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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一路走回到朝花宫内,小宫女们端上茶来。
蓝妃忽地压低了声音道:“娘娘,你知道别人背后如何说你的?”
烟崎看着她那细长的柳眉,轻佻的单凤眼,满面的脂粉,心中忽地异常烦躁,终于明白云天为什么会去宠一个小小的宫女,每日对着这些个玲珑心眼,真是腻烦透了。
“如何说的?”面上依旧沉静如水。
“大家说,娘娘人长得美,心胸也宽。”蓝妃道。
烟崎不置可否地轻笑了一下,不说话。
果然,蓝妃沉不住气了,轻笑了一下又道:“娘娘,要我说,这人可不能心胸太宽,做什么事要有个度,你太好心了,就容易被别人欺负。”
烟崎没有说话,斜了她一眼,她又自顾自地道:“你瞧那个什么如画的,不知道你听说了没?昨夜竟陪皇上去城楼上溜了一夜,这还了得,一个小小的宫女?以后这还有规矩没有?别的下人还不都学着样子向上爬?这后宫里您是个立规矩的人,可不要放着这权不使呀。”
烟崎笑道:“那我该如何做呢?”
蓝妃冷笑了一声道:“娘娘你就太好脾气,这事有何难办,找个错打她个二十板子,你看其他个小贱人,谁还能这样没有脸皮。”
烟崎一笑道:“是个好法子,可是规矩怎么立呀?”
蓝妃道:“您再找皇上呀,说个清楚明白,皇上只是一时新鲜,日子长了,自然会明白过来,到时候感激您还来不及。”
烟崎冷眼看着她,一言不发盯着她,直看得她心底发毛,讪然道:“姐姐为何如此看我?”
烟崎依旧不说话,直看得她出了一头冷汗,才“扑哧”一笑道:“妹妹果然聪慧,姐姐知道了。”
蓝妃长出了一口气,却不敢再坐下去,急急忙忙地请辞出来,半路上还在琢磨着烟崎那冰冷的眼神,不知道她心里面在想些什么。
小青看见她走远了,忙指了小宫女把宫中打扫干净,口中一直在嚷着有灰。
烟崎看着她抿嘴笑了,忽地想起那张信笺,心又突突地跳了起来。
大觉寺本是前朝御封的寺院,里面的主持每一代都与皇宫大内有着密切的关系,大兮建立后,它又成为京城的主要寺院,皇亲国戚,达官贵人都到这里来进香求佛,所以每逢初一十五香气袅袅。
烟崎望着大殿上那雄壮的飞檐心中没有底,在正殿进过香,由小和尚引领着直向后堂而来。
屏退了所有人后,烟崎被引进经常用于皇族休息的禅室内。
烟崎站在室内来回地走动,不知道这样做对不对,难道云溟会光明正大地走进来。
正在思量着,一个小和尚推门进来,向烟崎行了礼道:“娘娘,这室内有早年间存了许多遗失的画,您要不要去看看。”
这室内?烟崎疑惑向四周搜寻着,这哪里有什么画呀。
小和尚一笑,指着里面的暖格,烟崎满心疑窦,走到里面的暖格中,只看见室内有张大床,床边案几上放了熏香,烟气飘动中,并没有什么字画。
只在床后不远处有一架书架,上面似乎放了几幅画。
她走了过去,手还没有触到那些字画,眼前的书架却猛地转开了,惊了她一跳,还不明白怎么回事,就觉得腕上一紧,身子不由得被拉到那个书架后。
一只大手捂在她的嘴上,止住了她将要呼出的惊叫声,黑暗之中一双熠熠的双眼一眨不眨地看着她,同时她听见身后书架关上的声音。
没有从震惊中清醒过来,一双如火的唇就落到她的唇上,她挣扎了一下,就很快地迷失在他的火热中,神志不清地软倒在他的怀中。
终于被他放开,他的脸上竟少有的布满冷肃,望着她,咬牙道:“这下你可满意了?”
