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飞蛾扑火(一)
一年后,英杰女中。
“你怎么了?霜打了的茄子似的!”海兰端着托盘在洁伊面前坐下。
“你又不是不知道——”筷子无意识地捣弄着盘子里的食物,把咸蛋黄压得烂烂的,看上去很是恶心。
“就这么点小事你打击个屁啊?”海兰受不了地看着对面盘子里的东西,“小骂当小补,偶尔被骂一下,有益身体健康!”说到这里,她还加强似的眨眨眼。
“哪有这种事?”她满脸不以为然。
“你理她胡说八道!”海城也端着盘子凑过来,他显然很高兴听到两个女孩的私房话,一脸得意的样子。
“海城哥——”她往旁边挪了挪,让出一个位子。
“你怎么又跑过来?”海兰不高兴地噘起嘴巴,“这里是英杰女中餐厅耶,你一个男生天天往这里跑,明显就是有企图!”“餐厅也有对外营业呀!”海城不客气地从她盘子里叉走一块火腿,又从海兰的盘子里叉走一块煎蛋,塞了满嘴,也顾不上说话。
“又抢我东西吃!”海兰跳起来,“我要找保安把你赶出去!”
海城吃得高兴,根本不理她。
众人的目光都被他们的大嗓门吸引过来,她只好拉拉海兰的袖子,小声说:“海兰,算啦!我的都给你,嗯?”
“都给我——”海兰看了看她的盘子,烂烂的咸蛋黄堆在盘子里,嫌恶地皱眉,“谁要吃这种东西?”
“你还没有吃饱吗?”她摸摸自己干扁的钱包,犹豫着说:“要不然再叫一份?”
“你付钱?”海兰眼睛一亮。
“嗯。”她只好点头。
“你凭什么没事就欺负洁伊?”海城吃完了饭,心安理得地抹抹嘴巴,“每次吃饭都叫洁伊付钱,羞不羞?”
“你说什么?”海兰瞪眼,“是你先抢我的东西吃的!”
海城根本连看都不看她,转过脸问:“洁伊,出什么事了,一点精神都没有?”
“就是我去教务处——”才说了半句话,旁边不依不挠的海兰又跳起来,“海城,你说清楚,明明是你先抢我的东西吃——”
“我就是看不惯贪小便宜的人!”海城毫不示弱。
“你说谁贪小便宜?”海兰火冒三丈。
“说你!说你!就是说你!”
“死肥猪!”
“臭三八!”
“我先走了。”洁伊头痛地看着一贯以吵架为乐事的兄妹俩,悄悄起身离开,吵得热火朝天的两个人根本没发现。
英杰女中的位置偏僻,门外就是一条种满梧桐树的老街,老街极为清净,此时又正是阳光最好的夏季,亮晶晶的太阳光透过繁茂的枝叶洒下来,落在她的脸上,温热的——这样好的天气,下午的课,就不上了吧!
沿着梧桐老街向前走,还没有走出五十米,一辆漂亮的银色法拉利无声无息地停在她身旁——
洁伊偏转脸,目光接触到车内人的刹那,惊得退了一步,好半天才叫出声来:“臣野哥——”
“上车吧!”田臣野俯身推开车门,“三天前这里才发生了一起强奸少女案,案犯在一条寂静的小巷里强奸了一名十六岁的单身少女——”他边说边摇头,“傻孩子,就凭你几近于零的自我保护意识,危险了!”
“我哪有那么倒霉?”她一边扣安全带,一边小声说:“这里又没有很偏,再说现在是大白天的,怎么会——”
“想吃什么?”田臣野根本不听她唠叨。
“啊?”洁伊眨眨眼,“现在已经过了午餐时间了。”
“那我怎么听到有人肚子饿得咕咕叫?”田臣野倒转方向盘,车子向东驶去。
“是吗?”她疑惑地摸摸肚子,今天一整天几乎什么也没吃,他不说还没发觉,听他这样一说,“好像是有点饿了。”
田臣野左手扶着方向盘,右手艰难地摸着车座上的烟盒,“你今天中午吃的是什么?”
