。

萧军来时,坐在小凳子上说上几句无关紧要的话就走了。萧军一走,她又合拢起眼睛来。这样迷沉地过了三天,她夜里不能入睡。昏天暗地,如同一次灵魂的洗礼。

当她生下孩子,一个新的生命的降生,她也仿佛变了一个人。温暖在心中流失,留下的只剩冷冷的躯壳和悲怆的心。

产妇室内摆着五张大床,睡着三个产妇,五张小床在旁边空着。护士把婴孩推过来,两个产妇把头露出被子外面,脸上挂着新奇的、羞涩的、幸福的笑容,期待着她们亲手造成的小动物与自己第一次见面。当看护妇把小床推近萧红时,她竟生冷地拒绝,大声叫着:“不要!不……不要……我不要呀!”

所有的人都用诧异的眼神看着她。

她从未过问过孩子的事情,一个母亲,对自己的孩子如此,她的内心,经历了怎样的苦痛。萧红果然不要她的孩子,最后同意将自己的骨肉送人了。

萧红深知,她没有做母亲的权利,保证自己的生存已经是一个难题,再带上这样一个孩子,她不敢想象未来的生活。她也一定是不敢面对这个小生命,她害怕看上孩子一眼,也就没办法狠下心来。

幸福的人们哪里会了解一个不幸女人的痛楚?他们一定责难她,非议她,说她缺少母性、不负责任等等许多通达平正的话。有谁能明白她在医院里是如何的矛盾、痛苦、悔恨、不忍与无奈,明白她作为一个未完成的母亲所亲手掩盖了的,是怎样的一种深情……

同室的产妇,一个个地都把小孩带走了,到最后,产妇室里只剩下萧红一个人,这时,院长不再向她索要住院费了,只希望她早日出院。

但是,萧红的身体状况却是每况愈下,贫血,乏力,头痛,脱发。她的健康状况使她感到羞辱,过于强大的自尊心,鼓动得她情绪乱窜。

萧红的情绪极不稳定,不时产生死亡的幻觉。蓝天碧海,一个没有压力的沉静世界在向萧红招手,那是来自死亡的诱惑。遥遥天籁之音,对她的灵魂无数次地召唤。

有时候,她对萧军说,我累赘了你。那是她心灵深处对生命的无望。

她知道萧军要参加磐石游击队,便对萧军说,我死了你就可以同他们走了。有时候,她又非常害怕萧军离开她。一种复杂的心情让她无限纠结。

在她催促萧军离开的时候,有一次终于说了:“医院的庶务也许又要向你要住院费了。”

“在我进门的时候,他们已经向我要过了。”

“你怎么说?”

“我说只要你好了,总会给他们钱。”

“哪里来的钱?”

“总会有办法……”萧军想了一下,说,“最大,请他们把我送进牢里去,坐上两个月,总可以抵补了。”

这样的话,使得萧红心中升腾起了温暖,这样一个男子的出现,是生命对对她唯一的厚待。

3.饥饿青春

风雨潇潇的时代,苦难淋漓。是他,带给了萧红又一次新生。如果没有遇见萧军,萧红无法想象自己如今的境遇,或许早已经魂归天际了。她不愿意自己牵累了这样一个她深爱的男人,却又不想将他在自己脆弱的生命中割舍。

萧军走后,萧红一直独坐到天明,彻夜难眠,她想了很多,关于过往,关于未来,她看着深夜墨色渐渐退去,她看着天空渐渐泛白,黎明里,她暗暗许下了淡淡希望。

当太阳升起后,她的病情加重了。

当萧军走进产妇室,就听见她的呼叫了。

她嘴角呆笑,无力地说着,她这回会死掉,泪珠随着话音幽幽滑落,泪是她对生命是留恋,它热滚滚地烫在了萧军的心上。

萧军安慰过后,立刻去找医生。医生们正在下围棋,全然不理会萧军的恳求。萧军被激怒了,他一摆手毁了棋局。

“原先我要出院的时候,你们不准走。现在我的病人到这种地步,你们又要我换医院!”萧军对着医生大声宣布道,“你听着,如果今天你医不好我的人,她要是从此死去……我会杀了你,杀了你的全家,杀了你们的院长,你们院长的全家,杀了你们这医院里所有的人……我现在等着你给我医治……”

