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教材教辅汉语修辞与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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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语词修辞(1)

第一节  形象词语的显象方式

汉语词汇,作为民族认识世界的表现物,其组成形式及意义明显带有汉民族具象思维的特征。《易·系辞》有云:“立象以尽意。”晋代王弼进一步提出:“夫象者,出意者也,言者,明象也。尽意莫若象,尽象莫若意。……意以象尽,象以言着。”在这种思维方式的指导下,汉人遣词造句时往往喜欢运用相应的具象使概念生动可感而有所依托。因此,汉语词汇的词形结构在书面上多以形象示义,在语素复合上注重形象描绘,力图从形态、性状、色彩、情韵等多个方面,调动视觉、听觉、味觉、嗅觉、触觉等多种感觉器官,把现实生活中千奇百怪的声音、形状、情态逼真地再现出来。“面包车、鸭舌帽、喇叭裤、绿油油”呈现的是鲜明的视觉形象;“轰隆隆、叮叮当当、噼里啪啦、唧唧喳喳”给人以生动的听觉体验;而“香喷喷、酸溜溜、硬邦邦、冷飕飕、懒洋洋”强化的则是嗅觉、味觉、触觉等形象,它们大大地增强了语言的直观性和可感性,直接唤起了读听者感同身受的真实体验,使人如临其境、如观其形、如闻其声、如感其情,极具生动性、情意性,这就是形象词语所具有的“瞻言而见貌”的形象标示功能。这些形象词语,形象色彩鲜明突出,具有极强的具象审美特征,它以极其外显的形象色彩向人们发出一种信息,刺激人们的感觉器官,从而唤起人们大脑意识中有关某类事物的鲜明而真切的形象特征。

这类极具审美特征的形象词语之所以会有丰富多彩的形象色彩,是因为它唤起了人们头脑中过去生活留下的表象,而这表象又是通过构词方式构造出不同的显象词、表现出不同的事物形象来营造的。综观广泛分布于汉语名词(如:火鸟、袋鼠、娥眉、裙钗、狮子狗、落汤鸡)、动词(如:蜗居、蛇行、鼎立、吹牛、吃醋、搁浅、撞车)、形容词(如:粉碎、雪亮、悄悄、胖乎乎、金灿灿)、象声词(如:扑通、叭哒、叽里咕噜、咿咿呀呀)、熟语(如:老油条、走后门、炒鱿鱼、挤牙膏、车水马龙、惊弓之鸟、挂羊头卖狗肉、兔子尾巴——长不了、山雨欲来风满楼)中的形象词语,它们或描摹事物的形态特征,或揭示事物的性质作用,或再现事物的声音特质,都是紧紧抓住事物的外在形貌或本质特点来显象的。一般而言,词语概括的范围越大,它的显象能力越弱,表现的形象也就越模糊;反过来,语言描述得越具体、越细致,该词语呈现的表象也就越清晰、越明确。归纳起来,形象词语的显象方式大致可分为以下几种。

一、说明法

通过添加修饰语,直接描绘、说明对象的形体特征或性质特点,主体强化视觉形象。如:

A类:吊环、乌鸦、斑马、海星、红花、青菜、竹篮、黄莺、棉猴、蓝天、白云、倩影、寒霜、峭壁。

B类:麻子脸、高脚杯、卷心菜、百褶裙、长颈鹿、扇风耳、向日葵。

这类词从结构方式看,都为偏正式,由一个或两个描摹事物形态特征和性质特点的语素加上另一个表明事物范畴的语素相结合构成,都为名词。A类词前一个词根可以从颜色、形状、性质、功用、事物的所属、事物的来源等多个角度去修饰限制,内部词性构成大都是形+名→名(如:黄莺),也可以是名+名→名(如:斑马),少数是动+名→名(如:吊环)。B类词由三个语素组成,在这样的合成词里,语素与语素的组合具有了层次性,偏的部分主要有三种格式:动宾(如:

向日)、偏正(如:高脚)、派生(如:麻子),也是从各个方面对客观物象作细致入微的描摹,尽力捕捉、传递出这个词语的形象色彩。它尤其着眼于人们的视觉效应,力图使接受者通过这些语言符号的刺激,唤起记忆中有关现实表象的视觉经验,然后在联想和想象中,去把握和再创造出语言的形象色彩,从而给人以更广阔的视觉空间,呈现出鲜明可感的画面美。

二、重叠法

通过添加叠字词尾,增加语言表达的生动性、情意性,主体强化味觉、嗅觉、触觉及色彩情态等形象。如:

A类:甜丝丝、香喷喷、腥乎乎、臭烘烘、苦津津、辣酥酥。

B类:软绵绵、冷冰冰、硬邦邦、毛茸茸、紧绷绷、黏糊糊。

C类:白花花、红艳艳、蓝盈盈、灰蒙蒙、黑黢黢、黄灿灿。

D类:乐滋滋、慢吞吞、怯生生、笑吟吟、直勾勾、怒冲冲。

A类为味觉、嗅觉形容词,B类是触觉形容词,C类则是颜色视觉形容词,最后的D类为情态形容词。它们都是由一个形容词加叠音后缀构成,属词法造词,是附加叠音后缀式。表各种感觉的语素在前,为正;叠音后缀在后,为偏。这偏的部分通过音节的重复,不但大大改变了形容词所形容的程度,而且在不同的感觉范围内都增强了事物的性质状态,它们强烈地刺激人的感觉器官,使人产生种种具体、真实的快感,产生从直觉到立体的丰富联想,从而“尝”到语言造型写物的“滋与味”,得到多种实感形象生动传神的动态美。

三、修辞法

通过运用恰当的修辞手段,凸显事物的性质状态,主体强化视觉与听觉形象。

(一)比喻式。

A类:雪耳、鸡眼、佛手、狮子头、仙人掌。

B类:园丁、走狗、饭桶、草包、靶子、万金油、药罐子、迷魂汤、墙头草、马前卒、开夜车、咬耳朵、挤牙膏、嚼舌头。

C类:带鱼、狗熊、剑眉、花容、月貌、蝴蝶结、瓜子脸、马尾松蜂拥、龟缩、鲸吞、雀跃、蛙泳、飞奔、笔直、瓦解雪白、火红、鹅黄、墨绿、茄紫、鼠灰、鸭蛋青。

D类:法网、人海、雨幕、驼峰、浪花、熊猫、地球、汗珠。

E类:懒婆娘的裹脚布——又臭又长。

热锅上的蚂蚁——走投无路。

百年老松,十年芭蕉——粗枝大叶。

茶壶里煮饺子——肚里有货,嘴上倒不出。

这类词在整个形象词语系统中所占的数量是最多的。根据比喻成分在词语中所占的比重,可以分为完全比喻方式和部分比喻方式。

A、B类属完全比喻方式,即该词语整体由比喻方式构成,但内部又有所不同:A类词本体喻体合二为一,“佛手”是一种小乔木的名称,因其形状像神佛半握着的手而得名。这些词既是事物本身的名称,又是对此事物的一种比喻,比喻词准确生动地表现出本体事物的特征。而B类词则属词汇转义的形象化说法,是通过词的比喻用法产生出来,通过基本意义的借喻而形成的。人们把窃窃私语比喻为“咬耳朵”,表面微笑和蔼可亲然而内心狠毒的人比喻成“笑面虎”,其形象色彩历历在目,使人们对事物的理解更加透彻,感受也更为深刻。

C、D类属部分比喻方式,即该词语由比喻成分和类属成分相结合而构成。C类表喻体的语素在前,重在形容和修饰,并以此产生词语的形象意义,往往可以在与本体语素之间加上比喻词“似的”、“一样”、“般的”,以明确它的比喻性质。它可以构成名词(第一行),动词(第二行),形容词(第三行),它们或借形表象,或以动态抓特征,或用色彩大肆渲染,界限清晰分明,形象鲜明突出。D类词与C类词相反,本体在前,喻体在后,“像猫一样的熊”、“像珠子一样的汗”,喻体对本体起比喻、描绘作用。

E类是喻义型歇后语,前一部分是个比喻,后一部分是对前一部分的解释,是对前面喻体作出合乎逻辑的解说,它的形象性主要体现在前一部分的形象创造上。运用得好,可以使语言熠熠生辉,生动活泼。

(二)借代式

A类:须眉、红颜、裙钗、耳目、干戈、口舌、枷锁。

B类:启齿、插嘴、开镰、洗尘、反目、埋头、易手。

这是由借代手段产生的形象词语,A类是完全借代,其形象色彩是通过整个词语的借代作用而体现出来的,结构方式多为联合。“耳和目”、“裙和钗”借形态特征代指“替别人打探消息的人”和“妇女”。