“我帮你拿。”想不起来,就算是努力地想,也只能想起那一盘子烂烂的咸蛋黄,她抽出一支烟递到他嘴边,“我好像——有点记不得了。”
田臣野咬住那支烟,不清不楚地说了一句:“真是该死!”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湿热的唇无巧不巧地扫过她白皙的手指,只是一个小小的碰触,她却像是触了电一般,全身为之一震——
田臣野瞟了她一眼,“你冷吗?”边说边把冷气温度调高了些。
洁伊脸上大红,只好硬着头皮承认,“有一点。”
“帮我打个火——”田臣野朝驾座上的火机努努嘴。
“哦,好!”她伸手去拿火机,微微发抖的手却不小心碰倒了几本地图,地图凌乱地落了一地,她大吃一惊,又手忙脚乱地去捡。
“你怎么了?”田臣野询问地看着她因为紧张而冒出一粒粒细汗的鼻尖,“不是冷吗?怎么又出汗?”
“不是。”她恨不得找个地洞钻下去。
“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没、没有。我先帮你打火吧。”
“小心别把我的鼻子烧了!”田臣野看着手足无措的她,好笑地说。
“不、不会的——”洁伊已经羞愧至极,红着脸保证,“我一定会小心的。”
终于顺利地燃着了烟,田臣野深深地吸了一口,左手夹着烟,右手扶着方向盘,吐了口气,“学校怎么样?”
听了他的话,洁伊正在拾地图的手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地图于是又掉在地上。
田臣野若有所思地看着惊慌的她,悠然开口:“看来,这些东西还是呆在地上比较合适。”
终于收好了地图,她结结巴巴地说:“怎、怎么会?”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田臣野两眼盯着前方,又问了一遍。
“什、什么问——啊,学校是吧?很好啊。”
“那种破学校有什么好?”田臣野不以为然地说,“我问你在学校呆得怎么样?住得惯吗?有没有同学欺负你?”
洁伊小心地看了他一眼,他专心地开着车,并没有看她,心里稍稍安定了些,“怎么会有那种事呢?同学们都对我很好,学长们照顾我,同级的同学也都很亲切。”
“撒谎!”从齿缝中蹦出的两个冰冷的字。
她恐惧地垂下头,讷讷地说:“我没有。”
车子“吱”地一声猛然停下,她吓了一跳,不由自主地看向他,想问他怎么了。
田臣野连看也不看她一眼,“下车吧。”
这是一家日式菜馆,门口用墨笔写着两个巨大的汉字——清流。刚走到门口就有人帮着掀开竹帘,“欢迎光临。”
里面开着冷气,一派清凉世界,老板笑眯眯地迎上来,“田先生,要包厢吗?”
“算了吧!”田臣野淡淡地说,“就在大厅里吃,省得有人紧张。”
“啊?”老板听不明白,洁伊立刻红了脸。
“照老样子上菜,加一瓶清酒。”田臣野边说边拣了一张靠窗的桌子,坐下,扬首向她道:“过来坐。”
她在他对面坐下,垂着头不说话。
“傻孩子,你怕我做什么?”田臣野瞅了她半天,叹息着说。
“我——我不是怕你。”她小声地回答。
“那为什么不跟我说实话?”田臣野皱起眉毛,很严肃的样子,她刚刚抬起头,一看到他这副样子,吓得又低下去。
“我又没有撒谎。”
“撒谎!”田臣野隔着桌子去握她的手,她反射似的一缩,竟然躲过了,田臣野倒并不生气,眯了眼睛,“你说这句话就是在撒谎,再给你一个机会,告诉我,学校有没有人欺负你?你在学校住得惯吗?”