烟崎看着他眼中的怒火,心悸动异常,明知前面路途艰险,他还是为了她毅然而去,这份心如何不让她感动。
她轻吁了口气道:“我知道你为了我。”
“哼哼,”云溟连连冷笑打断她的话,伸手托起她的下巴,双眼直盯着她,狰狞道:“你这样做值得吗?冒死到我的府上,只为了保全他,他可有半点爱怜你?我听说昨夜又去宠那个宫女,就是等到那一天,天下安定了,你又该如何?”
烟崎心中一酸,两行泪就轻轻地滑下,望着他道:“我做这一切不为让他知道,也不为得到他的回报。”
云溟一怔道:“那为了什么?”随即又冷笑道,“别告诉我是为了什么黎民百姓。”
烟崎轻轻摇头道:“我当你是明白的,原来你也不明白,我做这一切,只为心里痛快,不为什么,至于孤寂什么的,我习惯了。”
云溟眉头一皱,心中酸痛,哑声道:“这个世上竟还真有你这样的傻瓜,我当只有我傻得厉害,原来还有比我更傻的。”
烟崎望着他,他的眼眸中满是伤痛,伸手轻拂他的额头道:“我知道这辈子注定要欠你的了,但你会从其他地方得到回报,不是吗?大权在握,谁现在有你在他心中的位置重要,又是同根的兄弟,天下一定,你前途无量。”
云溟冷冷一笑道:“我不稀罕,我只是想做一个逍遥之人,是你拉我进这是非之中,从此后就要纠缠不清,我才不要管荣不荣,也不管什么今生有没有缘,我只要你还我,我不喜欢别人欠我的。”
说完打横将她抱起,转身将她放在身后的床铺上,霸道地从上向下地望着她。
烟崎惊得全身打颤,木然地不敢动,直到他将头俯下,才惊觉道:“不可以。”
云溟依旧继续低下头来,烟崎举手去挡,被他握住,终于吻落在她的面颊上,如火样的吻,又很快地滑落到她的脖子上,口中喃喃道:“烟崎小傻瓜!”
烟崎被他叫得全身发软,仅有一点意识告诉她不可以这样,她轻声道:“云溟不要这样,这样会害死你我的。”
云溟停了下来,头也不抬地闷声道:“原来你是怕死的。”热气直扑到她的脖子中。
烟崎流泪道:“我如何不怕死,但这样会拉上你,还要拉上朝花郡,说不定还会拉上他。”
云溟翻身而起,背对着她,冷冷道:“原来还是为了他。”
烟崎坐了起来,望着他那英俊的背,头上直落汗。
云溟自嘲地笑了笑,转声又将她抱在怀中,轻声道:“别说话,明天一早,我就要走了,从此后生死不卜,不知今生今世还能否相见。”说着用下巴直抵着她的长头,感受那淡淡的馨香。
烟崎伏在他的怀中,听着他的心脏强有力地跳动,从怀中拿出一束用细丝绳束好的秀发,递到他的手中道:“一定要平安回来,我若能出了这牢笼,一定跟你到天涯海角。”
云溟心中又是一痛,握了她递的秀发连同她的手,握得相当用力,直到她痛得轻吸了口冷气,才轻松一下,但又飞快地一提,看着她宽大的衣袖滑落,手臂上那个朱砂红艳逼人。
云溟猛地低头一个霸道火热的吻落在上面,烟崎一惊,心又开始猛跳。
云溟再次托起她的下巴道:“记住你的话,我要你为我守身如玉,从边疆回来,我要看见你完整无缺,不然——”他的瞳孔收缩着,薄薄的嘴唇抿成了一条线。
烟崎忽然从心底害怕起来,她也不明白是什么,只觉得这次让他出征似乎又隐隐地种下了什么,这一切不会平安地解决。
城楼上的风将烟崎的衣袂吹起,长发凌乱地打在脸上,她已没有感觉,望着远远地淹没在尘土中的明黄大旗,心中如同被掏空,本来这应该是一件高兴的事,但她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忽然不明白自己在做什么,难道从小的梦想,驾驭别人的感觉一旦快实现,真的是这样空落落的吗?
她不应该高兴吗?让一个霸道而无赖的王爷为了自己的丈夫去卖命,下一步,按照她的计划,就应该是那高高在上的皇帝了,再为自己将来的子孙铺开道路,她!烟崎!就是大兮的大功臣,就是以天下为重母仪至尊的皇后。
千古流芳,万世瞻仰,这等荣耀,当真很重要吗?
