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万叶集》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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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高桥虫麻吕(1)

一、生平与作品

高桥虫麻吕,生卒年不详,万叶第三期歌人。其作品中仅有一处标明创作时间,即天平四年(732)藤原宇合被任命为西海道节度使时,高桥虫麻吕曾作歌送别(卷九,971-972)。除此之外,《万叶集》中还收录了《高桥虫麻吕歌集》,日本学界认为其中的和歌皆为高桥虫麻吕所作。《歌集》中的长歌几乎都与各地的民间传说、风俗习惯有关,似乎暗示着高桥虫麻吕的家世和生平中大概具有不同一般的经历,但真实情况不得而知。

高桥虫麻吕的作品涉及杂歌、相闻、挽歌三大部类,其中杂歌与挽歌占据重要位置,内容以歌咏地方的民间传说、风俗习惯为主。可能与内容的繁复有关,高桥虫麻吕的和歌多采用长歌体的形式,因此被认为最擅长长歌。在万叶众多歌人中,高桥虫麻吕虽然不算多产,但他所创作的以传说为题材的和歌世界却独具特色。《万叶集》第十六卷中也收录了不少以古代传说为内容的和歌,但与其中相对客观记录的口吻不同,高桥虫麻吕的和歌充满了具有个性化的主观色彩。一方面,作者时时把传说中的女主人公视作自己恋人“阿妹”,并且明确交代时间、地点、人物,甚至细述其中人物的心理状态,令人不由得进入他所描绘的世界,而另一方面,作者最终又总会或抒发人生的感叹,或提示时间的转换,以提醒大家返回现实世界。在这虚拟和现实的转换之中,令人浮想翩翩却无以言语。

《万叶集》共收录高桥虫麻吕和歌36首,其中长歌15首,短歌20首,旋头歌1首。内容涉及杂歌、相闻、挽歌,大部分收录在卷九。下面主要介绍一下高桥虫麻吕的代表作《水江浦岛歌》。

二、水江浦岛歌

浦岛太郎的故事恐怕无人不晓。故事讲的是浦岛太郎到龙宫城与仙女欢会,归来后刚一打开玉匣,就立刻变成了老翁。

这个故事以各种各样的形式,在不同的书籍中传播。《万叶集》中收录有高桥虫麻吕所作的一首和歌,现将全歌抄录如下:

咏水江浦岛子一首并短歌

春日呈霞彩,来到墨吉滨。

钓舟飘摇过,传说动人心。

水江有渔夫,人称浦岛郎。

钓鲣复钓鲷,乘兴捕鱼忙。

一连七日过,不曾返家乡。

更行出海界,邂逅一女郎。

女本海神姬,言谈情意长。

愿结夫妻缘,双双赴仙乡。

海神内宫至,携手入殿堂。

从此二人住,不老亦不亡。

世世代代过,永久相依旁。

愚人浦岛子,对妻把话讲:

“须臾归故里,事告我爹娘。

今日省亲毕,翌即还水乡。”

妻子把话答,叮嘱勿遗忘:

“若有夫妻意,归来如以往。

万勿开箱箧,重逢副所望。”

叮嘱复叮嘱,牢记在心房。

浦岛如所愿,归来至澄江。

思家不见家,望乡不见乡。

百思结奇感,不能解疑肠。

离别仅三载,竟至失家乡?

且开此箱箧,故里当如常。

稍启玉箧盖,白云出小箱。

缕缕升腾处,缭绕向仙乡。

张皇又失措,奔跑叫喊忙。

跌倒复爬起,拂袖顿足嚷。

忽如神志失,昏倒在一旁。

青春肌肤皱,黑发白如霜。

终于气息绝,呜呼一命亡。

水乡遗迹在,浦岛子家乡。

反 歌

本应安住仙乡,福寿享;萌此心意,

愚哉,浦岛郎。

(卷九,1740-1741)

故事的大概是,浦岛在打渔途中邂逅一位仙女,并与她结了婚,住在海神的宫殿里。后来浦岛想要回家一趟,便带着能让自己重返宫殿的玉箧返回地面。这时,家已经没有了,故乡也不见了。打开玉箧后,里面冒出一股白云,浦岛立刻丧失了神志,很快就衰老死去了。

接下来的反歌对主人公进行了嘲笑。

这与我们现在所熟知的浦岛传说可谓大同小异。关于浦岛传说的文献记载不计其数,古代就有《丹后国风土记》、《浦岛子传》、《续浦岛子传》等长篇记述。

《日本书纪》雄略天皇廿二年记载如下:

