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敦煌的路上,河西走廊、祁连山、河西四郡都留有很深历史刻痕,我们匆匆一过,心灵与历史课本书中的章节慢慢约合;家人与朋友结伴的远行,一同感知我们平淡生活之外许多心灵渴求,宽容与互挽互扶。历史的背景该有多大啊,我们那点小烦恼,算得了什么呢,我们还是多少快乐和幸福的时光需要在远行中共同体验,平日里的烦恼琐碎鸡零狗杂都算得了什么;有空闲的时间,我们何不踏出家门远行去,让心灵缤纷,让心灵活起来。在敦煌莫高窟,在鸣沙山滑沙,在敦煌夜市中忘了尘间俗事,结伴远行,到陌生之境,让生命尽兴,人生精彩。上路远行,当我们在一个地方呆腻了的时候。
路上的收获
自由和创造是我现实中最好的路;我坚守已久;其实现实中有无数的路在诱惑着心。欲望和权势始终以高昂的姿态,热闹的场面以及无比强大的诱惑站在高处,现实中无数的人屈从于生存和竞争,选择最直接的路去寻觅财富,追逐权势。每个人都保持着前行奋进的状态,而我犹如一株玉米,叶片肥厚地接受阳光和欲望的照耀,我无路可去,只能守在原处。最后在秋风里收获,一粒种子经历了灿烂的夏,最后爆裂出满仓的子粒,这该是人生的一种惊喜。这是一种留在原地的盛宴。
会思想的玉米,植根于土地,让风揉弄,这是一个人的居守,在安静中思索和积累了智慧,何尝不是一条很好的路,有的路是为看风景而踩出的,有的路则是被欲望所铺平的,大多数的人寻一条活路,玉米向着阳光生长其实就是一条路。仰望茫茫夜空,我的双眼与某一颗星之间就形成一条路。一段爱情,心的两头拴着思念的线,无影无踪,但它的确是一条路,那种相互的感应和体味。路是一个人心的方向,路成了脚下的方向,直抵目标。
我们从不同的地方出发,向着各式各样的目标。在没有路的地方,我用文字的触角开始行走,其实艺术的前方从来都没有路,有了路的创作只能是照抄,就像闪电不可重复,思想者的前方就是闪电的前方,那是幽黑的一段时空,谁用才情照亮它撕裂它。物欲和金钱无时不存在,每个人在路上都可获得,只是获取的多与少、满足和贪婪的矛盾;路没有错,走在这条欲望之路上的人多了,就变成了喧嚣嘈杂的广场,而走在我这样去思索和创造之路的人,越来越少,这路未必是繁忙的,甚至渐次荒芜,但终成绝佳的风景。
能有一份薪水,能体面而不是衣衫破烂地出门,能养活家小生计,得到应有的尊重和首肯;犹如一株玉米站在大众丛中,就很是幸运;在自得的悠然里,在自由的散淡中,自己有独特的路径,抵达一种境界,也是人生的滋味。活在自由和创造中是最好的走路方式。
陶乐小镇
直到有一天,我知道这些朋友再不会回来了,他们像是刚刚离开一样。某年某月某一天的一个午后,中国70后诗歌的精英们,风一样地光临陶乐,光临了我的山庄,2009年的8月,我是这个山庄的庄主;我在大门前慷慨陈词地致欢迎词,他们梦幻般地一一走进我的山庄,阿尔,李海洲,安石榴,梦亦菲,吕叶、西娃,午正阳,森君等,一些让媒体闪闪发光的名字,连同他们的活体一一被我请进了这个由废弃小学校园改造而来的山庄。
陶乐,西部一个干净的小县城,多年前行政区划终结其七十年的县级建置,现在称为一个镇,隶属于河西岸的平罗县。毕竟是一个县级政权曾存在的地方,陶乐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的确,道路管网,无一例外地好;空气中弥漫的依旧是作为一个县时的气息;陶乐在河的东岸,狭长的陶乐地形是一片沃野,再往东就是鄂托克旗,鄂尔多斯台地,毛乌素沙漠。北边的风吹过来,越过黄河吹越台地,沙砾就往东去了。陶乐夹在大漠与黄河之间,干净得像是一个处女,眼神清澈得能看到底。诗人们一来,就开始称赞这是块世外桃源,8月,我的山庄,硕果盈枝,树林、小径、凉亭,高大的钻天杨被风律动,宁静的小校园里,野玫瑰、百合、牵牛花野野地长,因为山庄在沙漠的边上,就显得格外与众不同,甘甜的西瓜,清新的空气。陶乐是中国五十个最值得去的小镇,也叫“风流小镇”,因为这里民风淳朴,酒风豪爽,鄂托克的风情令人迷醉,这是风;流是指黄河的流脉由南向北,黄沙的流脉由北向南,所以就叫“风流”小镇。陶乐没有那种排污型的企业,没有高高的烟囱,纯净无污染,是最后一块原生态的地方。