少年时的爱恋,少年时的誓言,为他生死不渝,为他取得天下,这时想起来为什么这样的遥远,远得就像那飞扬的尘土,飘扬,没有着落。
“郡主,太后让您过去。”小青在身后轻唤。
烟崎再次回头向远处望了一眼,那里烟尘滚滚,那个英俊的人影早已不见踪影,似乎把她的心也带走了,同样远远地掩灭在大漠边关。
安宁宫内静谧一片,隔了纱帐,烟崎看见烟萝坐在床上,手中握了一串佛珠,低眉敛目,正在沉思,听见动静,抬眼看见她正在行礼,轻声道:“免了,进来吧。”
烟崎忽有一种怕见到她的感觉,沉了沉心,才掀帘走了进去。
“过来,咱们娘俩坐在这儿,好好说说话,崎儿,我这一段时间累得很。”烟萝疲惫道。
烟崎小心地坐在她的身边,被她一声崎儿叫得心惊,她了解这位姑姑,一向很知礼仪,这样叫她,只怕会有什么事。
“崎儿,你多大了?”烟萝道。
“十八了。”烟崎道。
“十八了?”烟萝叹口气道,“我十八岁时,皇上都两岁了,真快呀,一转眼,你进宫都五年了。”
烟崎不知她要说什么,低了头不敢吭声。
“这个女人年纪一大都想要个孩子,膝下无子,晚年很凄凉。”烟萝道。
“今儿我去说说皇上,让他给你留下孩子,好歹照顾你将来。”烟萝的话无疑如五雷轰顶,烟崎惊得目瞪口呆。
“你也别羞,你们之间我知道,他太不像话,你也太软弱,我看还是由我出面比较好。”烟萝用负责的眼光道。
的确,如果大兮的子民知道,堂堂皇后结婚五载还是处子,都有会认为皇上有病不可。
“你回去吧,准备准备,等着皇上去。”烟萝柔声道。
烟崎从安宁宫出来,太阳穴还一直霍霍地跳,头痛得厉害,怎么办?如果这在早些日子,她顶多认为姑姑多事,多半还会有些心跳,但此时,昨天在那暗室之中,三王爷的话言犹在耳。
他那霸道的吻还留在手臂之上,怎么会这样快就要把这一切都打破,而且他在前方为了她不知生死,她却在皇宫内独享君恩,不知为什么,这种想法一旦进了她的大脑,就出不去,而且越想越觉得这样对不起他。
虽然,他的要求是那么不合理,对他除了心惊外,她不认为她与他之间有什么,每次的相见都让她心惊肉跳。
坐在那方巨大的浴池之中,看着水面上烟气氤氲,混了花瓣的池水在烛光的映照下泛出五彩的光芒,空气中飘荡着浓郁的花香。
烟崎举起手臂,呆呆地望着那点朱红发呆。
“郡主,再洗下去,您的皮肤都要起皱了。”小青打断了她的思绪。
小青已知道今天的消息,兴奋地把整个宫殿打扫得干干净净,这会看着烟崎眼光阴晴不定,有点担心。
烟崎被她们扶了出来,当真是肌肤生香,娉婷婀娜,被锦绣的浴巾包裹了,湿漉漉的长发,直垂到腰际,越发衬托得腰肢纤细,摇摆有姿。
走过冰冷不平的大理石,烟崎只觉一丝冷气从脚底上来,激得她头脑清醒了许多。
她在守什么,坚持什么,三王爷的等待只不过是一种无望罢了,难道还要他从边关回来看见她为他守身如玉吗?那他岂不是更加有恃无恐,更加以为她非他莫属不可。
但如果,她不再是玉人一个,手握兵权的他会不会大怒,本就天下多事,会不会为此又给云天多加了一分威胁?
