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化悲越天山——东干人记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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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雨过天晴(1)

自19世纪70年代末起,几批陕甘回民来到俄境居住,到1884年,人数已过1.5万。他们离开悲伤的家园,住在广阔肥沃的中亚大地,开始安居乐业。到1903年,在纪念东干人定居七河省25周年之际,家住营盘的代表马化财在大会上发言:“我们投奔俄罗斯人、吉尔吉斯人和哈萨克人,感受到了他们的宽宏大量。当地政府接收了我们。25年来,我们过得很好,他们分给我们土地,并且在过境后最初的艰难日子里,他们给予我们物质上的帮助,让我们过上了安宁的日子。我们这些东干人以及我们的子孙后代永远不会忘记这些的。”这些话,被登载在当地的《土尔克斯坦公报》上,表达了第一代人的共同感想。东干人干劲十足、勤快劳动,人数也越来越多,繁衍到今天,有12万人。几首东干人写的诗歌描绘了生活悠闲和幸福的心境。这里引用尤素·罗夫先生的两首:

五哥放羊

三月里三月三,

五哥儿放羊去南山。

日落西山羊上圈,

咋还不见五哥儿的面。

庄稼汉

正月里清苗,二月里拌,

三月里忙不过种田汉。

怀抱上头,手提上锨,

肩骨儿上担上犁铧箭。

在辽阔的中亚,地广人稀,住在中亚的东干人生育率很高,加上苏联政府的鼓励,第二代东干人多数家庭有7~15个孩子。在营盘、新渠和骚葫芦等农庄,有许多东干妇女是生过10个以上孩子的英雄母亲。

他们的先辈,在中国其实都是陕甘农民,到了中亚,土地面积大,恰好有了他们的用武之地。他们第一代人在营盘时,用当地政府发的安置金买了农具,如犁耙、铲子等,自己制作了锄头、铁锨等工具。他们种植蔬菜、小麦,几年之内就摆脱了贫穷。而周围的吉尔吉斯人和哈萨克人自古都是游牧民族,食肉为主,逐水草而居,牛羊为伴,看到东干人种的那些蔬菜,没见过品类这样多,曾问东干人:“你们为什么种这么多草吃呢?”那时,在这些游牧人的眼中,菜和草一样,都是绿色的。

第二次世界大战时,东干人所居住的哈萨克斯坦和吉尔吉斯斯坦并没有直接受到战争的蹂躏,但作为苏联的大后方,给前方提供了大量的供给。东干人擅长于种植,他们土地上所产的小麦和蔬菜产量高,大大帮助了前方。

由于东干人勤苦耐劳,他们的生活水准在苏联时期非常好。他们常说,早在20世纪70年代初,东干人就已经是“楼上楼下,电灯电话”了,也有电视或小轿车。

东干人又属于陕甘农民,农闲之中很擅长做生意。据说在“十月革命”前,吉尔吉斯斯坦首都比什凯克有几条街道是“唐人街”,餐馆林立,生意兴旺,苏维埃成立后,清算富人,把擅长做生意的东干人迁赶到市郊,结果又出现了以中文为村名的农庄——“米粮川”。被迫弃商从农的东干人,又第一次在中亚成功种植了大米。

在近一个世纪的居住中,东干人受俄罗斯文化的影响,姓名也有了变化。由于是穆斯林,他们都有经名,于是,男性名字一般吸收俄语“洛夫”“斯基”“波夫”“涅夫”,如“尤素波夫”,尤素是经名,波夫是俄文男性惯称。女性多用“洛娃”“尼娜”,如“玛丽洛娃”,玛丽是经名,洛娃是俄文女性惯称。中文姓名一般采用父姓,如“白掌柜的”“索阿訇”,父姓一般按西方习惯放在名后,如奥玛洛夫·索阿訇,后面指姓,其祖先可能是个阿訇。有些东干人保持陕甘回民的小名习惯,如叫“黑牙子”“存娃”“五娃”“六娃”(第六个娃)和“曼”“尕喜”等。这里的“曼”和“尕喜”,分别是将阿拉伯语的热合曼、哈希姆简化为陕西、甘肃方言的回回小孩的经名。

