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阿拉伯文学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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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蒙昧时期复兴的繁荣(532—622)(1)

悬诗作者

乌姆鲁勒·盖斯(500—540)

在当时的地位5世纪,近东有两个强大的国家:都城分别设在马达茵和君士坦丁堡的萨珊波斯国和拜占庭罗马帝国。两个国家都竞相争夺近东地区,扩充自己的政治势力范围,力图渗人阿拉伯国家,特别是渗人阿拉伯半岛北部,拉拢那里的埃米尔,以扩大影响。那时,阿拉伯人也有两个互相敌对的国家:沙姆的迦萨尼王国和伊拉克希拉的莱赫米——蒙泽尔王国。前者倾向于罗马,后者则与波斯结盟,并在其支持下统治着阿拉伯半岛的一部分,特别是纳季德的巴克尔·本·瓦依勒地区。

5世纪中叶,在纳季德出现了一个年轻的阿拉伯国家,它的国王们是南阿拉伯人中的肯达人。在土伯尔人做希姆叶尔国王的时代,他们曾担当国家的某些要职。哈珊·本·土伯尔在阿拉伯地区不断地扩充势力范围,委任外号叫“吃蒺藜者”的希吉尔·本·阿慕尔·肯迪任纳季德国王。他到那里以后,在巴克尔人的援助下打败了莱赫米人,独掌政权。在希吉尔之孙哈里斯时代,肯达国王的权力得到加强,领土也大大扩张。这位哈里斯觉察到波斯国王嘎巴日对希拉国王蒙泽尔·本·麦乌赛玛不满,于是就竭力奉承、讨好嘎巴日,目的是想谋取希拉国的王位。嘎巴日喜欢哈里斯,也愿意让他当希拉国王,他废黜了蒙泽尔,委任哈里斯统治莱赫米人。于是哈里斯权势大增,各部落相继表示效忠于他,听命于他的统治。哈里斯任命他的儿子希吉尔(诗人乌姆鲁勒·盖斯之父)统治阿萨德人和埃脱方人;他的儿子苏莱哈比统治巴克尔·本·瓦依勒人;他的儿子姆阿迪·凯利卜统治盖斯人和基那奈人;他的儿子赛里迈统治泰格里卜人和奈米尔·本·卡西特人。

当嘎巴日之子艾努·舍尔汪科斯鲁于531年登上萨珊波斯王位时,恢复了莱赫米人的势力,让蒙泽尔重新登上了希拉国王的宝座。哈里斯带着家眷逃跑,蒙泽尔带兵追赶,将他杀死。蒙泽尔对他的儿子们也不放过,赛里迈和苏莱哈比被杀害。阿萨德人对诗人之父希吉尔也表示不满,停止向他纳贡。希吉尔派兵威胁他们,把刀架在他们的脖子上,囚禁了一批名流显贵,直到阿萨德的诗人阿比德·本·艾布拉斯出来求情,他才释放了他们。但是阿萨德人重新发动叛乱,杀死了希吉尔。这样,曾经和希拉王国进行生死存亡斗争的肯达王国,随着他的死也就消亡了。希吉尔的儿子乌姆鲁勒·盖斯奋起抗争,力图恢复失去的王位和那份继承权,但他的努力失败了。

然而,他用宝剑没有得到的东西,用笔却得到了。他用诗歌建立了一个不朽的王国。他是阿拉伯诗歌的魁首,所有作诗者无不拜倒在他的威望和影响下。他在诗中所表达的感情扣人心扉,他的想象力任意驰骋。

诗人的生平乌姆鲁勒·盖斯生于纳季德,自幼在宫中过着毫无节制的、放纵的生活。他擅长作诗,诗作自然,主要描写他的游乐嬉戏、爱情冒险,有不少淫词荡语。他的父亲禁止他作诗,因为这不符合国王们的传统。他不听,于是被放逐。青年被迫从王宫中出走,在他周围聚集着一群放浪之徒,还有塔依部落、巴克尔·本·瓦依勒部落的失意之士,他们从一地流亡到另一地,沿途纵马田猎、寻欢作乐;在溪边、在草地吟诗弹奏,开怀痛饮。