想到这里,烟崎浑身冰凉。
更漏声声,夜色更浓了,烟崎独坐在灯下沉思,怎么也想不出办法能让自己逃过今晚。
空旷的宫殿中传来脚步声,一步步如同踏在烟崎的心上一般。
烟崎站了起来,大兮的九五之尊立在几步之遥,他们相互凝望,久久不想转头。
烟崎瞬间有种想流泪的冲动,看见他才知道自己是多么爱怜着他啊,他还是那样的俊逸,眉目之间的沉静让她心醉。
云天大步而来,慢慢地贴近她,眼睛久久地盯着她,然后缓缓把她抱在怀中,用力地收缩着双臂,直到让彼此都喘不过气来。
他俯下头来,嘴唇落在她的唇上,冰冷而无味,只是轻轻一转就离开了。
烟崎张大了双眼,在云天的眼中看到那深处透出来的寒意,她陡然打了个激灵,明白他们之间经过得太多,六年的时间让他们的心中都掺杂了许多承载不下的东西。
就在他的手冰冷地滑过她的面颊,最后落到她衣襟上时,她猛地挣脱他,后退数步,双腿一软,跪在地上,惶恐俯首道:“请皇上回吧。”
云天呆立在原地,一丝冷笑滑过嘴角,他的声音听起来不带任何的感情:“怎么?你不想成为朕的人?”
“现在国难当头,关边战事正紧,皇上应以国家为重,臣妾不该用女色诱使皇上分心。”烟崎结巴道,临时想来的托辞说起来不是太顺畅。
云天一怔,很随意地坐在床铺之上,淡然道:“皇后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烟崎一愣,大气不敢出,将头垂得更低,无力道:“臣妾只想让皇上以国事为重。”
空气中流淌着几分不安,静谧之中似乎蕴含了许多风暴。
“好!”云天答应了声,站了起来,向烟崎道,“你随朕来。”说着大步向宫外走去。
烟崎呆住了,看着明黄的衣角在殿角一闪不见了踪影,一时不知该如何。直到听到外面太监小得子的请安声,才惊觉起来,忙急急忙忙地追了出去。
小青等一众宫女早都集中到殿外,小青给烟崎披上了一件大红的披风。
云天站在几步外向烟崎道:“皇后随朕来。”说完转身向外走去。
旁边小得子俯身道:“皇上,奴才去宣龙辇?”
云天摆了摆手,只是大步向前走去。
烟崎也急急忙忙地跟了上去,宫女们都怔怔忡忡地跟在后面。
转了几道弯,烟崎的头上渐渐冒出汗来,就看见御书房的灯光在远处闪烁着。
云天走进房内,伸手脱去外衣,露出里面的明黄中服,腰间系了明黄的绦子,上面挂着一块蓝田玉,在灯光下蓝幽幽地泛着光芒。
烟崎也脱了披风,随云天走到书房内。
云天坐到软榻上,向烟崎摆了摆手道:“皇后也坐吧。”然后向小得子道,“你们遣一个人在外间伺候着,其他人都退了吧。”
小得子答应着低头出去了,一会儿派了一个小宫女进来,给他们端来了茶盏。
烟崎心中担忧,小心翼翼地坐在云天的身边。
云天不再理会她,伸手将案几上的奏折打开来看,看一本批一本,神态认真,恍若烟崎不存在。
烟崎在旁边呆坐着,初始心中无底,后来就释然,给他端了杯茶后,因为无聊就开始细细地打量起云天。
他穿了件明黄中衣,眉目清俊,神态凝重,姿态高雅,举手投足中透着庄重,时而蹙眉,时而微笑,如此投入,让人怦然心动。
“皇后看看这个折子。”云天递过来一本折子。
烟崎愣了一下,接在手中,打开来看,说的是江南一个乡绅在乡间打死了人,当地官员判无罪,被打死那家人告到府中,府中的官员本想严判,可是一听说那个乡绅家中有人在朝花郡做官,就不敢再判,最后被其他官员写了折字告到皇上这里,明是告那个些个官员,话里话外却是直指朝花郡。
烟崎不易察觉地冷笑了一下,在心里掂量着这个事,看来今天皇上是恼着自己了,又不敢拂太后的意,就带了她到这书房之中,而皇上又用这个内涵深刻的折子让她看,想了想忽然觉得有点可笑,当真无聊得很。
想了想淡然道:“臣妾一个女流之辈,不懂得这些国家大事,只知道杀人者偿命,不管是他是哪里人,都是皇上的子民,应该由皇上去裁定。”
云天轻轻一笑道:“你不用这样拘礼,朕就是想知道看了这样的折子,你是如何想的?”