英勇顽强的东干人,也积极参加俄罗斯的各种战事。据吉尔吉斯斯坦科学院东干研究所所长依玛佐夫讲,早在1894年就有东干人参加了俄土战争,其中有个叫马大个子的打仗很勇敢,获得了沙皇的嘉奖。东干人也参加了俄日战争。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中,东干人牺牲很大,好多青年入伍参加了抗战。在保卫莫斯科的战斗中,以东干人、哈萨克人和吉尔吉斯人组成的突击队,在莫斯科外,勇猛作战,炸毁了好多德军坦克。东干人也参加了斯大林格勒之战、柏林之战。在保卫斯大林格勒之战的库尔斯克包围战中,出现了苏联国家英雄——来自吉尔吉斯斯坦“米粮川”的东干人曼苏尔·王阿訇。1943年夏天,曼苏尔·王阿訇与他的炮兵连在库尔斯克郊外阻击德军,当王阿訇的部队奋力战斗,直到全部牺牲后,他用迫击炮弹和包围的十几名德军同归于尽。在解放柏林的战斗中,东干英雄杨骡子·伊卜拉希姆,获得卫国战争一级勋章一枚和二级勋章一枚,第十九摩托化机械师首长杜尔科专门写过杨骡子的事迹:“1945年4月24日在攻克柏林——什潘达乌尔运河战斗中,上士杨骡子带领机枪手舒列尼卡找到敌军防守的薄弱点,给守卫运河的德军以突然袭击,因为他们已深入到敌后200米处,那儿敌军炮火最猛烈,苏军队伍冲不上去。当德军发现后部有人射击时,弃阵逃跑了,他们两人为夺取运河立了大功,在敌后共歼敌80多人。”

在营盘村,有100多个东干人在二战中牺牲。一位参加过二战的东干老人,名叫刘乡老,他说:“我们部队到明斯克城,路过一个村庄时,行军队伍想喝水,到村中一个井去打水时,发现水很臭,后来派战士下去,结果捞上来十几个娃娃的尸体。我当时就心想,这场战争,肯定德军失败,因为乜帖不端正。”他在战争中两个拇指被炸掉了,他的两个哥哥也再没回来。

东干人也参加了中国人熟悉的苏军镇压匈牙利和捷克斯洛伐克事件。一位在营盘住的老军官,讲述了他的坦克部队进入捷克斯洛伐克的故事。现在俄国政府还每月给他提供军官津贴。

有趣的是,在1979年苏军入侵阿富汗时,在苏军服役的东干人也有参与。一位在新渠的东干青年军人,当他驾驶的弹药车经过阿富汗高原时,被阿富汗游击队埋的地雷连弹药车一起炸毁了。死的很惨烈。

第二代、第三代东干人,已和第一代的先辈们完全不一样了。第一代过来的人多数是农民,不识字。第二代东干人在苏联时代的文化水准提高了,在1976年的苏联人口普查中,8万东干人中就有教授4人、副教授40人,是当时苏联120个少数民族中教育水准最高的。

每个大的东干人农庄,都有自己的文化表演团,他们也创作自己的歌曲和音乐,曾到莫斯科、古巴和中国演出。每年国庆节,营盘、新渠的东干人都要组织文艺表演团去江布尔州和阿拉木图进行表演,他们独特的音乐舞蹈,是中华文化在中亚的一朵奇葩。

营盘的东干妇女,还会中国剪纸术。一把小剪刀能剪出各种花卉图案,有些图案可拿来做新娘子新衣的花纹底子。

东干文艺界出的人才很多,其中有个叫叶塞的是个奇才,他的祖上是陕西渭南人。他会中国武术,还兼任吉尔吉斯斯坦东干人协会主席,是前国会议员,又是作曲家、歌唱家,好多东干人唱的歌曲都是他谱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