清新的空气令人精神为之一振;这是陶乐的天;滩羊,东山羊喝泉水,啃干草,肉质上乘,堪称绝品;沙芥、沙葱、苦苦菜,锁阳等特产,这是陶乐的地;天地之间是豪爽的人,没有斤以上的量,就少去陶乐;诗人们在简短的论剑后;就奔向我讲述的大块的羊肉而去;木柴炖羊肉,块大味鲜,当美食和野味夹杂了诗人们的张扬后,大块吃肉,大碗喝酒,便成了放飞梦想的最好方式,酒神的精神,放浪形骸,为所欲为地朗诵诗作,大碗饮酒在天地之间。能舒展身心的地方并不多,我的山庄算是一个,我为诗兄弟们提供了一个能够短暂涅槃的地方,我陶乐的文明诗友们,豪爽的酒风与超大的酒量,同样也感染着诗人们,侠客相逢,用酒对话,诗人相遇肯定醉它个三天三夜;来我陶乐饮酒,不枉活此生,诗人们感叹;地地道道的陶坛龙根酒,成全了诗人们的想象。“那一夜,我从陶乐走过,千年的酒香迷醉了我今世的脚步,”诗兄弟们写诗了,举起了比拳头还大的羊肉,还有大大的碗,诗外化为一种狭义,酒提升了诗的胆魄。
陶乐在这一天,飘然升仙,这一天,一群文化精英轻轻地走了,也像风一样;但落进他们内心深处的不是酒与食,是更深的一种东西,比如说友谊,豪爽,狭气以及坦诚相见等等。
他们发信问候或寄我书;一些人在某一天来了又走了,一些事发生了又被时间擦掉了,我在山庄或其他的地方,等着风来或风去了,像是桃花要在春天开,雪片要在冬天里落,我煨着火,酒碗不干,檐下纷纷扬扬的或许是他们的消息;记住一些人一些事或被遗忘。身旁就是黄河。我的黄河,或是陶乐的黄河不舍昼夜地流淌,不是我的血脉,是血脉之外另一种无声无息的天籁与默契,还有身旁的这沙漠,在风中动一下或者一动不动。陶乐,匍匐在身旁,像是焐了多年熟透了的情人一样,不离不弃,踢上一脚或者酣酣地醉卧。
我依旧用我的文字为生,而剑走在路上,陶乐苗条地风姿绰约地卧在大漠与黄河边。我想到尼罗河与它身边大漠中的金字塔;也想到黄河与它身边大漠中的陶乐;陶乐沙漠边上有新石器遗址,古时候的生产垃圾丢在沙漠边上五六千年了,我辨不出那时候它们的模样,用石斧石刀,剔肉,锋利而干脆。《国家人文地理》主编,著名作家李海洲交代我:“昌鸿兄,写一个中国五十个最值得去的地方,金陶乐,我给你发表。”写吧,为了那顿酒或是别的。
那天回来,已是月光满地,陶乐已在河边沉沉地睡去。
在贺兰山谷中行走
在贺兰山的一条山沟中行走,这是多年以前的事了贺兰山默默无语,寂寥的江山,没有声响,只有一颗年轻的心脏在呯呯跳动。狂野的风时有时无,营造着恐怖的声响或意境的神秘。在夏末就已枯黄了的山草,在山沟里摇摇摆摆,晃眼而无序。山风是粗糙的,雕刻着谷里的一切,包括刚硬无比的山壁。脚下是缓缓流淌的溪水,时断时续地潜行,潮湿着谷里的沙砾,或是亮汪汪地盈着那么一泓净水,映着天空中迅急飘过的云朵。在这光秃秃的贺兰山上,难得一见的植被只能在谷中存在,而山上是极少见的乔木,光滑的山体,重重地压在这块土地上。
风景并非如画,只是雄浑苍劲而已。走在这样的山沟里,你路遇的是头顶上那些怪石嶙峋的山峰,似怒发冲冠,像是鳄鱼张开的大口,峰是参差不齐的,意象凶残而暴戾,这样的山谷适合于恶人居住,这样能更好培植他们的心态,小家碧玉过此山谷,犹如落入地狱,遭遇山匪一般,尽管谷中无人,也有这般心灵的恐惧。贺兰山峰是雄性的,更是极具个性的。在山沟中行走,能锻炼人的胆量,让人能从恶的一面吸取和壮足胆量,多年以前,同行者在这样的背景中开始不作声张,恐怕惊动这一方凶神恶煞扑面而来。
雄鹰飞过的山顶,自是天蓝一片,从西边阿拉善飘来的云,洁白而生动,干净得一尘不染,山草在背阴或向阳处都是生机一片,细长坚韧的叶片疯狂地伸在谷中,像是秀发在风中飘扬,细碎的山花在石缝中顽强地挺着,泛着幽幽的光芒,粉色的、幽蓝的、浅黄色的,还有白绒绒的毛球悬在枝头,风轻轻一动,就满谷飞扬。新鲜的岩羊的粪便就留在谷中,我们知道昨夜它们来过,饮完清泉,啃完嫩草,它们便消失在无名的山谷幽林中了,不像我们,作一次匆匆的过客,没有真正地体味这大山的内涵便要扭头而去,挥手作别了。直到若干年后,这些沉淀许久的印象渐渐浮起时,我们从脑海中细细回想,品味那些刻得最深,最能摇动心灵的东西,就像相识的人,经过了很久之后,才慢慢感受他的存在和气质。