“臣妾心惊!”烟崎抬起头来,对视着云天的眼睛坦然道。
“哦?”云天轻挑眉,满面疑问。
“不错,因为这里事关臣妾的家乡,可是我觉得这不是关键。”她大了胆去说,看到云天满脸兴趣的样子,又继续道,“就如有家人财大气粗,别人从他门口过都很胆怯,连他家的狗也害怕,如果有一天这只狗咬了人,却没有一个去关心这个被咬的人,有的甚至为了巴结这户人家,还帮狗去打这个被咬的人,因为他们都怕这只狗的主人,而这家狗的主人也许根本就不知道有这样的事发生,这只狗固然可恶,但这些个其他人就不可恶了吗?我觉得他们都是些见风使舵、唯利是图的小人,应该严办。
“而且,如果有一个人说这家是强盗出身,他们还会做出强盗的事,日子久了,大家都会相信这家就是强盗,再久了,这家人自己也会以为自己就是强盗,根本忘了自己的出身,但若有人一直以信任的态度去引导,实际上并不是所有人都想当强盗的。”烟崎侃侃而谈,字正词严,声声有力,如珠玉落盘,说完又加了一句话道:“臣妾还是那句话,有些事心急不来。”
书房内一片安静,烟崎在心中感叹,如此说想必就是爹爹在此也不能说什么吧,可是就是不知道这个皇帝他明不明白,认不认为自己是在袒护朝花郡。
云天沉吟着没有说话,最后批道:“这样的小事,还来劳烦朕,若有下次重罚不饶。”
烟崎微笑了起来,果然没有错,这个皇帝前一段日子的嬉戏,都是装出来的,他也明白了烟崎的意思,以静制动,以静待有胆识之人。
云天回过头来,向她微微一笑,两人心意相通,这时只觉得尤其亲近。
烟崎陪着他看了一个又一个的折子,中间他不时问上个一两句,烟崎也大起胆来,不时地提出自己的见解。
“皇上,是不是要在这里用膳?”小得子走了进来问。
两人一惊,抬起头来才发现,不知何时天已大亮,阳光透过窗棂射到室内来了,而两人正偎依在一起看着一个折子。
烟崎一惊,忙松了手,脸上就红起来。
云天伸了伸懒腰笑道:“不知不觉天就亮了,今天让皇后累了一夜,就不要急着走,在这里用了膳再回去休息吧。”
……
烟崎从书房出来,只觉得神清气爽,看着朝阳从东方的天空缓缓升起,心里说不出的兴奋,虽然累了一夜,可是睡意全无,也不回宫,引着小青她们一路在院子里走了下去。
远远地看见蓝妃向这边走来,本想躲开,可是既遇到了,没有走开的道理,她停下了脚步。
蓝妃走过来行了礼,笑得花枝招展道:“姐姐,你这是打哪儿来呀?”
烟崎心中冷笑,脸上却微笑道:“我是从皇上那里来的,妹妹呢?”
蓝妃一愣,脸上呈现出几分不信任的神色,半晌没有说话。
“怎么了?”烟崎好笑道,“妹子的神色怎么这样?难道我不能从皇上那里来?”
蓝妃一愣,摇头。
烟崎又问:“那是为什么?”
蓝妃一时不知如何回答,急忙道:“是我的身体不好,这一段时间总是懒懒的,神情也有些恍惚,姐姐不要放在心上。”
烟崎微笑道:“那妹子要好好将养,叫个太医来看看。”
蓝妃忽地变得娇媚起来,一脸得意道:“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不知道太医能不能看好,只是身上发懒,头有些晕,不太想吃东西。”
烟崎看不惯她那娇媚的样子,皱皱眉,随便说了几句安慰的话,忙走开了。可是走了几步才回过神来,心中一怔,回过头去,看见蓝妃一脸的得色,心下恍然。
早上的兴奋这会全消失了,她想到一个最大的心病,孩子!
