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身不由己
“唏——”握在手里的一大块熟牛肉,在半空中划出一道漂亮的弧线,引得那个馋嘴的家伙直扑过来,手臂再抬高,那家伙扑了个空,前爪刨着地,嘴里发出失望的呜呜声。
“别放弃啊,再来,再来——”他笑起来,把香喷喷的肉放在它亮晶晶的鼻子前晃了晃,拉布拉多犬极有灵性,知道无法从主人手里抢到食物,索性采用哀兵政策,用那对黑眼珠可怜巴巴地望着主人。
“没用的东西!”他站起来,把肉扔在它面前,顺便踹它一脚。
“少爷!”下女小菊站在栅栏外面,“大小姐来了。”
“哦。”他答应一声,随口吩咐:“给波士顿弄点水喝。”波士顿就是那只拉布拉多犬的名字。
“是!”小菊答应着去了。
“这只狗肥得不成样子了,你还这样惯着它!”身后传来田爱臣柔和带笑的声音。
“波士顿又不是我一个人在养,他这样胖,难道是我一个人的功劳——”他边说边转过头,眼前一道纤细轻盈的身影却让他怔住,“你——好了?”
“已经没事了。”站在田爱臣身边的,正是洁伊,她的脸色仍然有些苍白,此时却泛着浅浅的红晕,低声道:“谢谢你。”
“要不是她急着出院,今天还要打针呢!”田爱臣退开两步,在长椅上坐下。
“是吗?”田臣野瞟了她一眼,淡淡地问:“有什么可着急的呢?”
“我想回家去看看。”洁伊垂了头,低低地说。
“回家?”田臣野微感意外,“做什么?”她那个家,还有什么可留恋的吗?
“我是余家的人,不管怎么样,爸爸对我有养育之恩,哪里有女儿跟父亲赌气不回家的呢?”洁伊抬起头,眼睛清澈明亮,一颗赤子之心呼之欲出。
小菊手里端着一盆清水走过来,田臣野慢慢地洗了手,一边拿毛巾擦着,一边说:“过几天吧,我送你回去。”
“我今天想要回去,总不能让爸爸太担心。”洁伊急着说。
田臣野把毛巾扔还给小菊,认真地望着她,“今天我们都很忙,没有人手也没有时间,余小姐,你能不能稍微为我想一下?”
刚才明明就在逗狗,洁伊却不好意思反驳,只好说,“谢谢你。”
田臣野点头,“那就这么定了,你去客房住吧,这两天小菊照顾你,等我忙过了这一段,就送你回去。”
“是,少爷。”小菊答应一声,向洁伊道:“余小姐,我们去看看房间吧。”
洁伊跟着小菊往楼上走。
田爱臣一直坐在长椅上,没有说话,见她们走了,才叹道:“怎么不选个好些的理由呢?”
“姐姐在说什么?”田臣野看着她。
“你明明担心她现在回到余家,会被余成海赶出来,怎么不选个好点的理由,那样明显的借口——”田爱臣望着弟弟俊俏的脸庞,“你还是这样心软。”
“什么理由都无所谓——”田臣野望着越去越远的白裙身影,唇边绽放一抹微笑,“凭她的智商,大约连借口是什么都不知道吧!”
田爱臣刹那间有些恍惚,记忆中,她的弟弟,臣野,好久没有这样笑了,真的是好久,一直久到那个时候……
“这些衣服——”洁伊怔怔地站在衣橱面前,眼前的一切都让她叹为观止,“都是我的?”各式各样的衬衫、裙子、外套,都是崭新的,亮闪闪的标签一摇一晃,不免有几分刺眼。
“都是刚生产出来的新款,店里送来的。”小菊微笑着回答,“您穿穿看合不合身,要是不好,我让他们去换。”
“已经很好了。”洁伊摸了摸,都是上好的面料,叹了口气,“我用不着这么多衣服。”
“怎么会用不着?”小菊笑道,“又不是一天两天的,怎么能不换衣服,您呀,就别再客气了,这些都是钧天自产的东西,说贵也贵,要说一分钱不要,也是真的。”
“你说什么不是一天两天?”洁伊疑惑地望着她,“我明天就要回去。”
“怎么可能?”小菊像是听到什么笑话一般,惊诧地望着她,“您病着的时候,大小姐就派人去过余家,我听回来的人说,他们不但不着急,还说没有这个女儿,要怎么样,随我们的便——余小姐,你怎么了?”
