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言 神秘的书写
狗在追逐猫时肯定是传播讯息的，但是它们从来没有在事后停下来说：
“这次追逐很精彩，但还没有昨天那么出色。”
——威尔伯·施拉姆
信息传播是人类社会得以不断发展，人和人之间得以交流互通的基本手段。换言之，信息的传播就是社会存在的先决条件。人类和动物最大的区别就在于，人类具有组织和利用信息的能力，不仅如此，人类还懂得按照自己的方式和技巧来组织这些信息，并将这些信息以一定的规则传播出去。
人类对世界的描述和书写有着多种方式，当这种书写所利用的媒体不同时，呈现在我们面前的世界也是有明显差异的。如果说，传统社会的书写主要是“以政治、宗教和民族等手段完成的话”，那么，到了现代社会，这种书写或许更多是由大众传播媒介来完成的。传统社会中由于地理和交通工具的局限，人们之间无法进行自由的沟通和实现信息的规模化流动，因而“缺乏了一个‘沟通网’，更无法形成舆论或民意”。现代社会中在各种层出不穷的大众媒介影响之下，世界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进行融合，我们生活的世界成为一个名副其实的“地球村”。我们虽然生活在这个世界的一隅，却并不妨碍我们了解世界上任何一个角落发生的任何一件事。大众媒介构筑的强大的“沟通网”重塑着我们对世界的认知。在这个大众媒介“打造”的世界或者说“媒介化的世界”中，我们看到了海湾战争中造就的媒体神话——CNN 的崛起；看到了海湾战争的继续——伊拉克战争被电视第一次全程直播，我们似乎不是在看一场战争的进程，而是在观看一场媒体之间的大战；我们也看到了2007年4月18日，美国纽约弗吉尼亚理工大学枪击事件中那些永远逝去的生命…… 世界在我们面前一一呈现。这一切，要归功于大众传播媒介，归功于新闻传播工作者。由于他们的努力，他们将大量的新闻和信息有序而有趣地奉献给我们，为我们提供着精神或者物质的消费大餐。很难想象，如果没有媒介对这个世界的记录，我们的生活将会变得多么的单调和无趣。媒介对新闻和信息的大量生产，促使我们去购买报纸、收看付费电视和上网冲浪，促使我们把接近大众传播媒介作为一种习惯，乃至一种生活方式。
大众媒介的表现无比开放又充满了无限的神秘感。说它开放，是因为大众媒介提供给我们开放的世界、开放的时间和开放的视野；说它神秘，则是因为我们总是对新闻信息的制作充满了好奇，总是试图去探究媒介生产究竟是如何运行的。可以说，媒介的生产过程是一个复杂而又十分有趣的过程。就让我们一起来一个媒介生产的旅行吧。
一、真相与假象的博弈
现代新闻传播活动的发达，给人们了解外部的世界提供了巨大的信息平台。通过大众传播媒介所建构的信息平台，人们得以获取无限的现实图景的信息。与此同时，在海量的流动的信息河流中，也混杂着为数不少的泥沙——非真实信息。可以这么说，在新闻传播活动中，新闻与假新闻几乎成了一对孪生兄弟。对整个社会而言，新闻可能是一种推动社会进步的巨大力量，而假新闻，却像一种慢性病，在消解着这种力量。尽管人们开出了不少治病的良方，但假新闻就像是一种顽疾，不断困扰着新闻业，困扰着接受新闻的人们。
（一）新闻：对真相急切而绝望的探索
案例精选：水门事件——挖掘事实真相的典范
尼克松，绝对是我们中国人最熟悉的美国总统之一了，尤其是上个世纪70年代中美的建交，他起着非常重要的作用。而对他熟悉的另一个理由，莫过于导致他下台的“水门事件”。
1972年，一个改变历史的时刻悄悄到来。美国的总统大选日日益临近，然而渴望连任的总统尼克松却感到非常不安，他总觉得手下人没有充分了解竞选对手民主党人的动向，他希望在正常的竞选活动之外，还能想办法更多地掌握对方的一些动态，以便他能及时准备对策，增加“保险系数”。