果然,整个皇宫里都沸腾起来,人人都知道蓝妃怀上了龙种,最高兴的当然还是皇上和太后。
大家少有地看见了云天的笑容,他开始经常出入于秋宫,对于蓝妃的娇纵也都显而易见。
天气一天凉似一天,云天依旧在每天批阅折子时将烟崎叫来同看,烟崎最关心的是边关的战事。
边关传来的消息是让人振奋的,云溟一路过关斩将,把天炽大军打得溃不成军,逼迫他们一步步地退到边外去。
但云溟并不以此为完,而是带军全线追击,成扇形向天炽国推进,不吞下个七州八府,只怕他不会停下来。
大兮全国振奋,人们都沉浸在胜利的喜悦里,而天炽国则大惊失色,没有想到年纪轻轻的云溟能这样厉害,从此后天炽的边塞充满了对这位英姿飒爽三王爷的恐惧与钦佩。
当得到这些个消息时,烟崎的心也随着风飞扬了起来,似乎看到那白衣胜雪,头束金纶,风采逼人的他骑在战马上,挥舞着大刀意气风发。
太监小得子又在深夜递上来一份八百里急报时,烟崎的心提到了嗓子中,急切的心甚至超过了云天。
云天伸手打开,看过之后面色凝重了起来。
“怎么了?”烟崎担心地问,“出什么事了?”
云天沉默不语,半晌才道:“三弟出事了?!”
烟崎心中一沉,脸上还强自镇定道:“出什么事了?”
云天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看折子道:“他们一路打到天炽的边府狼牙府,一连打了三天,终于夺下,但当三弟站到城楼上时,一个未死的天炽国士兵放了个冷箭,正中三弟的胸口,三弟当时仰天大笑了三声,伸手将箭拔了出来,但人却倒下了,现在生死不明。”
烟崎手中的折子“啪”的一声掉到地上,脸色变得苍白,看见云天诧异地看着她,忙道:“主帅受损,这前方的仗可怎么打?”
云天伸手拾起她掉落的折子,递到她手中,淡淡地看看她道:“还有副将,而且只怕不会再向深处推进,现在就怕敌人知道这个消息乘机反扑。”
烟崎四肢冰冷,看到云天因为这件事而神色凝重,她觉得应该安慰几句,可是怎么也张不开口,只怕一开口,泪水便会滚落。
忍了几忍,强自打了精神继续看了下去,拿折子的手一阵阵地发抖。
云天也烦躁地看不下去,在房内来回地踱步。
“怎么了?”终于发现她的不对,伸手握住了烟崎的手,冰凉一片,关切道,“不舒服吗?手这样凉。”
烟崎强笑道:“臣妾的头有些痛,可能早上受了点风寒。”
云天将手覆在她的额头上,感到她的头火热一片,便点头道:“果然发热了,身体不舒服就告诉朕,怎么可以这样强撑。”说完扬声高呼小得子,吩咐他去传太医。
烟崎很快被送回到朝花宫中,看着皇上的人消失,烟崎一骨碌爬起,冲到宫内小小的祠堂之中,三步两步跪在观音像前,泪水再也忍不住簌簌而下,口中喃喃地祷告起来。
小青和小颜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也都匆匆跑了进来,看见烟崎如此,小颜扑了上来,跪到烟崎面前道:“娘娘,边关发生什么事了,对吗?”
烟崎透过泪水朦胧望着她道:“快来同我一起求观音大士保佑三王爷,让他能平安回来。”
小颜的脸苍白无色,手指冰冷而生硬地抓住烟崎的衣衫道:“三王爷他出了什么事?”
烟崎将刚才听到的事大致说了一遍,小颜呆呆地望着烟崎半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小青吓了一跳,冲过来,扶住她道:“小颜,现在情况不明,三王爷也许不会有事。”
小颜并不理会她们,喃喃道:“放开我,是你们,是你们逼着他去的,现在他就要死了,你们都满意了吧,我不要再跟着你们,我要找他去,不管生与死都要同他在一起。”
烟崎和小青震惊地看着她,摇曳的烛火之中,她泪珠潸潸,容颜奇异的美丽,如同在黑暗之中盛开得极美的花朵。
小颜说完也不去擦泪水,转身站了起来,痴痴地向门外走去。
“站住!”烟崎从震惊中清醒过来,轻喝了一声,“你要去哪里?”