她很快地说:“我在学校住很习惯,也没有人欺负我。”
“很好。”酒端上来了,用白瓷瓶装着,还拿来了两个白瓷杯,田臣野倒了一杯,恨恨地说:“英杰真是好学校,把我们的小绵羊教成小狐狸了。”
她只是盯着另外一只空杯子,不敢看他。
田臣野毫不客气地把那只锁住她视线的杯子挪到一边,右手猛地向前一探,固定着她的后脑,让她动弹不得。
“臣野哥?”洁伊大吃一惊,虽然大厅里客人并不多,但他的举动实在太引人注目,所有的目光齐刷刷地聚集在两人身上——
田臣野根本不理会,左手粗暴地抚上她的额,拨开长长的刘海,露出白皙的额,和额上一道出人意料的伤疤,似乎是被某种利器刺伤留下的,他毫不温柔地按住那条疤痕,伤口刚刚结疤,还未痊愈,她一个不防,痛得几乎叫出来。
他的动作粗暴,嗓音却轻柔得如上好的丝缎一般,“这个——你怎么解释?”
“臣野哥,好痛——”泪花模糊了双眼,不知是痛,还是难堪。
他终于松开手,看着泪眼婆娑的她,沉默地递过一条宽大的手帕,她却没有接,只是用手背胡乱抹了抹。
“洁伊,你这是何苦呢?”田臣野叹了口气,“英杰这种地方不是你呆的,你听我的话,乖乖回家去——”
“不。”她抬起头,一对清双明眸被眼泪洗过,变得越发澄澈,“我要呆在这里。”
“真没想到你是这样一个不知好歹的人!”田臣野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
“什么?”她怔住。
“你以为我不知道?”田臣野一字一顿地说,“你不肯和我结婚,背着家里人跑出来,不就是为了余莫忘吗?既然跑出来了,为什么不去找他?你躲在这里是什么意思?”她始终沉默的态度最终激怒了他,“该死!你究竟是为了什么?说!”
眼睛又酸又痛,却没有泪可以流,洁伊只是垂着头,一言不发。
“你不愿意嫁给我,大可以直接告诉我,你以为我田臣野是那种强迫女人的人吗?”
洁伊急忙摇头,却不敢看他。
“既然跑出来了,你为什么不去英国——”他咬着牙,又问了一遍:“你不是喜欢余莫忘吗?为什么不去找他?为什么要躲在这里?是余莫忘吗,他欺负了你,是不是这样?”
“不,不是!”洁伊猛地抬头,“二哥对我很好,他——”视线触到他锋利如刀的眼睛,她的声音又弱下去,“都是我不好。”“你倒是挺维护他!”她急切的神情激怒了他,他笑得冰冷,“很好,既然你们兄妹情深,我倒显得多余了——”
他这样说,是什么意思?
“余、洁、伊,你听着!”他慢慢地说,一字一顿,“从今天起——我,不再认识你!”
“臣野哥?”洁伊惊慌地望着他。
“不许你这样叫我!”
“臣——”她颤声道,“你说过我可以这样叫你的。”
“现在不行了!”他倒了一杯清酒,一口喝干,“像你这种满口谎言、不懂事只会给找麻烦的人,没资格这样叫我!”
“我从来没有骗过你!”
“是吗?”他冷淡地说,“你从家里偷跑出来,跑到英杰那种危险的地方去,有想过我会担心吗?”
“臣野哥,我是——”
“你闭嘴!”他根本不听她的话,“你甚至连到钧天面试的事也瞒着我!我告诉你,你永远不可能被录取!可怜的孩子,你难道忘了我是钧天的老板?”
“臣野哥——”她伸出一只手,想要拉住他,却被他甩开,“我再说一遍,不许你这样叫我!”他的嗓音冰寒,“余洁伊,你的事我不想再管,从今天起,不要出现在我的面前!你,还有余莫忘!”
“臣野哥!”洁伊急忙追上他,“你听我说!”
他看着她。
“我知道你不喜欢我这样做——”她深深地吸了口气,“我也知道我根本不配做这些,所有的事都是我不好,你不要迁怒二哥,是我求着他——”
“滚!”他突然暴怒,洁伊被他的神情吓得退后一步,他再不看她,大步离开。
洁伊怔怔地望着他消失的方向,“臣野哥,你已经开始讨厌我了吗——”眼泪终于滚落眼眶,心,却更痛了。
“小姐,麻烦五百元。”店老板这时才小心翼翼地凑过来。
“你今天怪怪的。”海兰坐在梳妆台前,专心地描着手指甲,“干吗老是盯着我看?”