诗人在鲜花盛开的沙姆戴蒙地区,或者在也门地区,正兴高采烈地玩奈尔德棋,突然听到父王被杀的消息。于是他叹道:“父王从小把我抛弃,却要我长大为他复仇。今日虽然痛饮,明天却醉不成,莫如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好去干正事!”于是,他放弃了游乐生活,准备为父王复仇,夺回失去的王位。阿萨德人听到乌姆鲁勒·盖斯在准备力量,就派人同他讲和,以阿萨德人一个家庭的所有性命,或交付罚金作为讲和条件。阿萨德人一方面提出有孕妇要分娩,请求宽限日期,另一方面想做好打仗的准备。当时,乌姆鲁勒·盖斯出于对阿萨德人的恻隐之心,同意了。不久,他在泰格里卜部落和巴克尔部落的援助下向阿萨德人发起了猛烈进攻。后来,这两个部落认为他已经达到复仇目的,便撤兵回营。但是,他并没有看到他所希望的那样,让阿萨德人血流成河,甚至连一滴血也没有看到,更没有夺回由于父王之死而失去的王位。

阿萨德人求助于希拉国王蒙泽尔三世。诗人投奔表兄弟阿慕尔·本·杏德,在那里住了一段时间,用诗歌颂扬他。蒙泽尔知道后,派人去捉拿他,他逃到也门,求助于亲属希姆叶尔人。他在这儿聚集了一些希姆叶尔人和其他部落中的亡命之徒,再次向阿萨德人发起了攻击。

蒙泽尔一再要追捕他,派兵进犯希姆叶尔人,乌姆鲁勒·盖斯的人被击溃。诗人带着部分希姆叶尔人、他的女儿以及肯达国王世代相传的盔甲逃跑了,他被迫过着流亡生活,从这一地迁徙到另一地,不是求助于这个埃米尔,就是投靠那个埃米尔。在塔依部落,诗人与恩姆·琼杜芭结婚,后来又将她休弃。他在流亡生活中备尝艰辛屈辱。那些飞毛腿和亡命徒也时刻地算计他。最后,他只得投靠太马的赛茂埃勒,请求他给沙姆迦萨尼王国埃米尔哈里斯写信,为他到君士坦丁堡向罗马皇帝求援提供帮助。赛茂埃勒答应了他的请求。乌姆鲁勒·盖斯把女儿、武器、盔甲存放在赛茂埃勒处,自己便向君士坦丁堡进发,寻求查士丁尼大帝的保护去了。

罗马大帝热情地欢迎他的到来,但他没有立即援助这位阿拉伯王子,而将此事托付给埃塞俄比亚国王,指使他与阿拉伯人联合起来一起进攻波斯人。虽然罗马大帝企图通过援助这位肯达王子来扩大自己在阿拉伯国家的影响,同时也抵御波斯人及其代理人蒙泽尔的势力,但是他的这个计谋并未实现。乌姆鲁勒·盖斯极为失望地从罗马首都返回,当他到达安卡拉城时,浑身长满了天花似的疮,于540年死去,由此,诗人又被称做“长疮者”。

关于诗人的葬地,民间流传着各种各样的传说,一些评论家就以此否认诗人的存在。然而,这一点并不足以否定一个人的存在。传说之所以这么混乱,是因为古人缺乏正确记载手段,又因为在伊历2世纪初,诗人传记的撰写者缺乏科学精神。我们应当注意,关于诗人的事迹并不只是阿拉伯人才提到,罗马历史学家也曾记载了诗人到君士坦丁堡去的情况,他们称他为“盖斯”。

