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再一次站在街头大口呼吸着清新空气,看着飞驰的汽车与熙攘的人群从身旁穿梭的时候,已经是当地时间的午夜。这个繁华都市,没有丝毫即将沉睡的样子。
西雅图夜未眠。
转身给了大巴司机小费,和他道了声谢后,便马上提着箱子走进了公寓大楼。
推开旋转玻璃门,望着一尘不染的大堂和翠绿欲滴的盆景——这将是自己未来两三年生活的地方。
刚刚入境的时候,心里曾有过那么一丝莫名的感伤。不过现在早已被对将来的美好憧憬打消的一干二净。毕竟换了一个地方,就要换一种心情,重新开始走早已规划化的路。
一个人在海外漂泊,不晓得会遇到什么样的艰难困苦,但我早有准备——我仍一如既往地相信着自己的能力。
并且。早在几年前便已经证明了这一点。
大四的时候,我和两个朋友合伙开了一家广告设计工作室。
那个时候,我没有太多的功利之心,想要凭借这个平台干出一番事业赚多少钱。只是把设计当作一个爱好——一个年幼时便已深埋于心底的爱好。
起初我并没有这个打算,只不过在偶然间为一个在学生会工作的闺蜜设计了一个宣传海报,受到那个部门的一致好评。后来,她一有需要便来宿舍找我,让我帮忙给她研究新颖独特的广告,时间久了她都有些不好意思,干脆直接以请客为筹码“雇佣”我为她干活。有一次她又来敲我宿舍的门,舍友打开门见是她,就半开玩笑地说,“杜然你这么勤奋怎么不开家广告公司啊?”
杜然就是我那个闺蜜的名字。
言者无心听者有意。对于这句话,我没有什么太大的想法,倒是我那个闺蜜杜然有些动心了,那天晚上便约我出去喝咖啡,和我商量这件事。
她说,现在搞设计只能服务一小部分人,干得活杂又没什么回报。不如联合起来弄一个工作室,有了这个平台就可以多吸引些需求者的注意力,一来可以过足设计的瘾,二来如果能借此机会赚个仨瓜俩枣的也是件很棒的差事。
我一边呷着咖啡一边听她这番独有的逻辑,不禁笑出了声。
其实,她口中的“一小部分人”除了她自己就没别人了,因为没什么人知道我在这方面有一点儿小小的歪才,我也从没有和别人提起过。毕竟整天忙里忙出地为着学业奔波操劳,没有闲工夫帮别人搞这些乱七八糟的琐事儿。
不过杜然的话倒真让我考虑了很久。现在已经大四了,马上就要面临着毕业找工作的问题。如果现在能够给自己打工,哪怕最后没能赚什么钱,那也有了一些工作经验,到时候加在简历里是不是就比较有些分量了?
更何况,我也是真心喜爱搞这些东西。如果把它当作事业来做,我当然不会反对。
一个星期后,我们在学校旁边的一家居民楼里租了一间小屋子,把它打扫的干干净净地,简单地布置了一下,摆了三张桌子放了一台电脑,还挺像那么一回事的。我和杜然说,现在还租不起写字楼,等以后有一定收入和规模后,再考虑“扩张”的事宜。
我这么说心里也没底,但看到杜然这么热忱于和我一起创事业,我也就没有再说什么打击人的话。
只不过,当我把执照跑下来的时候,才发现我们这次做的事情还当真不是儿戏。
首先,做广告设计的需要人才。虽说一开始我们打算先从大学尤其是学生会里培养潜在客户,我们这两名女将前期应该也能应付过来,但以后事情多任务重了,再加上有学业需要照料,难免赶出来的作品会不尽人意,这样对我们和客户都不是好事。
所以,当我在“六是一秒”咖啡店偶遇陈述的时候,才想起来能否让他帮帮我们渡过最开始的难关。
我这么想是有原因的,因为早在两年前的招聘会上,通过简历就已经知道他在互联网方面的一些造诣了——或许也谈不上上么造诣,但那一大堆大大小小的我叫不上名字的奖项既然敢放在简历上面,就应该不会有什么水分。
在工作室还没有名气的时候,如何将它宣传出去当然是一个很值得考虑的问题。我想通过建立网站的方式吸引那些需要我们的人,毕竟那时候正是国内互联网市场兴起阶段。怎奈我这个专业本来就和IT毫无瓜葛,又不认识这方面的朋友。而陈述的出现,着实让我眼前一亮。