萧军的眼中燃烧着红色的愤怒,没有人敢再吭声。医生被吓坏了,立即赶过来给萧红打针、服药。一番折腾,萧红好像也精神了许多。她用手抚摸着萧军的前额和头发,说:“亲爱的,你胜利了……”

他们相拥在一起,有重生一般地喜悦。她的生命,终于又可以迎接新的黎明。

生命一个弯弯曲曲的旅程,然而萧红的人生路上似乎却满是泥淖和荆棘。命运用诸多苦难,一次次刺痛她的身心,只为打造一颗闪耀的红宝石,闪耀这段灰暗的历史,照亮后世人。

萧红出院后回到裴馨园家里,这使厌烦,有一天,黄淑英向萧军说了一些关于萧红的闲话,说她性子孤傲,不通人情,不知道感恩……而后的结果爆发了激烈的争吵。第二天,萧军即携同萧红离开了裴家。

不快的离别,是自由的开端,也是一种新生活的开始。这一次,萧红心中却是稳稳的,从此他们结伴流浪,即使饱受生活苦难,也不再孤独。

萧军雇了一辆马车,载着萧红和破烂的行李,拉到新城大街一家白俄经营的欧罗巴旅馆。恰巧三楼有一个空房间,萧军顾不上多问,随即租了下来。屋子里的摆设极少。一张床,一张桌子,一围藤椅。他们的物质困乏,却有一个饱满的精神粮仓。

屋子虽然显得有些空荡,但此刻萧红的心却是满满地,一个深情的男人,为她重拾了自尊,这让她的心中充满了力量。

有爱人如此,已是女子最大之幸。

现实的问题,依旧摆在眼前,她们依旧无法摆脱来自生活苦难。一个月六十元的房费对于两人来说,不是个小数目,萧军他们只有五元钱,来时雇马车已经用掉五角了。

茶房把两元票子拿到手之后,就说:“六十元一个月,明天给!”。他知道萧军拿不出更多的钱,瞪大了眼睛,最后通牒说:“你的明天搬走,你的明天走!”

萧军倔强地表明了自己的态度:“不走!”

茶房也是丝毫不示若:“不走不行……”

萧军从床下取出剑来,“你快给我滚开!不然,我宰了你!”

他慌忙跑出去了,但事情并没有如此了结。茶房去报告警察局,说萧军带有凶器。

晚上,几个全副武装的警察闯了进来。他们拿住萧军的两臂,说是旅馆报告他带了枪,于是进行搜查。当然很快就证实了行动失误,他们搜到的只是萧军平时练武用的一支剑而已。剑裹在长纸卷里,他以为纸卷里藏着枪。

一场惊慌,很快就过去了,闭了灯,锁上门,虽然从小窗口透过来的街灯的光亮显得有点凄淡,但他们亲吻着相拥入眠。他们在静寂的夜晚里品着爱情的甜。

那段日子,萧红萧军两人过得格外清苦,尤其是萧军,他清早出门,大雪天穿着通孔的鞋,甚至是隔夜的潮湿的衣裳,到处借钱,找工作,回来时,帽檐滴着水,半截裤管又凉又硬。

她看着他,心中浮起层层的酸。这让他感动,又让她自责。若不是自己,萧军此刻不会受这样的苦。她一面感动又幸福着,一面又内疚自责着。她的心夹杂在一种复杂的情绪中。

清早过道里的好些房间已经挂好了列巴圈,送牛奶的人,也已将白色的、发热的瓶子,排在房门的外面。

饥饿的胃,使萧红的嗅觉更加敏锐。这些美味的诱惑对于萧红来说,都是一种无形的虐待。

屋里没有光线,桌子静卧在墙角,藤椅在地板上伴着桌子吗,没有一点声音。寂静是一个可怕的东西,她会涣散人的意志,在无限寂静的空间里,

听到过道的声响,萧红就会忽然心跳加快,她不仅盼望着胃里渴望的食物,她更加渴盼爱人的贵归来,每一次脚步声响起,她就会暗暗地想,那该是三郎的脚步吧?