着名的“水门”原来只是几幢普通办公大楼的名字。这样的办公楼在美国首都华盛顿可谓无数。在美国，一般的机构和组织都不可能拥有自己的专用办公大楼，而只能在一个普通的综合楼里租几个办公室，或者租下一层。一到下班时间，外面的大门锁就调成只出不进的状态。也就是从里面可以打开，不论加班到多晚，都出得去。可是，想从外面进来的人就打不开门了。就这样一个大门锁，解决一幢大楼成百上千个不同办公室的夜晚安全问题。有些大楼晚上有一个值班的警卫。其他的很多大楼，晚上既没有值班的，也没有防盗警报系统。
6月17日凌晨2点30分，就在这座大楼里，有5人被捕，他们带着手套、电筒、复杂的偷听工具和电子窃听器。在他们住的旅馆里，发现了连号的百元大钞，连同文件的文件箱，当然最重要的还有一本电话号码本。让人惊奇的是，里面有白宫的电话号码。
6月18日，尼克松在佛罗里达的比斯凯恩湾的寓所度假。当他在浏览送来的报纸时，《迈阿密先驱报》第一版左侧的一段小新闻引起了他的注意，其标题是：“企图在民主党总部装窃听器的迈阿密人在华盛顿被拘留”。报道说，昨天（6月17日）夜里有5个人在华盛顿的水门大厦被捕，民主党全国委员会总部就设在该处。这5个人中，有4个是从迈阿密去的，其中一个自称是中央情报局的职员，另3个是古巴人。他们随身携有照相机和电子侦察设备，是戴着橡胶手套安装窃听装置时被发现并当场被捕的。据尼克松自己在回忆录中说，他当时的第一个感觉是这段新闻荒谬得很。
两天后，即6月20日上午，《华盛顿邮报》的一则消息使尼克松不安起来。
报道说，从被捕的人员随身携带的通讯录中，发现了曾在白宫任职的前中央情报局特工人员，他叫霍华德·亨特，在尼克松的高级顾问科尔森手下任职。闻此消息的白宫，像挨了地震。
自此，这次本来看似普通的盗窃案转变了一起和政治有关的重要事件。
鲍勃·伍德沃德和卡尔·伯恩斯坦是《华盛顿邮报》的普通记者，他们的最大愿望就是能得到一次像样的新闻报道机会。所以，当他们在接到水门闯入案这桩被公认为“三流盗窃案”的报道任务时，失望和沮丧是可想而知的。
但机会来了，记者的敏感使他们感到了这个案子后面有一个深不可测的黑洞。他们压抑已久的才华以及对正义的追求，顿时迸发出来。
伍德沃德和伯恩斯坦在匿称“深喉”的白宫某一不愿透露姓名的内情提供人的神秘协助下，穷追不舍，陆续在《华盛顿邮报》上追踪报道有关水门事件的内幕情况。当然，这些报道并不是一帆风顺的。美国政府对报纸和记者施加了极大的压力。白宫发言人在报道刊登出来后认为，《华盛顿邮报》这些消息是捏造的、骗人的。尼克松通过广播冠冕堂皇地向全国公众提出保证，除了给以联邦调查局所需要的一切协助外，他自己也在进行调查。尼克松还在声明中说：“在‘水门事件’中，真正令人痛心的，不在于发生了这类事，因为在竞选中一些过于热心的人总会做些错事的。如果企图把这类事掩盖起来，那才是令人痛心疾首的。”在白宫的努力掩盖下，“水门事件”本来好几次都可能烟消云散。可以说，没有以《华盛顿邮报》为主的新闻界的推波助澜，层层剥笋，也许根本不会有整个事件的彻底曝光。
到10月份，《华盛顿邮报》取得重大突破。10月10日，该报又一次指名道姓地报道说：“‘水门事件’是在白宫官员和争取总统连任委员会指挥下进行的一次大规模的政治侦探和破坏活动的一部分。”白宫和争取总统连任委员会恼羞成怒，立即指责这篇报道是“最荒谬的新闻报道”，是“一堆毫无意义的谎话”，是“集荒谬之大成”，拼命煽动公众对舆论界的不信任。
“但是对1972年秋天的新闻报道的研究表明，大多数新闻媒介都不大注意‘水门事件’。”有人统计说，在本来可以采访这一消息的433名驻华盛顿的记者中，只有15人奉命进行了采访。电视网也只是例行公事地处理这条新闻，电视记者对该事件的分析一般都很差，以至于连新闻史家也认为调查性报道是电视新闻最大的弱项。盖洛普民意测验表明，当时只有52%的美国人知晓“水门”（“Watergate”）这个词。
