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林徽因的会客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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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林徽因:我是,一树一树刚烈的花开(1)

她是一个有争议的妻子、有情趣的主妇、有理想的母亲,是一个浪漫的建筑家、认真的生活家、才华横溢的学者。她的洒脱与固执、坚守与开通、多情与理智,生生地把那些声名赫赫的男人,弱化成了客厅里的壁灯,一明一灭都是为了衬托她的明亮。

她是这个客厅的女主人,是这个家庭里的灵魂人物。她曾经从锦衣玉食的青春打马走过,也曾经在清寒的生活中坦然经营着不灭的理想,任是风霜侵扰、暴雨如注,她都像客厅外的那株丁香一样,俏生生地迎风而立,硬是把这个客厅打造成了一段历史记忆的符号。

总布胡同的新人家

“思成,我喜欢这个院子。我们就住这里吧!”

经过一番调养,这位小姐已经恢复了往常的气色。就算还有点儿模糊的病态,也被她的活泼与活力给“糊弄”过去了。

“好。”梁思成含笑看着妻子,爽快地答应了。很多时候,他所要做的事情只是点头而已。这位小姐就是这样的脾气,开口虽然用的是问句,可事实是她已经决定了。

偏偏他又生不起“气”来。因为他们的审美、情趣那么一致,而她又那么了解他。就像这一次,她又说到他心坎里去了。

在高墙里面有一座封闭但宽广的院子,种着几株开花的树。沿着院子的四边,每一边都有一排单层的住房。它们的屋顶都由灰瓦铺成,房屋之间铺砖的走廊也是灰瓦顶子。面向院子的一面都是宽阔的门窗,镶嵌着精心设计的木格子。木格子里面都糊了或者是挂着漂白的稻草纸,以便让阳光进来而又让人看不见里边。在院子的北端有一条通向起居室的中央门廊,起居室比别的房间大一些并且直接朝南。

——费慰梅

他也爱极了这个清幽雅致的院子,春天花开的时候,坐在花荫里喝杯茶、聊聊天、绘绘图,是何等惬意的事!而他也相信,再加上这位小姐的巧手装扮,这个院子、他们将来的新家,一定会更加舒服、漂亮。

很快,事情就定下来了。这位娇美的小姐除了任性,还是个出了名的急性子。她想做的事情,恨不得马上就能有效率地做好。这次当然也不例外。

这位被医生反复叮嘱不能过度劳累的年轻太太,常常也是个“不听话”的病人。尤其是有事忙的时候,更是常常“忘了”医嘱,恃勇逞“能”。

没多久,这里就成了一个温馨的家。正牙牙学语的女儿新奇而欢快地跟着妈妈在院子里跑来跑去,他们心爱的书籍、转遍大半个地球淘来的珍贵资料、一家人的衣物,被女主人迅速而有条理地归置到了合适的地方。

为了住得更舒服些,他们作了一些小小的变动。比如,他们把窗户上糊的纸换成了玻璃。这样,就可以享受到很好的阳光了,并且一眼就能看到院子里漂亮的花花草草。

林徽因用上了主妇的心思和美学家的思维,把他们的新家布置得很漂亮、很舒适。尤其是客厅,更是成了整个家里的亮点。

靠窗的位置放了几组柔软舒适的沙发。这对夫妻都喜欢阳光透过窗子洒进来的温暖干净的感觉,尤其贪恋艳阳熏暖的午后,坐在这里的懒散闲适的感觉。小茶几上摆了一个花瓶,可以在里面插上时令的鲜花,或许热烈,或许清新,或许艳丽,简简单单就能让整间屋子里一年四季都飘散着一股恬淡的花香。

绿树成荫的时候、花香满天的时候、大雪飘飞的时候,坐在沙发上,透过窗子望出去,真有几分遗世独立的味道。

这就是他们以后的家。他们的新生活、新事业都要从这里展开。

而名震整个中国文化圈的太太的客厅,就这样悄悄地落成了。此后有六年的时间,这里客似云来,成为历史深处的一个经典片段。

这是1931年。风华正茂的梁思成和林徽因辞去在东北大学的工作,回到他们熟悉的北京,加入了刚刚成立的营造学社。

其实,住到这里之前,他们的家在米粮库二号。这个地名或许会让你觉得有些陌生,但如果你去那里看看,也会瞠目结舌。因为那里会集了许多学术界的名流,如陈垣、傅斯年、胡适等人都曾在那里住过。

可梁思成和林徽因却不喜欢那里。整个米粮库胡同还不到三百米长,住宅设计得也不是很合理,显得有点儿狭窄,出入不方便,也显得沉闷。这种格局显然是不能满足这对年轻夫妇的生活要求的。他们商量了一下,决定搬家。