洁伊脸色苍白,早知道事情不会这样轻易了结,只是再想不到爸爸竟然这样绝情。
田爱臣缓步进来,吩咐小菊:“你出去吧。去厨房拿些点心,余小姐还没吃午饭呢。”
小菊答应着去了,田爱臣在椅上坐下,安静地看着洁伊。
“爱臣姐——”洁伊勉强扯出一个微笑。
“这是意料之中的事,你不应该太惊讶——”田爱臣语气柔和,“更没有伤心的必要。”
“我知道。”
“你很爱你的爸爸?”田爱臣温和地问。
对于爸爸,她没有爱与不爱的想法,一直那样努力只是为了得到爸爸的认可,这是妈妈所希望的,不管多么辛苦,她都要努力。
“想回去,也不是不可能。”田爱臣两肘支在椅上,修长的手指交叉相握——洁伊忽然想起田臣野,他们姐弟,还真不是普通的相像。
“这一次,大概没办法了。”她垂着头,十六年了,每天都想着会不会被赶出来,没想到今天竟然成真了。
“我有办法。”
“真的?”洁伊望着她,如果能回去,当然很好。
田爱臣简单地说:“我可以送你去英国。”
一抹惊慌掠过她的眼睛。
“你不是想见余莫忘吗?我有办法送你去,见到了他,你还愁回不了余家?”
“二哥也不能违背爸爸的意思。”
“结婚不就行了?”说到这里,田爱臣的口气多少有些讥诮,“你们结了婚,生米煮成熟饭,要是再生个孩子,余成海想不认,恐怕也不行吧!”
“爱臣姐怎么会知道?”爱臣姐在调查她?
“松柏堂什么事查不出来?”被她看穿,田爱臣也不惊慌,神态安静得好像在享受下午茶,“不单我,就连臣野也知道,你和余莫忘不是亲兄妹,应该说,你根本不是余成海的女儿,你和余莫忘从小青梅竹马,难道不想嫁给他?你那么急切要回余家,究竟是为了余成海还是余莫忘?这件事说难也难,要说简单,其实也很简单,只要你点头,看在你曾经帮助过我弟弟臣野的分上,我一定让你如愿以偿。”她毕竟领袖松柏堂多年,这些话说出来,自有一番气度。
洁伊垂着头,也不知在想些什么,田爱臣便站起来,“时间还有,不必急着回答我,想好了再来找我吧。”
书房的门半掩着,洁伊站在门口,犹豫着要不要进去,事实上,她在这里徘徊了快两个小时了。一转眼在这里住了五天,竟然从来没有见到过田臣野,就连田爱臣也跟失踪了似的,周围都是些下人,她想走,他们做不了主,更何况松柏堂在她最落魄的时候救了她,这样不辞而别也不合礼数。
这天好容易听小菊说田臣野回来,她忙着下楼,却连影子也没见到半个,说是他一进门就在书房里面处理公文,似乎很忙碌的样子。
古老的落地钟敲了十一下,洁伊终于下定决心,小心翼翼地推开书房门,屋里只亮着一盏落地灯,照着一张极大的檀木书桌,桌上一台笔记本电脑发着些微的蓝光,旁边堆满了凌乱的文件,却没有人。洁伊微感奇怪,转眼看到田臣野靠在沙发上,闭着眼睛,手臂斜斜地搭在沙发边缘,地上一份文件,大约是在看文件的时候睡着了。洁伊轻手轻脚地走过去,取下衣架上的外套,轻轻地覆在他的身上,落地灯橘色的光映出他满面的倦容,即使是睡着,那眉也是微微地蹙着,脸上的神情却极平静,唇角微微上弯,不经意间流露出一种孩子般的稚气。
洁伊出神地望了半天,叹了口气,拾起地上的文件,她本来是要把它放回桌上,一行字赫然跃入眼帘:“沈氏股权收购案”。沈家的股权,那是空中花园的关键,如果她没有记错,二哥从英国打电话回来的时候,曾经提起过,怎么田家也在做?“你在看什么?”