作品乌姆鲁勒·盖斯的诗歌大部分已经失传,现在保存下来的是一部小集子,它包括二十五首长诗和一些短诗,由东方学学者迪·斯兰于1837年在巴黎第一次印行,随后巴特留斯和艾布·伯克尔·本·阿绥姆大臣分别于1865年和1890年在埃及注释并出版,哈桑·辛杜比于1930年收集、整理并加译注在埃及出版,此外还有多种其他版本。最著名的长诗有三首,即悬诗、拉姆韵基诗和巴乌韵基诗。其中悬诗的起句是:

悬诗是用“长律”写成的八十行诗。注家颇多,其中沼兹尼和泰布利吉两个人的注释最有名。

乌姆鲁勒·盖斯创作这首悬诗是在“达拉吉尔基曰”这一天,他碰见热恋的堂妹——苏莱哈比之女欧尼宰正与一群少女游玩。诗人为她和少女们宰杀了骆驼,随后就一段一段地吟咏他创作的诗,描述这件事并插入对被害父王生前生活的种种回忆。因此这首悬诗是他热恋欧尼宰的产物,是他酷好狩猎、玩乐的产物。

他的悬诗内容可分三大部分:

1.凭吊遗址及与之有关的回忆、哀泣(1-8行)。

2.描写爱情冒险,特别是“达拉吉尔基日”(9-42行)。

3.描写流亡中所遇:夜晚(42-46行),狼群嗥叫的山谷(47-50行),骑猎(51-68行),闪电(69-70行),洪水(71-80行)。

这首悬诗具有其他任何悬诗所达不到的广泛声誉,阿拉伯人,特别是古阿拉伯人把它当作创作和审美的标准,甚至说:像“让我们‘停下来哭泣’”那样有名,像“让我们‘停下来哭泣’”那样美。至于这首诗的声誉所在,我们将在对乌姆鲁勒·盖斯诗歌的研究中看到。

无疑,有些归于乌姆鲁勒·盖斯的诗并不是他作的,因为它与诗人的气质、风格,或与当时时代精神和传统迥异。这是伊斯兰初期或阿拔斯时代诗人的伪作。他们在古诗中增加了许多东西,原因有的是出于学术上的引证,有的是出于党派纷争,有的是为了取悦于哈里发;其次,古诗的传诵者并不经常忠于自己传诵的内容,他们损害了古诗,随心所欲地增删;此外,阿拉伯人中有许多假“乌姆鲁勒·盖斯”,他们给自己取名叫乌姆鲁勒·盖斯,他们也写诗。因此,他们的诗和乌姆鲁勒·盖斯的诗混在一起是不奇怪的。假如我们翻开诗集,就会发现许多混乱的诗句是与这位迷茫君王的生平和气质难以吻合的。

不能因为他诗集中有伪作,我们就否定他的全部诗作,也不能采取像某些东方学学者和塔哈·侯赛因博士那样的态度。侯赛因博士认为:首先,诗人是也门人,应该用也门语写作,而他的诗歌却用古莱氏语写成;其次,他认为描写同少女游乐更可能是诗人法拉兹达格,而不是乌姆鲁勒·盖斯;此外,他还认为关于爱情的描写是诗人欧默尔·本·艾比·拉比尔所创造并垄断的一门艺术。然而,所有这些论据都是站不住脚的。乌姆鲁勒·盖斯生长在纳季德,纳季德语是阿德南语,他主要是以古莱氏语为规范的语言写作的;此外,乌姆鲁勒·盖斯的诗,特别是悬诗,早在法拉兹达格和欧默尔·本·艾比·拉比尔之前就为人所熟知;再者,法拉兹达格曾经抱怨过自己的诗太粗犷,希望它变得细腻些,以便写好情诗;而欧默尔·本·艾比·拉比尔的大部分诗歌都是短诗而不是长诗,只是在经过多次锤炼、技巧娴熟后,他才写出了《拉乌韵基诗》。他的诗歌明快轻盈,但是音律短促。

