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拉希德时代,哈里发曾是宗教和世俗的首领,宗教色彩更浓重。在伍麦叶时期,哈里发是举足轻重的具有广泛权力的君王。尔后,哈里发便渐渐由国家的统治者变为孱弱的宗教首领。到了公元10世纪(伊斯兰教历4世纪),巴格达的中央政权已衰落不堪,哈里发在整个国家不再有实际权力。波斯掌握在布威希人手里;摩苏尔、巴克尔、拉比尔、姆德里等地掌握在哈姆达人手里;埃及、沙姆掌握在穆罕默德·本·突兀吉手里,其后又掌握在法特梅人手里;呼罗珊和东方国土掌握在萨曼人手里。因此,从政治方面,阿拔斯王朝可分为两大时期:公元8世纪至9世纪的繁荣兴盛时期和以后政治上的解体时期。尽管阿拔斯王朝依靠波斯人,但初期的哈里发仍保有权势,并未在诸如呼罗珊的艾布·穆斯里姆以及巴尔马克家族这些波斯人不时施加的压力面前屈服。在他们之后的哈里发,则成了军队和其他人手中的傀儡。
所谓阿拔斯文学,从总体上说,是由阿拔斯人对文学的巨大影响而决定的,因为阿拔斯文学是在他们的荫庇下产生、发展起来的,实际上则是巴格达的阿拔斯人文学、波斯的布威希人文学、沙姆的哈姆达人文学以及埃及、马格里布的法特梅人文学的总汇。
阿拔斯王朝的主要中心是阿拔斯哈里发的所在地及其后布威希王朝的首府巴格达,它是那时最重要的科学文化首府之一,其中汇集着不同民族的人民和文化,广建各种学术机构。阿拔斯文学的其他中心还有伊拉克的巴士拉和库法,这两地之间的竞争十分激烈,巴士拉人和库法人彼此自我夸耀,从而大大促进了语法、语言、文学、雄辩及其他科学的发展;还有米尔伯德,它对思想生活,尤其对语言有巨大影响,它成为当时诗人们的汇集之所,他们到米尔伯德并非为了彼此进行攻击,而是从沙漠阿拉伯人那里获得诗歌灵感,语言学家们则从中汲取能修正他们语法错误和支持他们主张的东西。
除伊拉克的学术中心外,还有其他一些地方也很著名:希贾兹的麦地那,那里宗教学达到很高水平;埃及的弗斯塔特,那里宗教学和语言学都很兴盛;呼罗珊和突厥斯坦的萨曼王朝首府布哈拉,塔巴里斯坦的扎亚里王朝首府戈尔干;印度和阿富汗斯坦的加兹尼王朝首府加兹尼;埃及法特梅王朝的首府开罗;特别是沙姆哈姆达王朝的行政地阿勒颇。
阿拔斯时期进行学术活动的主要场所是:教授儿童的私塾,用作礼拜和文化活动的清真寺,在各种机构、宫廷、清真寺举办的有学者参加、哈里发出席的辩论会,以及图书馆。最著名的图书馆是由哈里发哈伦·赖希德创建,哈里发麦蒙扩充的巴格达的“希克迈藏书馆”,或称“智慧之家”的图书馆。
由于出现了许多新的因素,文学必定会向前发展。由于王朝中的波斯人、突厥人、古叙利亚人、罗马人和柏柏尔人彼此通过杂婚而混居,亚利安文化和闪文化结合在一起,人们的思想和倾向都带上新的色彩,其中波斯色彩占着上风。苏奥比主张者和阿拉伯人之间的分歧扩大了。苏奥比主张者要求平等,他们强有力地站在阿拉伯人面前。同时,守旧者和革新者之间也爆发了争论,守旧者崇奉过去,认为过去什么都应当肯定,革新者却认为现在的一切皆好。同样,当时教派林立,各教派间的纷争也很激烈。通过翻译介绍,大量外来知识和文化涌现在阿拉伯人面前。当时的文学,就是这一新时期人民的一面镜子,反映了他们的思想、倾向和各方面的论争、分歧,反映了他们的生活和生活中的奢靡现象,以及宫廷建筑的豪华和环境的丰富多姿,还反映了他们的文化状况和对知识的追求。
所有这些,对诗歌和散文有着明显的影响。诗歌和散文都是旧遗产和新文化结合的产物。在这之前是蒙昧时期文学,拉希德时期和伍麦叶时期文学,这些文学给诗歌和散文提供了丰富的语言词汇、写作风格、伊斯兰知识,尤其提供了大量的诗歌财富,新思想又涉及所有这些领域,而且加以融合、增添、取舍。下面对这个时代诗歌和散文的介绍,可以清楚地说明这一新的趋向。