洁伊惊慌地回头,他似乎刚刚醒来,脸上的神情还有几分茫然,一只手揉着眼睛,懒懒地说:“以后不要随便拿我的东西。”声音带着几分慵懒,跟平常的疏离不同,听起来竟有些亲切。
洁伊把文件还给他,尴尬地说:“我看你睡着了,正想把它放回桌上。”
他似乎清醒了些,看一看文件,又看一看她,若有所思地问:“你都看到了?”
洁伊老实地点头。
“有什么要跟我说的吗?”他把外套扔在一边,直起身子,安静地望着她。
洁伊张了张嘴,又咽回去,商场如战场,她跟他又没有很深的交情,这种不合情理的话她怎么能说?
他挑一挑眉,索性帮她说出来:“你想叫我把沈家的股权让给余成海?”
“你能答应吗?”
“你说呢?”他反问。
当然不会,洁伊忽然觉得自己很可笑,“对不起吵醒你了,你早点休息,我走了。”
“等一等!”他喊住她,停了一停,才问,“你来找我——有什么事吗?”明明很温和的话,被他一说出来就变得异常冷淡,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有这个本事。
“没、没有了。”他脸上的疲惫在明亮的灯光下格外明显,洁伊很不好意思。
他望着她的眼神慢慢有了变化,像是看到什么有趣的事似的,“你在外面转了两个小时,就是为了跟我说没有事?”
洁伊羞得满脸通红,“你都看到了?”
“没有。”他摇头,“九点钟的时候,有人打电话向我报告余小姐在门外,而且——”他眼看她的脸越来越红,简直就要滴出血来似的,“你这几天不是一直在找我吗?”
“你、你怎么知道?”洁伊紧张得直结巴。
“松柏堂的事,我怎么能不知道?”他站起来,走到她面前,双手插在裤袋里,居高临下地望着她,“明天我要去法国,你现在不说的话,就等下个月吧!”
洁伊急忙说:“我要回家!”
田臣野点一点头,一副早有预料的样子,走到书桌边坐下,落地灯在他的脸上勾勒出温和的线条,他的眼神却是冰冷的,“就这些?没有别的事了?”
“没有了。”洁伊老实地回答。
“我知道了。”他翻出一份文件,不再理她。
就这样?洁伊实在难以理解,这到底是同意还是反对?
田臣野低着头,又问:“还有什么事?”
“你还没有回答我。”洁伊固执地说。
“余小姐——”他抬起头,身子靠在椅背上,缓缓地说:“我刚才不是回答了吗?”
“你说了——什么?”明明就没有听到他的回答。
“我说,我明天要去法国。”他温和地笑笑,“你觉得,我还有时间送你回去?”
“我自己可以回去!”洁伊不服气地说,“又不一定要你送。”
“我没有时间再去帮余莫忘寻找失踪的妹妹。”他这样说着,漆黑的眼睛里放出某种残酷的光芒。
“你是什么意思?”她虽然这样问,但是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
田臣野紧盯着她,看着她的脸色一点一点变苍白,忽然心生不忍,叹了口气,柔和地说:“明天,我送你回去。”
“你不是要去法国?”洁伊怯怯地问,他的好心,她不是不感激的。
“可以延期。”他简单地说,“你早点睡吧。”又低下头去看文件。
洁伊咬唇,犹豫好久,才说:“谢谢你,臣野哥。”
他蓦地抬头,“你刚才叫我什么?”
“臣野哥。”她又说了一遍才感到有什么不妥,毕竟他们才见过两面,认识不到一个礼拜的时间,忙道:“你要是不喜欢,我不这样叫就是了。”说来也奇怪,她本不是容易与人亲近的人,对他怎么会有这样莫名的亲切感?
“不,我很喜欢。”他笑了笑,“出去吧。”
洁伊退出来,随手关上门,明天就可以回去了,心情反倒沉重起来,乱糟糟地理不出头绪,刚要上楼,“爱臣姐?”