诗中表现出的个性乌姆鲁勒·盖斯是个非常富有感情的诗人,喜欢心里有什么就说什么,毫不保留地向别人倾吐内心的隐秘,不受品行、良心和信仰的约束。他作诗不是为了艺术,而是为了披露胸襟。它时而像淙淙泉水那样静静流淌,重复着曾使诗人欢快或忧伤的那些记忆的回声,时而又像爆发的山洪那样卷带着末朝君主悲哀的怒号。他的长诗中有一行行描绘自己的诗句,这些诗句都是用同一诗律,同一韵脚写成的,如果集拢起来,就构成了诗人生活的缩影。他的诗既是放荡玩乐的自白、流亡生活的回忆、悲愤心灵的写照,又是忧伤、沉痛的呻吟,也是末朝君主悲怨的咏叹。

乌姆鲁勒·盖斯在父王被杀前,作为自然之子在沙漠中长大,沙漠中的一切给他留下永不磨灭的印象。他的大部分时间都是在狩猎、酗酒、调情中度过的,因此他这时的诗歌可以分为描写爱情和自然两个部分。

在爱情诗中,他倾注了他的全部感情。他的情诗具有一种为历代诗人模仿的独特风格,这种风格是指爱情的冒险,叙述诗人与钟情者(欧尼宰或法特梅)之间的对话,往往以少女对诗人的突然出现感到惊讶,并含情脉脉地嗔怪他开始。这是诗人独创的一种风格,表现出他对女性心理的深刻了解,用描写、叙述和对话相结合的形式回忆过去的种种享乐和放荡的生活,当然,这都没有超出我们了解的诗人的道德和生活习惯。诗句中充满精美描绘和炽热感的,具有音韵的语言非常协调、和谐。乌姆鲁勒·盖斯在情诗中常常不厌其详地描写性欲和女性美,同时还擅长描写女性的惶恐、小心谨慎的心理。这种爱情是赤裸裸的自然主义的爱情。诗人的语言和他的生活一样,是完全不加掩饰的淫词荡语。

在他的情诗里同时还有私语、责备、希望、哀求、自傲和温柔的诗句,如他说:

然而,在玩乐的外衣下,诗人心中深藏着由王室享受生活变为在荒原四处流亡生活以后的悲哀。他看到爱情转瞬即逝,感到虽然有欢乐,但是玫瑰花开不长。他触景生情,利用诗句倾洒热泪,涤荡内心深处的悲伤:

他的自然诗是他在沙漠中颠沛流离,与群兽为伍生活的写照。他骑着快马,带着矫健的猎犬,迅雷般地捕捉野驴。在电闪雷鸣、大雨滂沱时返回住地,一路上登山涉水,跨越沟壑。他把这一切都写进诗中,作为这一生活的见证,作为充满着游乐、痛苦、经验以及世态炎凉的动荡不安的事件的记录。他的诗中提到国王们的享乐生活、狩猎、带厨师,还提到丝绸、珠宝、香料、镜子和其他奢侈品,这明显地表现出诗人的王室特征,只有像肯达国王的儿子乌姆鲁勒·盖斯这样阶层的人才能写出这样的诗。

鉴于自然诗对阿拉伯古代和近代文学具有的特殊重要性,鉴于它在乌姆鲁勒·盖斯诗集中占有突出地位,因此有必要在后面详细地进行介绍。

肯达国王被害和王室坍塌,给诗人内心以深刻的影响,他觉得前途未卜。于是他变成了一个有决心的、勇敢而坚定的人,他要恢复失去的吃喝玩乐的生活和肯达王室的尊严,这种远大的抱负鼓舞他忍受艰辛,为此置生死于不顾:

他四处奔走,时而富足,时而贫困,时而受到款待,时而遭受屈辱,时而充满希望,时而理想破灭。他的诗是他奋起复仇和为恢复王朝而努力的反映,是对支持者的赞颂和感谢,同时也是对阿萨德人的威吓。就这样,他的诗由要求恢复王朝的呼声和对崩溃王朝的哀鸣变成了向命运屈服和在自尊和青春尚未泯灭的情况下带上苦行僧的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