“我——”正在出神的洁伊被她说破心事,微微红了脸,“海兰,我有件事想跟你商量。”
“什么事?”左右看了半天,还是不满意,明天还是去买一支新的吧。
好半天,洁伊才犹豫着问,“我们——还有没有钱?我身上只有一百块了。”
“钱?”海兰扔掉指甲油,几步走到她面前,“今天上午你不是还有六百块吗?没钱还乱买东西?”
“不是——”洁伊为难地说,“是今天去吃饭,用了五百。”
“五百块?”海兰惊叫,“你是傻瓜呀,哪家饭店这么贵?五百块够我吃半个月了,余洁伊,你没长脑袋吗?”
“是臣野哥带我去的——”洁伊小声回答,像他那样的人,怎么可能去很便宜的饭店,今天还没来得及上什么菜呢,否则大概把她卖了也付不起吧!
“那他为什么不付账?”海兰越说越气,“他有本事带你去,就应该有本事付账啊?为什么你要给钱?他是不是小混混?这种人就知道混饭吃,你——”
“不许你这样说他!”洁伊生气了,“你再说我永远不要理你!”
“什——么?”海兰又惊又气,看她一脸认真的样子,又不敢真的惹怒了她,开玩笑,这样好的自动提款机,怎么能轻易放弃?
“海兰——”洁伊拉着她的手,诚恳地说,“臣野哥绝对不是那样的人,他今天是太生气——”她黯了脸色,“都是我不好。”
“那好,我不说他就是了!”他是哪样的人关她海兰屁事!“现在怎么办?你身上还有多少钱?”
“不到一百块——”洁伊垂着头。
“你家里什么时候会给你汇钱?”一百块!还不够花三天呢!
“汇钱?不!”洁伊的声音越来越低,“家里不会给我汇钱。”她是偷跑出来的,就连二哥也不知道她在哪里。
“不汇?”海兰气得发抖,“余洁伊,一百块你过不了三天!老天,你是怎么计算的?你出来的时候,究竟带了多少钱?多少?”
“好像是几万吧——”洁伊苦恼地想,“还是几千?我不太记得了!海兰,我不是都给你了吗?”
“你才拿给我两千而已!”海兰掰着手指,“这一个月的房租,水电,饭费,还有你大小姐买的名牌衣服,包包——”
洁伊委屈地说:“那些都是你买的。”
“马上打电话给你家里!”海兰当机立断。
“不要!”洁伊摇头,“我不能再麻烦二哥,而且我也不想让他知道我在这里。”
海兰从柜子里拿出皮箱,开始收拾东西。
“海兰?”洁伊疑惑地看着她,“你这是做什么?”
“我要马上搬走!”海兰头也不抬,“后天就要交房租,你那一百块还不够零头,我懒得跟你搅混水!”
“我们可以去工作赚钱——”
“免了!”海兰毫不留情地打破她的美梦,“打工赚的那点钱只够睡地下室!你还想要住这样好的房子,每天有大鱼大肉吃?搞不清你是从哪个星球来的,连这点常识也没有!”一边说一边装满了两个大箱子,艰难地往外拖。
“海兰?”洁伊叹了口气,这下子,唯一的朋友也不理她了,她做人真不是普通的失败呢!正想着,大门被人一脚踹开,又来了,她挫败地想——
“余洁伊!”十余名装扮奇异的女学生懒洋洋地走进来,为首一个名字叫李莉的,嘴里嚼着口香糖,“今天是怎么了?失恋了?”
洁伊慢慢站起来,“我没有钱。”
“没钱?”李莉像是听到世纪笑话一般,放声大笑,笑了半天,才说,“整个英杰谁不知道余洁伊是世家小姐,钱多得花都花不完,你给不给?是不是又想吃点厉害的?”
洁伊叹了口气,把钱包放在茶几上,“就只有这些!”