“我跟你说的事,你考虑得怎么样了?”田爱臣站在灯影深处,刀一般的目光像是要刺穿她。
洁伊怔住,想了一想才明白她说的是什么事,便摇头,“那些事情我从来没有想过。”不管外人怎么看,对于二哥,她从来没有别的想法。
“你不想回余家?”田爱臣眯起眼睛,神情有几分危险。
“我想回去。”洁伊安静地回答,“我想回去是因为我想得到爸爸的承认,虽然我不是他的亲生女儿,却是他一手养大的。至于其他的事,我过去从来没有想过,以后也不会去想。”
难道青松传回来的信息有误,她和余莫忘不是那种关系?如果是这样……田爱臣感到手心微微出汗,耳边听她说“爱臣姐,你快去休息吧”,然后从自己身边经过。
“等等!”田爱臣咬牙,猛地转过身,声音却出奇的平静,“我还有一件事没有告诉你。”
洁伊停下来,望着她。
“我的弟弟,臣野——”田爱臣的声音冷得像冰,又锋利得像刀,带着某种不容反抗的力量,直朝她压过来,“你离他远一点。否则,松柏堂不会放过你。”
洁伊立时红了脸,田爱臣的话照亮了她心底最为隐秘的一个地方,连她自己都不曾正视的那个地方,忽然这样****裸地暴露出来,她不禁惊慌失措,“我、我没有——”语无伦次。
她的反应印证了田爱臣的担忧,但她这一生多经波折,只是一转念间,已经想好了对策,缓步走到洁伊面前,“对不起,我刚才的话,说得太重了,你不要放在心上。”话锋一转,又变得犀利,“我这样也是为了你好,你知道臣野他——”她像是有什么难以启齿似的,犹豫着。
“他——怎么了?”洁伊哪里能明白田爱臣曲曲折折的念头,只是单纯地询问,声音里还有几分情窦初开的羞涩。
“你知道凌欺霜吗?”
洁伊点头,明显感到心往下猛地一沉,这个名字,羽飞曾经提过的——“……他带着当时正当红的大明星凌欺霜回家,还在田老爷子的寿宴上公开宣布他要跟凌欺霜结婚呢!那几天的报纸天天都是他的头条……”
“欺霜是个好姑娘,可惜出身不好。”田爱臣叹了口气,“她是臣野心里最爱的人,爷爷却无论如何不愿意接纳她。”
“他们后来怎样了?”
“欺霜自杀了,跳海死的。”
没有灯光,洁伊看不清田爱臣的脸,眼前巨大的阴影压迫着她,让她喘不过气来,耳边仍是田爱臣平板无奇的声音,“你自信能比得过为了臣野付出生命的欺霜吗?洁伊,一个活人再怎么努力,也没有办法赢过一个死人的!”
洁伊逃也似的回到房里,拧亮了灯,床头散落着几本杂志,封面是一张极美的女子面孔,鬼使神差地拿起来,封面的女子拥有惊人的美貌,朝着她温和地笑着,衬得那行大字越发醒目:当红女星凌欺霜神秘失踪,传其殉情跳海!
在这里住了这么多天,为什么今天才看到?
她死去那么多年,为什么现在还收着她的照片?
……
“怎么你脸色不好,没睡好吗?”
第二天,田臣野拉开车门的时候,这样问她。
洁伊始终回避他的眼睛,“有点失眠。”
田臣野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发动了车子。
两个人一路沉默,一直到了余家门口的梧桐道上,田臣野把车子停在路边,洁伊一路想着心事,见他停下来,“怎么了?”
“你真的——”田臣野黑亮的眼睛认真地望着她,“准备好了吗?”
洁伊眼睫微颤,一股陌生的热流缓缓滑过心底,说不出的温暖,点一点头,“是的,我已经准备好了。”
“不用怕。”田臣野这样说,把车子开进了余家大宅。
余成海坐在客厅里,余洁云、余洁玉、余洁雨,还有余莫失,除了二公子余莫忘,余家的人都到齐了。
田臣野走进去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余家人严阵以待的场面,不由得好笑,“余伯伯,好久不见了。”
“我还以为你不会再登我的家门了呢!”余成海板着脸,一板一眼地坐在沙发上。倒是余洁云,看到他进来,抑制不住激动地站起来,又在余成海严厉的目光下坐回去。
“哪里——”田臣野微笑不改,“余伯伯是长辈,对我们这些小辈一直和蔼可亲,不知道包容了我们晚辈多少不敬的地方,臣野尊敬还来不及,哪里能不登门?”