B类是部分借代,这种词语,往往是后一语素在意义上起借代作用。

这里的“齿、嘴、目”等都不能直接理解为其字面意义,而都代指语言。

这类词的形象意义并不完全依靠具有借代作用的语素表现出来,它必须与前一语素搭配在一起,词义才有鲜明的色彩感,故其构成方式一般都为动宾式。

(三)拟音式

A类:砰、咚、哟、呀、扑通、咔嚓、丁零零、哗啦啦、噼噼啪啪、丁零当啷。

B类:知了、蝈蝈、蛐蛐、猫、鸭。

C类:拉拉队、布谷鸟、哈哈镜、乒乓球。

根据所要描绘的人或事物的声音,用与之相同相近的字音把它记录下来,这就是拟音造词。A类单纯模拟音响,语音形式与实际声音非常接近,借自然界声音造出的词为象声词,如:扑通、叮当,随着声音的发出,该事物现时的状态,立刻栩栩如生地呈现于我们眼前;借人的感情的声音造出的词则是叹词,如:哎哟、呵呵,人物当时特有的情感、情态同样也通过该声音传递出来。这类词都是单纯词,内部构成方式非常丰富:单音节、双音节(AA式、AB式)、多音节(ABB式、AABB式、ABCD式),灵活多变,惟妙惟肖地反映出富有立体感的声音。B类是取声命名,借声音指称发出这一声音的事物。如蝉的叫声近似“知了”,就以知了作蝉的俗称。此类语音形式与事物的实际声音相差较大。C类是“单纯拟声+事物类名”(乒乓球、拉拉队),是偏正式的合成词。这些拟声词,将自然界的各种音响变化模拟得淋漓尽致,以“声”传“情”,大大增强了语言的艺术魅力,在表达上兼具形象性和音乐性两种效果。

(四)夸张式

夸张类形象词语主要出现在一些成语之中,如:千钧一发、垂涎三尺、一步登天、鹏程万里、摩肩接踵、火冒三丈、大海捞针、口若悬河、挥汗如雨。而且,它经常与比喻结合起来使用,如:口若悬河、挥汗如雨等,有意识地突出、扩大事物的情状,从而将事物的特征(或形象、或作用、或程度、或数量)描写得更为深刻,更为集中,更为强烈,使事物形神兼备,有情有味。

(五)双关式

双关方式主要出现在一些形象化的歇后语中。如:

小葱拌豆腐——青(清)二白。

纸糊的琵琶——弹(谈)不得。

电线杆子绑鸡毛——好大的掸(胆)子。

外甥打灯笼——照舅(旧)。

这一类可称为谐音歇后语,前一部分是隐语,后一部分运用谐音构成双关。其表面意思是次要的,内涵意思才是主要的,“言在此而意在彼”,听起来语义深长,其创造出的外在形象也让人过目难忘,记忆犹新。

以上几大类是形象词语显象的主要形式。说明、重叠以及恰当的修辞方法的运用,使形象词语所指称对象的词义更加具体,增强了语义的明彻性,同时也使语言表达更为细腻丰富,从而拥有语言美的特质。它进入文艺语体或口语语体中,用于描景状物,能够绘声绘色;用于写形画像,能够入木三分;用于渲染气氛,能够传声达情。形象词语以自己特有的修饰性、形容性、描绘性参与了创造美的活动:

参与了构建优美篇章的活动,参与了形成主体审美感受的活动。朱光潜先生曾说过:“美就是事物呈现于直觉时的特质”,“美感起于形象的直觉”。用这一美学观点来观照汉语中五彩缤纷的形象词语,其审美功能和审美价值显然是不言而喻的了。

第二节  色彩词语的修辞作用

天地山川、草木花卉皆因光而呈形,因色而见美,大千世界的美,首先应归功于色彩。形色相依为命,有形无色不美,赋形以色才美,色彩丰富,美;色彩单调,丑。难怪马克思在论述艺术时强调:“色彩的感觉是一般美感中最大众化的形式”。

狄德罗在《论绘画》中说道:“素描描出人物的形式,颜色给他们这种生气勃勃的神情,使他们栩栩如生,优良的素描师并不缺乏,善于着色的大师却是少有。”这不仅说明了绘画中色彩的重要,也提示了色彩表现的难度。从语言角度来讲,讲求色彩的表现就是要用准、用好色彩词。陈望道先生认为:“语言文字的美丑是由题旨情境决定的,并非语言文字本身有什么美丑在。语言文字全在于用得切当不切当,用得切当便是美,用得不切当便是丑。”高尔基也说过:“语言的真正的美,是由于语言的准确明了和响亮动听而产生出来的。”因此,选用恰当的色彩词是达到增强语言美感,产生动人艺术魅力的途径之一。

现实生活中的色彩词汇异常丰富,那么,人们是如何选择恰当的色彩词语来增强语言的艺术美感的呢?我们以为,色彩词的形象性、色彩词的表情性、色彩词的象征性是人们普遍关注的三个方面。

一、色彩词的形象性

色彩是客观事物的一个重要属性,它是客观存在的。因此,说写者只要按照事物的本来面目,加以如实反映,便可以使读者通过审美联想和生活体验感受到事物的色彩美。例如:

[1]清浅白石滩,绿蒲向堪把。家住水东西,浣纱明月下。

(王维《白石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