李莉一把抓起钱包,翻了半天,只找到几张零票子,她也不放过,索性连钱夹也一起塞进兜里,“还有呢?”
“没有了。”洁伊平静地说。
“信用卡,存折,在哪里?”李莉伸手,“都给我!”
洁伊从背包里翻出几张信用卡,“里面没有钱,你如果真想要,就拿去——”话未说完,只感觉耳朵“嗡”地一响,整张脸火烧火燎似的,洁伊退了一步,冷冷地盯着她,“不要再打我的脸。”
“我打了又怎样?”李莉欺到她面前,“你怕弄花这张漂亮脸蛋?”
洁伊慢慢摇头,“我不想让臣野哥看到,你真想打我,请打其他的地方——”今天,如果不是臣野哥看到额上的伤口,大概也不会发怒吧。
“老大,我看她脑袋大概有毛病!”一名女生走上前,“反正钱也拿了,真弄出事来,反倒不好办!”
李莉轻蔑地瞟了洁伊一眼,从鼻子里哼了声,“下次再找你算账!”抓起柜上的一只古董花瓶,随手摔破,“我们走。”
白天晴好的天气,到了夜晚反倒透着闷热,洁伊躺在床上,翻来覆去也睡不着,粘粘得出了一身汗,索性起来去浴室冲个澡——
温热的水缓缓流过身体,思绪渐渐清晰:身上已经没有钱,房租的缴款日期却要到了,手机费也要缴,水费,电费……这样多的账单……明天,无论如何都要找一份工作,她需要钱……
耳边不经意回荡着那样熟悉的嗓音,那样坚定的,“不要怕。”
臣野哥——尖锐的痛楚从心底一直蔓延到指尖,她蜷起身子,热水冲刷着她的皮肤,却怎样也赶不走心头的寒意——臣野哥!
伊洁一整夜没睡好,早上醒来脸色很是难看。
储蓄罐里还有几块硬币,将就这几块钱草草地吃了一顿早餐,买了一份早报,报上整版都是招工启事。洁伊拿着一支笔,坐在马路边一一过目,又一一划掉,叹了口气——哪有人肯聘用一个不到十八岁,还没毕业的女学生呢?
洁伊沿着马路往前走,心里暗暗发愁。也许她该给臣野哥打个电话,这个念头一旦滋生,就再也无法忍耐,摸出手机,按了那个熟悉的号码,一直到电话铃一声声响,心里都在犹豫,却始终没有挂断——
“洁伊?”终于听到他的声音,竟然是急切的——是幻觉吧。
“臣野哥,你——”只是喊着他的名字,那种想哭的冲动就无法遏止,眼睛又湿了,“你不要怪我——”
“你怎么了?”他似乎有些疑惑,“出什么事了?”
“不,没有。”她擦擦眼睛,“臣野哥,你还在生我的气吗?”
电话那头沉默了,“只要你不是故意气我。”
“我怎么会呢?”她破涕为笑,“我怎么会故意气你?”
“还说没有?”他哼了声,“我最讨厌别人骗我!你呢?你有多少事瞒着我?”
“我不是有意的——”她小声回应,“臣野哥,你现在在哪里?”也许,她可以跟臣野哥借点钱。
“我在机场。”他说,“马上要回松柏堂,爷爷的身体出了状况。”
“要不要紧?”田爷爷病了?臣野哥一定很难过,借钱的事,还是改天再说吧。
“只是感冒而已,不会有事的——”他犹豫了下,才说,“我昨天说的是气话,你不要记在心里。”
臣野哥向她道歉?洁伊忍不住微笑,“我从来没有怪过你。”
“还有——刚才,我本来也要打电话给你,没想到,你竟然打过来了!”他这样说着,也笑了起来。
“嗯——臣野哥,你什么时候能回来?”
“十天吧——”他想了想,“我这次回去不仅是看爷爷,钧天董事会马上要在墨尔本召开,我必须出席。”
“十天?”十天,好漫长——“臣野哥——”你能不能早点回来?却无论如何说不出口,“你——路上小心。”
“洁伊?”他感觉到她的迟疑,“你有什么事吗?”