然而，水门事件却成了1973年的头号新闻。美国公众开始花数百小时的时间观看电视节目尤其是有关这一事件的调查性报道。虽然这一事件最早是由《华盛顿邮报》的两名记者披露的，但电视报道才使这件事真正引起公众的注意。1月份，电视网报道了对入室盗窃者的审判，确定这次闯入是侦察民主党领袖的一项大规模计划的一部分，这一计划是由争取总统连任委员会（CREEP）从所得到的捐款中拨给经费的，而其中有些捐款还是非法的。2月份，参议院总统竞选特别委员会开始听取证词。新闻界的报道很快有了进一步发展。
1973年10月，《波士顿环球报》成为第一家要求弹劾尼克松的大报。
1974年7月30日，电视网转播了美国众议院司法委员会就弹劾尼克松总统这一问题所进行的表决。
8月8日晚上9点12分，尼克松通过电视向全国发表告别演说，终于说出了他自己称之为“有生以来最难出口的一句话”：“所以，我将辞去总统职务，明天中午生效。”
第二天，《华盛顿邮报》用特大字号的通栏标题，宣布了美国历史上第一次总统辞职的消息，也宣告了该报的胜利。
这使持续两年之久的有关水门事件的调查性报道得以达到高潮，整个事件也暂告一个段落。“水门事件”的成功报道使《华盛顿邮报》荣获1973年普利策公共服务奖并享誉世界。
美国媒体学者把新闻媒体对“水门事件”的报道称为“一个重要的民族神话”，“水门事件”中新闻记者的角色一直被塑造为媒体作为第四权力对政府监督的神话原型，并被拍成了电影。最早报道“水门事件”的《华盛顿邮报》因此获得了巨大的声名，其记者伍德沃德和伯恩斯坦从此被称为20世纪最有名的记者，因为他们的报道竟然使美国的总统下了台。伍德沃德与伯恩斯坦在“水门事件”的报道过程中收集积累了许多文件。这些文件从1972年6月17日5人闯入位于水门的民主党全国总部开始，一直到1974年8月9日尼克松总统辞职，共包括250多本袖珍笔记本、备忘录、新闻草稿、剪报、电影手稿、照片及大事记等。
“水门事件”以及新闻媒体对它的报道成为调查性新闻报道的成功典范，直到今天，依然是媒体从业人员津津乐道的经典范本。“水门事件”不仅改写了美国的政治历史，更冲击了美国人的价值信念，对传媒业来说则是新闻从业者对事实真相孜孜以求、不倦探索的丰碑。《华盛顿邮报》无疑是整个事件中最大的赢家，它的成功在很大程度上来自于它所坚持的新闻理念和职业操守，来源于媒体所承载的社会责任感。在1933年，这家报纸就建立了它的办报原则：“报纸的第一使命是说明真相，说明经过调查证实的全部真相。因此，本报将尽量告诉人民有关美国与世界的重要事件的真相。作为新闻传播者，本报将遵循一名绅士理应遵循的社会礼仪。本报的职责是为读者、为公众服务，而不是为报纸老板和私利服务。为报道真相，报纸应准备在必要时为公众利益牺牲报纸自身的物质利益。本报不会与任何特殊利益集团结盟，它对于公共事务和公共人员的见解将是公正、自由和有益的。”正是有着如此坚强的信念和执着的精神，《华盛顿邮报》迎来了它的辉煌年代。当然，扳倒了美国总统的两名小记者不仅成为全美国民众心目中的英雄，而且也成了普利策新闻奖的得主，成为了新闻史上举足轻重的人物。在水门事件的大部分案情被揭露之后，鲍勃·伍德沃德和卡尔·伯恩斯坦于1974年和1976年先后出版了两本关于水门事件内幕的书《总统班底》（ All the President’ s Men，又译《惊天大阴谋》）和《最后的日子》（ The Final Days），两位记者在书中详细记录了采访、报道以及挖掘整个事件的全部过程。《总统班底》当年即荣登美国《纽约时报》畅销书榜首，被公认为1970年代美国最具价值的历史文献和美国20世纪“最精彩的政治惊险小说”。由它改编而成的电影，共获四项奥斯卡大奖。
对于新闻记者来说，“真相”这个词是一个时常挂在嘴边的词语，虽然这“真相”或许离真正的现实始终会有一段距离，或许这“真相”永远只存在于事件亲历者的记忆深处，也或许这“真相”永远只是人们追求的一种理想境界。
但是，对于新闻记者来说，对事实的探究却是永恒的主题。这种对“真相”的探究不仅仅是一种技术操作上的体现，更是职业素质和价值信念的展现。让事实说话，探究事实背后的新闻，这就是新闻记者的专业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