秋七月,丹波国余社郡管川人瑞江浦岛子,乘舟而钓,遂得大龟,便化为女。于是,浦岛子感以为妇,相逐入海,到蓬莱山。历睹仙众。语在别卷。

正如《日本书纪》关于此条补注所述,上述记述与《丹后国风土记逸文》一致,而与《万叶集》有异之处,主要表现在“管川”和“龟”这两个方面,亦即《万叶集》中将故事的发生地点定为“墨吉”(今大阪住吉),而非管川;且《万叶集》中作为浦岛传说重要工具的乌龟并未出现。而本条记述与《万叶集》一致,而与《丹后果风土记逸文》有异之处,则主要表现在人物的称呼上,亦即《日本书纪》与《万叶集》皆称“浦岛子”,而《丹后果风土记逸文》则称“岛子”。

另外,《浦岛子传》的记载如下:

雄略天皇廿二年,水江浦岛子独乘钓船,曳得龟。浮于波上,眠于舟中之间,灵龟变化,忽作美女。玉颜之艳,南威障袂而失魂;西施掩面而无色。眉如初月出于峨眉山;靥似落星流于天汉水。纤躯云耸,当散暂留;轻体鹤立,将飞未翔。岛子问云:神女有何因缘而化来哉?何处为居,谁人为祖?神女云:妾是蓬莱山之女也。不死之金庭,长生之玉殿,妾之居处,父母兄弟在彼金阙。妾在昔之世,结夫妇之仪。而我成天仙,生蓬莱宫之中;子作地仙,游于澄江之上。今感宿昔之因,来随俗境之缘也。宜向蓬莱宫,将遂曩时之志,愿合眼。岛子唯诺,随神女语。须臾之间,向于蓬莱山。于是神女与岛子提携到蓬莱宫,而令岛子立于门外。神女先入告于父母,而后公入仙宫。神女衣香馥馥,似春风之送百和香;珮声锵锵,如秋调之韵万籁响。岛子已为渔父,亦为钓翁。然而志成高尚,凌云弥新;心存强弱,得仙因健。其宫为体,金精玉英,敷于丹墀之内;瑶珠珊瑚,满于玄圃之表。清池之波心,芙蓉开唇而发荣;玄泉之涯头,兰菊含笑而不凋。岛子与神女共入玉房。熏风吹宝帐,而罗帷添香;翡翠帘褰而翠岚卷筵,芙蓉帐开而素月射幌。朝服金丹玉髓;暮饮玉酒琼浆。九光之草,驻老之方;百节菖蒲,延龄之术。妾渐见岛子之容颜,累年枯槁,逐日骨立,定知外虽成仙宫之游宴,而内生旧乡之恋慕,宜还故乡,寻访旧里。岛子答曰:久侍卫仙洞之筵,常尝灵药之味,何非乐哉!亦非幸哉!抑神女为天仙,余为地仙,随名进退,岂得逆旨哉!神女与送玉匣,裹以五彩之锦绣,缄以万端之金玉,诫岛子云:若欲见再逢之期,莫开玉匣之缄。言毕约成,分手辞去。岛子乘舟,眠目归去,忽以到故乡澄江浦。

浦岛传说之所以如此流行,是因为人们对神奇的海神世界即龙宫城这个异界充满了神往,而且渴望在其中获得永生,这是一种普遍的憧憬与向往。同时,打破不许开箧的禁忌,恢复原本的人性,也能激发人们的共鸣。

所以,这种永生世界的神奇经历得以在各个民族之间流传。很多研究都已指出,各个国家都有类似的故事。

高桥虫麻吕将这种永远的世界称作“常世”。他在长歌中曾四次提到“常世”,可见对其信仰之深。

“常世(トコヨ)”原意为永远(トコ)的时间(ヨ)。日语中还有“ツネ”一词,意即“不变”。日语中两者常用同一个汉字“常”来表示。但“ツネ”表示物质的变化,“トコ”强调的是时间概念|。

另外,“世(ヨ)”原意为一个阶段,就像从生到死的一段期间。多用于表示生命与时代,是一个表示时间的词。

因此,“常世”即永生之意。常世之国曾被等同于“根之国”。根之国即生活本源之国,因此也是死的世界。只有死处于时间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