诗歌诗歌从宁静的旷野转向喧嚣的城市,从荒凉的沙漠转向花园环抱的宫廷,从阿拉伯式的持重转向放荡嬉乐,从文学、政治的聚会转向歌舞声色的场所。这一切对诗歌的主题、艺术、内容、思想、风格和诗律都产生了影响。
诗歌的主题和艺术:这时期诗歌的主题和艺术发生了明显变化。尽管遭到保守派的激烈反对,革新家还是按照自己的路子前进,但他们的步子并不是决定性的,其革新也未能引起本质的变革,他们的革新范围不广,未能创造出崭新的艺术,如史诗、诗剧及阿拉伯人一直缺乏的某些诗歌形式。阿拉伯诗歌仍受着传统或近于传统的束缚,除在少数方面外,它仍未能脱离抒情诗的窠臼。
诗歌中衰落或消失了的古传统主题之一是政治诗。由于人们很少再需要它,它几乎完全被忽略,只是在什叶派和阿拔斯人之间,苏奥比主张者和阿拉伯人之间的宗派斗争中还保留着某些残余;同时,由于腐化堕落的盛行,纯贞的爱情诗也失去了存在的余地;矜夸诗、激情诗也衰落了。
诗歌主题中产生的新的方向,是出现了哲理诗,它力图用分析的眼光探讨宇宙万物;苏菲诗,它把爱情由物质升华到精神,转向精神领域及对真主和它的特性的冥思,教谕诗,它是这个时代思想影响力的一种表现,诗人们把它作为阐释各门艺术和学问的便于表现和记忆的手段,编写了《卡里莱和笛木乃》及在教义和其他方面的诗,可归人此类的是故事诗;还出现了讽喻诗和幽默诗,如伊本·哈扎兹,伊本·苏凯拉和沙里尔·戴拉等诗人的创作;还出现了诗歌通讯;还有某些自成一体的诗歌门类,如苦行诗,它随着诗人艾布·阿塔希叶而具有了哲理倾向和独立形体;又如咏酒诗,诗人艾布·努瓦斯将其大大发展;还有田猎诗和其他一些诗歌门类。
诗歌艺术中比过去有所发展和加强的是赞颂诗和悼念诗及与此有关的其他艺术。在这个时代,诗人成了提高权势者威望、传播他们的真的或假的事迹,发表有关他们特性和品行的响亮词句的号角。所有颂诗几乎全是一个腔调,除诗人才华和诗歌艺术不同外,几乎分不出被颂者中这一个和那一个的差别,如每个埃米尔都具有善于指挥战斗以及刚毅、勇敢、慷慨等超人品质,每个学者都是知识和智慧的海洋等;由于权势者们在互相竞争中需要颂诗,因而颂诗成为一种谋生手段,写颂诗的诗人越来越多,颂诗中的夸张,有时到了令人作呕的地步。
同样,讽刺诗也成了谋取生计的手段。诗歌中毫不留情地用尖酸刻薄的话挖苦人比以前更甚,极少有温文尔雅的时候。
由于哲理和印度格言的流行,格言诗更加精深。情诗在多数情况下已变成淫辞,诗人们不仅不顾忌公开提到丑恶的事情,反而使它成为放荡腐化的园地。外国女奴的存在、各种享受、娱乐场所纷纷建立,更助长了这一倾向。更为可耻的是还对从罗马、德兰、突厥来的娈童调情,这被称为“阳恋”。
咏物诗除传统题材外,主要偏重描写建筑物和工艺品,如水池、喷泉、蜡烛、各种食品以及环绕宫廷的使人心旷神怡的花坛和草坪。
简言之,阿拔斯诗歌的总倾向是注重现实、追求现实、规避现实中的腐化,同时未忽视对传统遗产的继承。
诗歌风格和形式:尽管诗人们使诗歌主题变得多样化,但在诗歌形式上,总的还是保持了古代诗人的传统,始终遵循一个韵脚、一个诗律,在赞颂诗、讽刺诗或其他诗歌开头谈及爱情、数说遗址、描写骆驼等,尽管也进行了某些变革,如有时在开头不数说遗址,代之以描写宫廷和醇酒;有时注意一首诗各部分间的协调、联系及构造的精美;较多使用能表现轻松感情的诗律,并创造了另外一些诗律形式,如“新长律”和“新延律”,这是与“长律”和“延律”不同的诗律形式;不大使用生僻词义,尽量使诗歌优美明晰,严格遵循并大量运用修辞艺术。总之,诗歌中雕文饰辞占了上风,它发展到阿拔斯王朝后期,变成了一种令人生厌的浮靡之风。