“我要去边关。”小颜停下了脚步但并没有回过头。
“边关?”烟崎和小青倒吸了一口凉气。
“你就这样走,如何能走得出去。”烟崎道,“你回来,咱们从长计议。”
小颜冷笑道:“如果我要走,任谁也挡不住。”说完回过头来注视着烟崎,目光冰冷如刀,直看得烟崎心中打了个突。
“他以为用这种方式就可以保护我了,怎么不知道,如果他死了,我绝不会在这世上独活。”她坚定道,苍白的脸上,眼眸幽黑不见底,烟崎头一次感到一个人能让她如此的震惊和害怕,原来什么人和事只要同三王爷粘上关系,就是普通的也变成不普通的了。
门“吱”的一声响过后,小颜以她们从来没见过的身形消失在黑暗之中,当烟崎和小青冲到门外时,院内一片寂静,四下只有寒风呜咽,哪里还有她的踪影,竟如鬼魅一样来去无踪。
阵阵寒气袭来,烟崎冷到内心深处,三王爷把这样一个人放在自己身边是为什么?从小颜的语气中可以听出来,她对三王爷情根深种,这样一个奇女子,做这一切是为什么?
此时她才深切地体会到,原来这个世界很大,不是她能全部了解得到的,也不是她能全部掌控得了的,当她以为左右了别人的时候,别人也在左右着她。
当这片惊异过后,那椎心的刺痛又重新袭来,烟崎在小小的佛堂中静静地跪了一夜,直到东方发白,阳光透过六方格射入,她才惊觉地抬起头来。
看见缥缈的烟气随着阳光中的灰尘一起飞舞着,她就那样呆呆地望着,一直到小青从外面进来,担心地要扶她起来,她才抬起头来虚弱地一笑向小青道:“他不会死的,是吧?”
小青心中一酸就要落下泪来,却看见烟崎一软就晕倒在了她的面前。
因为云溟的重伤,生死未卜,云天开始为边关的事劳累,再加上太后和朝中众臣的从中作梗,云天再无精力做其他事情,全心对付关边的战事。
坏消息一个接一个地传来,先是边关连降大雨,昏迷之中的云溟伤势加重;敌人乘机收复了他们的几个城;大兮连失两名副将。
云天几乎一夜白头,对他来说云溟不仅是边关的大将军,更是他皇权的保障人,他连派三批人马前往边关,战争可以失败,云溟不能出事。
正当他还感到这样做依旧无力时,他正心急败坏地要把身边的亲卫兵,大内侍卫龙冉带一众人马派到边关去。
“请皇上三思。”烟崎出现在御书房。
云天脸上神色一变,不动声色道:“皇后有什么高见吗?”
烟崎先行了礼,然后摆手示意其他都退下去后,才静静地与云天对视,几天来她有些憔悴,苍白的下巴微仰着,坚定地望着云天道:“龙侍卫不能去,皇上身边不能没有人。”
“顾不得这许多了。”云天一摆手道,“现在谅他们谁也不敢怎么对朕。”
“不!”烟崎上前了一步,冷静道,“正是此刻,皇上才更应该冷静,如果现在一步走错,只怕全盘皆输,不论边关还是黎民百姓都需要一个安定,如果皇上再这样下去,大家都不明白出了什么事,被那些别有用心的人利用,只怕全国都会动荡。”
云天蓦然转过身来,漆黑如墨的双眼,直盯住她,眼眸深处阴晴不定,终于放松下来,轻声道:“还是皇后想得周到,那就不用去了,容朕再细想一下,皇后的脸色看起来不是太好,下去休息一下。”说完转过头去,不再说话。
烟崎一愣,忙行了礼从书房出来,心下忐忑不安,不知道云天为什么这样对自己。
左想右想想不明白,站在花园之中待了一会儿,没有回朝花宫,而是大步向安宁宫去。
安宁宫依旧是一片沉寂,时不时地响起金属的呼啦声,原来是烟萝坐在帐前摆弄着一个九连环,正玩得上心,看见烟崎进来,也不抬头,闷声道:“不用行礼了,过来坐吧。”
烟崎坐在她身边看着她又摆弄了一会,终究还是没有弄开,叹了口气抛到一边,望了烟崎道:“怎么脸色这样难看,难道你也在为边关的战事担心?”