几乎是第一眼,他们就相中了北总布胡同三号的四合院。宽敞明亮,安静清幽,不但看着舒服,住起来也很舒服。

看房子跟找对象差不多,眼缘很重要。如果心里疙瘩,再好的房子也住不长久。

而现在,他们找到了中意的房子,满心欢喜地继续着在北平的新生活。他们的人生正欢快地进入热烈的夏天,一切正走向梦想中无数次描摹的模样。

已经成为母亲的林徽因,多了些少妇的韵味,依旧美得让人移不开目光。而她标志性的热情也仍然没变,一如既往。跟随丈夫一起加入营造学社的林徽因,担任了校理的职务。所以,我们美丽的主妇一方面要照顾孩子、母亲,另一方面要打理家里永远层出不穷的家务,同时还要工作、会友,忙得不可开交。

其实,林徽因真正成为家庭主妇,就是在总布胡同。那时候,家里雇用了两个厨师、两个保姆、一个车夫、一个专管书房的听差。而且,因为梁思成是梁家的长兄,她必须承担起长嫂的责任。加上她是林家的长姐,还要兼管着娘家弟妹的一些事情。所以,这个新家里通常都很热闹,常有弟妹们来吃住。她曾经画过一张床铺图,共计安排了十七张床铺,每张床铺都标明谁要来睡。她必须准备好十七套铺盖,以及他们的早点与茶水。

就算忙成这样,也禁不住林徽因时不时就冒出来一些新点子。

“思成,我们以后每个周末都请他们过来,你觉得怎么样?”

这天晚上,送走来访的客人之后,林徽因突然想到了这个主意:“我们也办一个Salon(沙龙),时间就定在下午,周六或者周日的下午。客人嘛,适之肯定是要请的,志摩、奚若、从文、叔华……他们也可以再请他们的朋友来。大家一起喝喝茶、聊聊天,交流一下自己的新作品。哇,光是想想就觉得不错呢!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既不失古意,又很现代,你说是不是?”

梁思成扑哧一声笑了,朝她努努嘴。林徽因回头一看,几个用人正在客厅里收拾东西,都是一脸认真的样子。

“你去问问他们,什么是鸿儒,什么是白丁?”

林徽因也抿着嘴笑了。夫妻二人相互打趣了一番,就开始研究起这个办沙龙的提议。

“我倒是没有意见的。可是,徽,我怕你太辛苦。平日里工作家务已经够忙了,冰冰还小,你再操持这样一件事情,我怕你身体受不了。”

“你放心吧!我的身体已经养好了。再说了,大部分的事情都不用我来做呀。跟朋友在一起聊天是件很快乐的事,我就喜欢家里热热闹闹的。你看,我心情好,身体会更好的。”

梁思成略有些无奈地笑了:“你啊!我还不知道你,天生就是个操心的命。管它什么事情,你不亲自盯一下,能放心吗?好了,我还是那句话,不能太累,知道吗?”

“知道啦!知道啦!”林徽因毫不在意地“忽略”掉这些善意的唠叨,自顾自规划起沙龙的样子,“你说要不要请一个会做西餐的大厨?你看是发个帖子去请,还是互相知会一下?唉,咱们这个客厅还是小了点儿,人一多,就显挤了……”

星星渐渐亮起来了,跟夜幕下的灯光相映成趣,像是一对久别重逢的恋人,贪恋地享受着这相聚的时刻。而这里,梁家的客厅里,即将生成一个新的符号。

不用说,梁家的沙龙引起了很多人的兴趣。胡适、张奚若、陈岱孙、周培源、徐志摩……都拥到了这个客厅。如同林徽因预想的一样,周末的聚会渐渐成了固定的活动。只要没有大事,她的朋友们都会在周末准时出现在他们家的客厅里。

一辈子没有接受过高等教育的用人们既困扰又羡慕:

你听,他们在说什么?怎么一句话里有多半句听不懂?

那是洋文。你连字都认不全,能听懂洋文吗?

唉!这些喝过洋墨水的人就是不一样。那个叫什么啡,哦,咖啡的东西,黑乎乎的,闻起来像刷锅水,他们也能喝下去!

太太说,洋人都喝那个,还吃生肉!咦,太恶心了!

不是生肉,是没太熟。

……

他们一边紧张地工作着,一边偷偷地小声议论。他们搞不明白客人们谈论的话题跟生活有什么关系,还有时不时就被客人们说起的“德先生”和“赛先生”在哪里?大家这么记挂他们,他们怎么一直都不来?难道已经不在了吗?

但是,这毕竟是主人家的事,他们不好打听,也不必打听。他们只需要做好自己的工作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