细腻的心思,深情的渴盼,那是深爱里才能品得到的味道。她心里害怕着,担心着,会设想出许多萧军在外面的情境,他冻得很难受吧?他没有带回面包吗?他今天可有找到工作?

总之,满心里全都是关于他的猜想。他成了她所有的期望,他是她的全世界。就如同所有恋爱的中的女人一样。

萧军看到萧红的第一句话总是,你饿了吧!而萧红几乎是哭着说:不饿。

生活的困难让两个人的心紧紧地连在了一起,他们在寒酷的生活中相互取暖。相爱相守的灵魂,却并不能感动命运,改善生活。他们生活境况越来越糟糕,万般无奈之下萧红给高中时代的美术老师高仰山写了一封信,请求一些经济上的援助。

高仰山带着年少的女儿来访,两个人聊了一会儿。还像从前一样的喜欢说笑话。他随便说,说了很多,然后把一张票子丢在桌上就走了。

高仰山走后,萧红还一直沉浸在此种情绪之中。她记得那时青春年少,她尽情地读书、画画,汲取知识,品味艺术……

青春里,灵魂如火如荼地炫舞,那时满腹理想和追求……

然而,此刻深陷生活泥淖的萧红,再回忆起那样悠然岁月时,那些曾经理想图景,碎落了满心冰凉与忧伤。

虽然年纪不大,但是,她却清晰地感觉到,青春已逝,再也回不去了。头脑中回旋的不再是梦想的图腾,而是一顿饱餐,一张暖床……

灵魂从梦想跌进现实,在千丈差距里尝尽苦难与挣扎。青春饿死在了现实中,萧红没有其他的选择,再多的缅怀也是凄凉的,唯有向前跋涉,希望在路的前方。

萧军在报纸上刊登求职广告,被住在商市街25号的铁路局的一位姓王的处长看到了,派人和他联络,同意他做家庭教师,教他的儿子国文和武术,条件是用住房来抵偿学费。这对于当时两人的状况来说,是天大的喜事。

萧军回来了,他还带回了二十元。他把这个好消息带给了萧红,两个人开心的尖叫。像是两个开心的孩子。

微小的东西,往往带来巨大的满足,不是物质本身,而是当下心情。这二十元钱,带给了他们无限的喜悦,天大的幸福。他们今后会有更好的工作,更多个二十元。而那样大的幸福和满足感,却很难倍增,甚至,再也回不去当时。

黄昏时,萧军从当铺里取出从前当过的两件衣服,一件夹袍和一件小毛衣,吩咐萧红穿上他的夹袍,他穿毛衣,一同上馆子。人生苦短,及时行乐,对得起当时的自己,也对得起今后的回忆。

小饭馆在一条扰攘的破街上。馆子里也很扰攘,据萧军介绍说,洋车夫和一切工人全都在这里吃饭。萧红看见好几部分食客都挤在一张桌子上,多少有点不习惯,而萧军却很自然。

这天晚上,他们都喝了酒。结账时,单子写着:小菜每碟二分,五碟小菜,半角钱猪头内,半角钱烧酒,丸子汤八分,外加八个大馒头。这对于萧红来说,已经是一场盛宴,佳肴摆在眼前,爱人陪伴左右,人生能得几回有。

酒酣菜尽,他们饱尝了美味的菜肴。那样的充实的感觉,让他们幸福得想要流泪。大脑中充斥满足。这是没有经历真正苦寒饥饿的人是根本无法体会的。

回来经过街口卖零食的小亭子,萧红买了两块纸包糖,她一块,萧军一块,一面上楼,一面吮着糖的滋味。就如同我们儿时吃糖果一般,那样简单的快乐和满足。却是我们每个人都回不去的曾经。

是糖的成分变少了,还是我们的幸福的感觉变质了。这是许多人常常迷惑的问题。

但不管答案是怎样的,总之,我们再也回不去曾经了。

走进房间,像两个大孩子似的,互相比着舌头。萧军的是红色的糖块,所以是红舌头,萧红是绿舌头……

那样无聊的事,那样浅的快乐,却着实是令人羡慕,也羡慕不来。

拥有得越多,在乎的就越少,因此,世间诸多事物,只有在失去时才会才弥足珍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