其实在文字上走过这山谷,已不是多年前的那条,那里有浅薄的感受和情感的填补,更多的是追忆那些散落其间的生命机缘,就好像我们走回多年前的一个地方,早已消失了,而我们该记住的东西,又在变形无常。
从兰州向南———甘南
漂泊在路途中,没有方向,从兰州向南,不知要颠倒多少次方向,才能接近目的地。对一个地方用想象加工了好多遍,在梦境里升起了好多次,终于要扑向它了。在活生生的现实中行走,梦的外衣就要被一层层地剥下了,最后只剩下一个赤裸裸的内核,真实而生动。
漫长的旅程,自然要带给身体重重疲惫,而车窗外一闪而过的树木和村庄,遵守着它们古老的模样,保持活力依旧的表情,偶尔相逢整山坡色彩缤纷的树林,着实让心头一亮,色彩带给人心灵的欢愉是直截了当的,而一座座高大的土山,持续地占有你数小时的视野,你的触感就会慢慢麻木,直至打盹小睡。在兰州,这种土山高大而臃肿,大棉裤一般地将你将这个城市包裹得透不过气来。从兰州向南,会路遇临夏[回族自治州],最后到雪山脚下的甘南[藏族自治州]。临夏到甘南,绿叶的成分多了起来,空气清新,阳光无与伦比地灿烂,这是青山绿水构织的山河,身边的夏河开始生动了起来,迅急的水流,激起浪花,在山沟中穿行,顺势而下,层层叠叠的水花,沿曲折的河谷,激流勇进着。
我逆水而上,路遇着生动美丽的自然秀色,在一种兴奋的情绪中踏上了甘南的这片土地。
甘南夏河,隐藏在青藏高原的脚下,藏地的风情扑面而来,身穿紫红色袈裟的喇嘛随处可见,高原的阳光已把他们的脸庞和胸膛晒得黝黑而光亮,头上那一顶顶鸡冠状的帽子,高高地挺起,增加了几分神秘和宗教的肃穆,你好奇地望着人流中的喇嘛,看着街道上那些腰间插刀的藏民,旁若无人地进行手中的活计。那藏族妇女佝偻着身体,穿行在小且窄的街道上,只有那些店铺奢侈地展着露着藏地金银饰品,佛教用物,真可是琳琅满目,佩器相碰铛铛作响,雕工精美的藏刀,图案色彩艳丽的唐卡,绘编工艺奇妙,小小的银质饰品,还有内地难得一见的松绿宝石,在夏河的街道中,那都是些小意思,如同藏民手中的玩具。
这一切活生生的场景,均在佛的注视下进行,坐落在半山腰上的拉卜楞寺,规模庞大的庙宇,错落有致的分布在半山腰,俯瞰进进出出来来往往的人群,金顶的光芒无处不在,金顶把人间的幸福与苦难一同普照,雪白的塔一座依着一座,飘动的经幡悬挂得到处都是,在微风中轻扬,犹如神灵们轻盈走动时,飘起的佛袍,手持转经筒的各色人等,虔诚地念念有词,只是来访者转得不那么地道,还有转经的长廊,远方虔诚而来朝圣者一步一俯地一叩长头,呼呼转响的大经筒在长廊深处悠然地回响,朝圣者的虔诚、鲜红的正在转动的廊道上的经筒、裹挟着我的所思,一同升上了干净幽蓝的天空。庙宇的墙是纯白的,那是用石灰浆淋涤的,盛放着干净的灵魂,傍晚时分,诵经的声音在整个山谷里回荡,还有法器的叮当作响,悠扬的佛乐在夏河飘扬开来,弥漫在拉卜楞寺的上空,一轮新月弯弯地悬在山顶之上,朗朗地俯照这里的每一个角落。
青稞酒的香味飘起来了,在夜晚,在夏河之外的桑科草原,升起的炊烟与篝火,让这个在白天看起来寂静无比的桑科,万分地浪漫,藏歌唱起,藏舞飘起百变的裙裾旋转,青稞酒高高举起,一声扎西德勒,一碗酥油茶,飘香的牛羊肉,一同挤出帐篷,在宽阔无边的草原上飘动。在夏河的夏天,在无边的桑科草原,洁白的帐篷一座连着一座,像是水面上升起的水泡,摆在草原的深处,忧伤而且宁静。夜晚的桑科已被现代文明的火种点燃,到处都洋溢着欢快的内容。这一切均被一种无边的寂静所包围着,躁动的生命终将归入无边的寂静,而佛的包容无所不在,年轻的喇嘛在广场上踢球,兴奋地露出洁白的牙齿,几个外国人的高档照相机同样也吸引他们的注意,佛塔的倒影,彩树的落叶,食着人间烟火的喇嘛,都是甘南影像中的组成部分。我漂泊到此,生命中的一段记忆,便与这草原这山这水这佛有了一种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