“你少拿话来挤兑我!”余成海瞪了他一眼,神色却柔和了许多,田臣野肯弯腰,这对他来说是意外之喜,他本来就不想也不敢得罪钧天田家。
“我今天来,还把令千金送回来了。”田臣野把洁伊推到身前,笑道,“四小姐前些天偶感风寒,家姐便留她在舍下住了几天,没有跟余伯伯打招呼,想来余伯伯不会怪我们冒失吧!”
洁伊心里感动,明白他这样把田爱臣推出来,全是为了保全自己的名声,否则一个女孩子无端在男人家里住几天,哪里说得清楚,尤其在这所谓的上流社会里,名声更是比什么都重要。
果然余成海极和蔼地回答:“既然是爱臣的意思,我还有什么说的,你叫爱臣也常来走走,我好久没见到她了。”
“那是当然。”田臣野明白已经过关,就对洁伊说:“你过去吧。”
洁伊感激地看了他一眼,在余洁雨身边坐下。
“余伯伯,没什么事我就先告辞——”
“你不要急着走。”余成海摆一摆手,打断他,“那天的事,我要跟你谈谈。”
田臣野心知躲不过,既来之则安之,索性在椅上坐下。有趣的是,他走到哪里,余洁云热切的目光就跟到哪里。
余成海干咳了一声,“那天在藏书室……在上流社会都快传成笑话了,闹成这样太不成话,我的意思,为了你们两个孩子的名声,还是早些把事情办了,你们一结婚,说闲话的人自然——”
“这个我不在乎。”田臣野无所谓地笑笑,“我的名声大约也不值什么钱。”
“臣野——”余洁云急道。
“你给我闭嘴!”余成海一声怒吼,制止了她,转脸向田臣野道,“我也不拐弯抹角了,钧天田家和我们余家应该联姻,这对我们谁都有好处,你应该明白。”
“我当然明白。”田臣野回答,神色宁静。
“你明白就好。”余成海接着往下说,“既然这样,你跟我们洁云又有那天的缘分,你如果娶了她,大家皆大欢喜。”
“我大约欢喜不起来。”田臣野十指交握,闲适地说,“洁云小姐人漂亮,出身也好,只可惜——”他说着,惋惜地摇一摇头。
余洁云急道:“可惜什么?”
余成海也望着他。
田臣野像是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才说:“可惜正好是我最不喜欢的类型。”
洁玉和洁雨实在忍不住,捂着嘴偷偷地笑,洁伊却笑不出来,一对盛满担忧的眸子一眨不眨地望着他,心里又酸又涨的不知是什么,只知道极沉重,沉重到她几乎负担不起。
“我丑话先说在前面——”余成海的脸色已经非常难看,“如果你不和余家联姻,就等着吃官司吧,那天的事,在场的人都看到了的,我告你个强奸未遂大概没有什么问题,我知道田家有钱,反正告不告得成我不在乎,只可惜你田臣野的名字,多半又要成各大报纸的头版头条。我知道你不在乎你的名声,就怕田老爷子再也受不了一次这样的打击——”他说着,冷冷地笑,“该怎么选择,你自己看着办吧。”
“爸爸!”洁伊再想不到自己的父亲会使用这种手段来逼婚。
“你给我闭嘴!再多说一句,我就把你赶出去!”余成海一看到她就气不打一处来,“吃里扒外的东西!到时候别怪我不讲父女情面!”
“只要跟余家联姻就行了,是这样吗?”田臣野忽然开口,打断了余成海的恶言恶语。
“当然。”余成海果然没功夫再理会洁伊,转向他,“你肯答应?”
“皆大欢喜的事,我又不傻,再反对也太没道理。”他一副好脾气的模样。
“臣野!”余洁云跳起来,直冲过去,余成海这次没去拦她,他自己也已经笑得合不拢嘴,“好,好,这样就好。”
洁伊感到身上冷一阵热一阵,生了病似的难受,洁云与臣野结婚,既可以弥补那天藏书室发生的丑闻,又能让爸爸得到帮助,洁云那样喜欢臣野哥,臣野哥也愿意娶她……明明是皆大欢喜的事,为什么只有她高兴不起来?