和他开口的时候,我的心中也是担着一丝风险的。毕竟眼前坐着的这个男孩,除了他的名字和专业,我对他没有半点了解。
对了,我还知道他已经毕业了。这也是我为什么要问他有没有找到工作的原因。
我承认这么问有些鲁莽,因为我看到他眼神中闪过的那一丝不悦。
当我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他的时候,他眼神流露出的更多的是一种诧异与犹豫。
这样的反应我都能理解。诧异是因为这个请求是从我口中说出的。而犹豫,是人所面对选择时的天性。
他考虑了许久,没有答应我。
这也是我预料之中的,对于他而言,我毕竟算是个陌生人。
但我还是礼节性地将电话号码留给了他。那个时候我还没有名片,只能写到一张咖啡桌上的餐巾纸上面。我仅仅是想证明我这次没有再骗他。
令我没有想到的是,五天之后我接到了他的电话。
电话那边,陈述语气依旧很冷淡,不过我已经听出了他对于这件差事的期待。
我没有研究过心理学,不知道他这种转变因为什么。但我猜测,像陈述这样的标准理工宅男估计不会轻易放弃这类施展拳脚的机会吧,不然当初他也就不必那么着急地寻找实习工作了。
不过,陈述说他想先看看办公环境。我一听这话就笑了。
我特意选了一个大晴天的下午,让陈述在“六十一秒”咖啡店门口等我。
他倒是很早就过去了,穿着一件浅灰色格子衬衣和一条牛仔裤。我突然回忆起两年前陈述求职时的衣着打扮,差不都就是这么一本正经的模样。
杜然和我一起从学校走出去,当看到陈述的时候,我才将事情的经过告诉杜然。此前她并不知道我对陈述在咖啡店里说的那些话。
“你什么时候有个学电脑的程序员朋友了?”杜然自以为很了解我地问道。
我没有回答,因为我知道这又需要做一大堆解释。
当我快走到陈述眼前的时候,他才看到我,正准备向我招手,突然发现了跟在我身后的杜然。
“她叫杜然,是我闺蜜兼工作室的合伙人。”我及时化解了尴尬。
杜然似乎对“合伙人”这个称谓感到很自豪,特意整了整衣领。
陈述打量了杜然几眼,问我,“就你们两个人吗?”
我嗯了一声,没及时反应过来陈述的意思。
当我们领着陈述来到那栋居民楼下的时候,才知道他目前的住所竟也在这栋楼里面。
工作室与陈述的家,只隔着一个单元。无巧不成书。
陈述倒是对此很欣慰,半开玩笑地和我说以后是不是可以在家上班了。
从那天起,我的广告设计工作室又多了个成员。陈述没有和我们签正式的劳动合同,因为他知道我们目前并没有能力支付他所谓的薪金。我感觉他似乎也像我们一样,为了一个简单的梦想打拼着。陈述并不经常来这个工作室,但每次过来找我们的时候都会带着自己的笔记本电脑,里面存放着很多由他设计的花里胡哨的网站模版供我们抉择。至少他很喜欢做这种事情,乐此不疲。
我也就在那个时候开始渐渐接触并了解陈述的。
他的话本来不多,对我就更少了。见到我之后总是哼哼哈哈地应付着,我以为自己在他心中还属于一片阴影区域。但后来才知道这是他的本能反应,有一次陈述对我说,他天生不善于交谈,希望我们只让他做一些不用出头露脸的幕后工作。
工作室成立后的第一个月,我们只接了三个单子,都是帮着学生会部门设计广告。本来都是一个学校的同学,又都因为之间这层关系才委托我们帮忙,所以只是象征性地收了点儿钱,只够我们三个出去搓一顿的。
不过陈述却很心满意足,觉得这也是对自己工作的一种认可——尽管起初并没有人通过他设计的网站了解我们。
杜然还真拿着那点钱带我们出去吃了一顿,说权当庆祝取得人生当中的第一桶金。陈述说他不太好意思和两个女生一起吃饭,被杜然生拉硬拽到了餐馆。我能看出来,杜然对陈述还是很感激的。毕竟在最开始这个艰难时刻,有人肯暂时忽略报酬帮助我们,确实挺难得。
更何况是曾经被我得罪过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