值得注意的是,这时“伊拉克和沙姆的诗歌成了整个阿拉伯世界的楷模,在埃及、马格里布、安达卢西亚和其他地区都有人效仿。你不大感觉得到这些诗歌的地方色彩及特定环境要求的各种创新……所有的人都在流派、倾向、主题和风格方面效仿伊拉克人”。
散文阿拔斯散文继承了伍麦叶王朝后期业已产生的艺术形式,在新文化条件下不断发展,乃至超过了诗歌。在散文中表现出的阿拔斯文化和思想,比诗歌中要多。如果看一看散文的主题和形式,就会知道它在这方面达到的水平。
散文的主题和艺术:这个时期,演说渐渐衰落,这是由于需要它的动因和实施它的能力都减弱了,因为演说的最大动因是党派斗争。阿拔斯王朝初期,由于所发生的重大变动、不同派别的激烈斗争、剧烈的社会变革,以及阿拉伯人和外族人民的混居尚未十分影响到口头表达艺术,演说的动因仍是强有力的,在当时起着一定作用,其题材和内容也很广泛。后来,当阿拔斯人掌握了一切权力时,演说的功能便减弱了,起作用的是宝剑和权力而不是演说。当党派斗争和叛乱之火平息,阿拉伯的雄辩艺术衰落时,人们便借助于文化知识和写作艺术来达到自己的目的,他们用笔代替了嘴。行政文书、国家的印刷品,学术和文学的争论取代了演说的地位。只是在主麻日和节假日,才能在寺院内听到宗教演说的声音。
写作也不再限于行政文书,而是能描绘诸如游乐、奢靡、宫廷和花园这些新文明,能描写各种倾向、爱欲这些人类心理,能评论和阐释文学典籍,能提出学术和宗教的各种问题,能创作故事、创作想象的和历史的传奇,以及各种矜持夸耀的文章等。
阿拔斯时期的写作艺术是多种多样的,其中有友善通信,内容是致谢、责备、吊唁、恭贺、争取同情等;有学术和文学方面的编著;有一般文章、辩论文、契约文、小说故事、玛卡梅韵文故事等。
散文的风格和形式:阿拔斯散文受哲学和科学影响,扩大了思维范围,作家们注意联系事物的前因后果。由于翻译介绍的影响,理智得到加强,能够著书立说,并分门别类。波斯文学和阿拔斯的奢靡生活对写作也产生了影响,使它趋向于表达的流畅、遣辞的优雅、描写的精美,以及前言的增长和开章结尾的多样化,也趋向于夸张和较多地使用绰号和祈祷语,而首先注重的是详尽和铺陈。阿拉伯文化对写作也产生了影响,使它变得凝练雄浑,有时亦很简明,简明主要表现在批件上。
以上是阿拔斯散文最重要的一些特征,当然这只是从总体上讲的。我们将看到,散文逐渐堕入雕文饰辞之中,最后变得矫揉造作。
为使研究方便,我们把阿拔斯文学分为三类:
革新文学(阿拔斯王朝开始至公元9世纪初):这时期,在不同领域进行着大胆的文学革新尝试,如在讽刺诗、纵乐诗方面(柏萨尔),咏酒诗方面(艾布·努瓦斯),苦行诗方面(艾布·阿塔希叶),在散文方面,可以看到阿卜杜·哈密德的写作风格经伊本·穆格法及其弟子们之手延续下来。
反革新文学(9世纪初至10世纪初):这时期,出现了与上一时期革新精神相反的运动,出现了复古倾向,以及在教义学、其他宗教学和文学等领域恢复阿拉伯传统的努力。但这一复古倾向仍然受着前期革新运动的影响。在诗歌方面,反革新运动的首领是艾布·泰玛姆和布赫图里,还可加上伊本·鲁米,尽管他的诗歌超出了某些传统范畴。散文方面,则出现了善于铺陈、描写细腻、多插叙和凡事追根求源的贾希兹风格。
稳定、向雕文饰辞发展,直至完全发展成为矫揉造作的文学(这个阶段一直延续到阿拔斯王朝末期):这时期诗人辈出,但具有独创精神的却很少,最著名的有穆太纳比、艾布·费拉斯·哈姆达尼、麦阿里、伊本·法里德、谢里夫·拉迪等。散文方面出现了恪守声韵、广用修辞和引证的伊本·阿密德和戛迪·法笛勒的写作风格。这一时期,我们还要研究阿拔斯故事艺术,特别是《昂泰拉传》《一千零一夜》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