“不,没有。”十天而已,很快就过去了,她浅浅一笑,“我等你回来。”
“我要登机了。”他站起来,提起行李。
“臣野哥——”她终于忍不住,“你能不能——”
“什么?”他问。
话到嘴边又变了,“能不能告诉我——你是怎样找到我的?我在英杰的事,我明明没有告诉过别人——”
“傻孩子!”他边走边说,“你的一举一动哪一件我不知道?我不揭穿你,只不过是想知道你从家里跑出来,想要做些什么罢了!”
她红了脸,“你好过分!”
“真的不能再说了。”他笑,“乖乖等我回来,嗯?”
“好。”
依依不舍地收了线,要等臣野哥回来,就不能让自己饿死——她抬起头,一张招工启事落入眼帘,是一家小餐馆,招服务员。
“我们这里薪水不高哦!”老板娘上下打量着面前的小姑娘,面貌清秀,衣饰华贵,举止沉静,不像是会做这种工作的人。
“没关系,够我吃饭就行。”洁伊微微一笑。
“管两餐饭,一天十块钱。”老板娘开了价,“你要是不嫌弃,明天就可以上班。”
“今天可以开始上班吗?”
“现在已经是中午啦,只算五块钱。”
“行。”
工作很简单,就是帮着老板娘端菜,收碗盘,抹桌子,客人比较少的时候,还要去厨房把堆积的脏盘子一一清洗干净,因为店小,老板娘只请了一个人帮忙,所以工作虽然简单,也十分忙碌。
七点半在店里吃了晚餐,是店里剩下的材料做的,饭菜都很粗陋,洁伊却吃得津津有味——大约是饿久了。
“来,这是你今天的薪水。”老板娘把一张五元钞票塞进她的手里。
“谢谢。”洁伊喜滋滋地拿着,再攒几天,就可以给手机续费,她就可以再给臣野哥打电话了!
“你这孩子——”老板娘感动地看着她纯真的笑脸,这年头,竟然有这样乖巧懂事的女孩子,实在难得,又从围裙袋里摸出五元,“这个是老板娘给你的,你那么瘦,自己多弄点好吃的。”
“店里的饭很好吃啊!”洁伊微笑,“我一直都是这样,胖不起来。”
“年轻女孩子还是长些肉好!”老板娘拍拍她的肩,“早点回去睡,明天还要忙呢。”
“我会准时到的。”洁伊点头。
从店里出来,差不多快要八点半,街上霓虹闪烁,气温倒像是比昨天更高了些似的,洁伊抹去额上的细汗,快步走回公寓。
“海城?”看到楼下似乎等了很久的人,洁伊微感意外,“你怎么会过来?”
“我听说海兰从这里搬出去了?”海城问。
“是啊!”洁伊微微一笑,“你找她?我不知道她现在住在哪里呢!”
“我不是找她!”海城凝视着她疲惫的脸,“你好像很累的样子,怎么了?”
“是有点累——”额上的汗好像总也擦不完,洁伊只好用袖子去擦,“海城,你有什么事吗?”
“我是来找你的——”海城红着脸,“洁伊,你可不可以——做我的女朋友?”
“什么?”洁伊吓了一跳。
海城涨红了脸,“我是说,我想要和你交往。”
“不行呢。”洁伊边说边从背包里找钥匙,“我要回去了,你也回去吧。”
海城急了,“为什么?”
“因为——”洁伊回过头,嫣然一笑,“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是谁?”海城不服气地大叫。
“他去墨尔本了,等他回来,我一定介绍他给你认识。”洁伊微笑着,这样说。
第一次这样工作,回到公寓全身酸痛,很想洗澡,却没有力气,只好倒头便睡,这一觉睡得深沉,若不是闹钟响起来,她大概可以这样睡到天荒地老——
第二天,伊洁昏沉沉地爬起来,头有一点痛,随便吃了点东西就到店里上班,因为是周末,店里的生意出奇的好,洁伊忙了一整天,直到晚上八点才打烊,陪着老板娘吃了饭,付了十块钱工钱,本来老板娘还想留她喝杯茶,她却再也支撑不住,眼皮沉甸甸得只是想睡。
好容易回到公寓,又看到海城等在楼下,阴着脸。
冲他笑了笑,就要上楼——不管他的来意是什么,她都没有多余的力气再应付他。
“余洁伊!”海城大声喊她。
洁伊站住,好脾气地问:“海城,你有什么事吗?”