烟崎强笑道:“没有,只是想,这本来就平静的日子以后又将被打乱了。”
烟萝笑道:“我前一段日子正替你们高兴呢,听说你夜夜都陪着皇上看折子,这孩子也勤奋起来了。”
“我会看什么折子,不过是在那里倒个茶什么的,可是现在边关这样一乱,我也不去了。”烟崎淡然道。
烟萝的眼中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一瞬而逝,笑道:“这样就是一个好的开始,以后你要好好把握。”
“是呀!”烟崎红了脸道,“那天姑姑给我讲孩子的事,你看蓝妃就要有龙子了。”
烟萝脸上浮现出要当奶奶的幸福,笑道:“是呀,如果这孩子是你的,那就更好了。”
“姑姑,小孩是不是都相当有趣,皇上小时候是什么样的?”烟崎问。
烟萝叹了口气,眼光变得淡茫起来,呆呆道:“皇上小时候很胖,很懂事,总是能让着弟弟妹妹们,不像老三云溟自小就与众不同,每天里出些个坏主意,什么打鸟了,捉鱼了的,没有一天不闯祸的,渐渐大了,云天就更加不同,他不爱说话,也很少笑,学起经纲常论来,过目不忘。
“当年太上皇最喜欢的就是云天,有时上朝堂议事,也带着他。他很孝顺,每次听了什么新鲜事,得了什么好东西,都匆匆地给我送来。”烟萝完全沉浸对过去的回忆之中,恍惚之中,似乎看见云天那胖胖的小手,向她伸着,口中喃喃道:“母后,抱抱。”
不知不觉,一天的时光已过尽,烛火当中,烟萝呆望着手中的密函心中不安,下午烟崎的到来,让她完全沉浸在对云天的母子情里,为什么要和自己的亲生儿子作对?她细量再三,终于打开,上面只写着两个字,“已死”。
她长出口气,随手将那个密函放到火上点燃,嘴角挂了一丝冷笑,但心中却并没有想象中的那样轻快,反而更加的沉重起来。
门外风声吹过宫院发出呜呜声,秋天来了,烟萝望向黑沉沉的窗口,感到风雨就要来了。
大兮的军队全部退回到国界内,战事暂时缓了下来,云溟的消息还是不明不白,云天也摸索不清状况,派去了几批人只看他躺在帐内,但不知死活。
边关暂时的安定,让大兮的子民们松了口气,渐渐地遗忘了还有这场战事,又开始他们安居乐业的生活。
云天也渐渐从战争的紧张中清醒过来,开始频频出入秋宫,关心那将要生产的第一个孩子,有时也去烟崎那里,仅仅是匆匆忙忙地一见就走。
烟崎从他的眼神看出一丝冷淡,一直不明白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只好依旧待在小佛堂内,天天为云溟吃斋念佛。
转眼又是一年过去,开春时,边关又连续打了三场,场场胜利,云天的脸上呈现出许久没有见到的笑容,接着蓝妃产下一个女婴,虽然是一个女孩,云天有些失望,但看到小小的属于自己的生命可爱地向他展现出笑容,还是相当高兴。
这一天,烟崎无聊,独自坐在宫内发闷,小青怕她担心得久了生病,想起曾在宫内放过风筝,就让宫女准备了,拉了她去宫院内放起风筝。
风轻轻柔柔地吹,风筝在天空飘荡,烟崎坐到草丛中看着小青她们在莺莺燕燕欢成一团,心又回到那个午后,桃花深处,红纱飘落中云天那俊朗的面容出现在面前,眼眸深处浮现出一抹悸动。
但很快另一双眼睛又现在她面前,那是一种懒懒但又光彩夺目,最深处是让她全身发抖的恐惧,究竟在怕什么,她自己也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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