正在胡思乱想,田臣野的声音清晰地停止了一切的混乱,“我要娶的,是您的四女儿,余洁伊小姐。”
洁伊送田臣野出去,一路低着头。
田臣野好笑地看着她羞红的侧脸,这么长时间了,一张脸竟然还能红成这样,真不知道她是不是脑充血了,一双手像是没处摆似的,拼命揉着衬衫下摆,上好的料子让她揉得乱糟糟的,不知道还能不能穿。
她一直垂着头,柔细的碎发温顺地覆在那晶莹的脖颈上,说不出的温柔,他叹了口气,等她先说话是不可能了,“你没有什么跟我说的?”
洁伊的头都快垂到胸口了,轻轻地摇了摇。
“那好,等我回去告诉爷爷——”他皱一皱眉,像是想到什么似的,“你大约还没成年吧,只好先订婚再说了。”
洁伊仍然一句话也不敢说。
这丫头胆子小,又是死心眼,今天的事大概给她十几天也不见得能想明白……田臣野无奈地想,决定给她时间。
一直听到汽车马达的声音,洁伊终于抬起头,眼睁睁地看着他的跑车消失在梧桐道的尽头,脸上忍不住露出一个朦胧的微笑:臣野哥,他刚才说要订婚呢!
细细的欢喜从心底里慢慢涌出来,很快汇成河流,再变成汪洋大海,一时间她整个人都轻盈起来,一路小跑着回去,刚走进大厅,就听到书房里清晰的哭闹声,是余洁云。她犹豫了下,不知道该不该过去劝她,走到门边又停下来,里面却不只洁云一个人。
“你哭什么哭?事情要是这么简单,岂不是便宜了余洁伊那死丫头?”说话的人是余成海,“我原本以为那田臣野是个不争气的败家子,为了拉拢钧天,才想着把余洁伊嫁给他,没想到那小子竟不像传说中说的那样!我看人绝对不会错,田臣野的手段,比她姐姐田爱臣还强上三分!难怪田爱臣那么厉害的女人,肯放心把钧天和松柏堂都交给他!”
“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余洁云哭声越来越大,“他都要娶余洁伊那个小贱人了!”
“哪有那么容易的事?”余成海冷笑,“现在先这么将就着,田臣野看上去挺在意那丫头,这对我们来说是好事,将计就计,就由着他,他跟我们有姻亲之约,当然不好意思为难我的生意,等我们把空中花园做出来,咱们余家在地产界就有了跟钧天对抗的资本,到那个时候,他田臣野想娶谁就不是他能说了算的!就算是为了钧天,洁云,我的乖女儿,他也非娶你不可!除非他想放弃地产界,田老爷子绝对不会答应!”
“要是他还是不愿意呢?臣野的脾气可不是一般的硬,不会轻易受制于人的。”余洁云似乎平静了些,也许是余成海的话让她看到了希望。
“得不到他,就毁了他!爸爸不是教过你吗?”余成海的声音硬得像一块石板,没有半点活气,“余洁伊从来不敢违抗我的意思,田臣野若是在乎她,投鼠忌器,他也要老实听我们的话。如果他不在乎她,那更简单,乖女儿你就能做钧天女主人啦!”
余洁云“扑哧”一笑,“爸爸,您当年是不是这样把那个女人毁了的?”
余成海似乎叹了口气,“我当年是真心喜欢她,谁叫她自己不识好歹,偏偏跟个穷学生纠缠不清,我们余家什么事办不到,轻轻松松就找了个罪名把那个穷学生给关进牢里,她为了救他出来,还不是乖乖听我的话,叫她往东不敢往西,只可惜——”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那个女人在投入你的怀抱之前,就跟那穷学生有了孩子,爸爸,你从来就没有赢过她!”
“我也没有输!”余成海恼怒地说,“她觉得对不起我,所以生下余洁伊,就自尽了!”
“我宁愿觉得她是不想活才自尽的。”余洁云不耐烦起来,“别说那些没用的,我要田臣野,也要钧天,爸爸你可是答应了的,可不能反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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