“为什么不告诉我?”海城生气地问。
洁伊不解,“什么?”
“海兰拿着你的钱跑了,这件事,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没有的事。”她勉强笑笑,“我们的钱都花完了,海兰搬到别的地方去住,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骗鬼去吧!你刚到英杰的时候,带了整整十万块,到现在一个月不到,怎么可能就花完了?海兰是成心骗你的钱——”“海城!”她打断他,“海兰不是那样的人,你不要冤枉她。”
“洁伊——”
“我很累,想要回去。”她平静地说。
“回去?”海城好像听到天大的笑话,“这间公寓再过三天就到期了,你没有钱,马上会被房东赶出来的——”
“那是我的事。”能怎么办?走一步算一步吧。
“我可以帮你!”他突兀地说。
她想也不想地拒绝,“不用了。”好像在餐桌上客气地拒绝再多一份面包。
海城几乎地恳求地说:“到我那里去住吧。”
“海城哥,我也很想去你那里住。”她柔和地笑,柔和地回答,“可是不行,臣野哥如果知道我在别的人家里住,他会生气的——”
“他是谁?你的男朋友?”
她轻轻摇头,“我只是单恋。”
“你——”他气结,却无法发怒,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拖着沉重的步伐,消失在楼梯口。
接下来的几天没什么变化,每天都工作到很晚,回到公寓倒头就睡,睁开眼睛又去工作,学校是早已不去的,生活中唯一的乐趣,就是下班前老板娘塞到手里的十块钱……
第四天离店的时候,背包里已经有了三十多块钱。好想听听臣野哥的声音,只是,这么一点钱,拨到墨尔本的话,大概只能说半句话吧——洁伊沮丧地想。
还有——今天是缴房租的日子,该怎么办?
“你的房租只预缴到这个月,下个月的房租,一共是两千五百块,请先预缴吧。”房东笑眯眯地站在门口。
“房东先生——”该怎么办?
“怎么了?”房东疑惑地看着她,“你该不是没有钱吧?”
洁伊沉默了半天,轻轻点头。
“没钱还说什么?”房东立刻变了脸,“马上搬走!”
“房东先生——”洁伊急了,“再等几天,等臣野哥回来,我一定把房租补上!”
“什么哥?”房东冷笑,“你在这里住了一个月,也没看到半个人来看你,我这里可是黄金地段,你不租还有别人要租,马上出去!”
不行,她不能走,她还要在这里,等着臣野哥回来——洁伊急忙掏出背包里的三十块钱,“房东先生,这点钱你先拿着,等我凑够——”
“天哪!我的花瓶!”房东瞪着空荡荡的茶几惊叫,“那个可是古董,你明白吗?”一把抢过她手中的纸钞,“你马上给我搬出去!”
洁伊绝望地望着眼前这张冰冷的脸。
闷热的夜——
洁伊怔怔地坐在江边的凉亭里,脚边放着一袋小小的行李,她终于沦落街头了,该怎么办才好?
“洁伊,你告诉我,为什么要偷跑出来?你——究竟是为了什么?”
臣野哥,你是那样的痛心,真是对不起!
臣野哥,我不想让你担心,我也不是为了哪个男人……只是,我不能再留在家里,因为我不能任由爸爸摆布!臣野哥,我喜欢你……所以,我跑出来了……
就像那灰色的、丑陋的蛾,爱上了美丽的火焰,不顾一切地,拼尽全力地,想要扑进他的怀里……哪怕前面是毁灭……或死亡……
*本文版权所有,未经“花季文化”授权,谢绝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