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中文明要经历各种色彩,有褐色黄土的无奈与苦难,有绿树的生机和向往,也有金顶佛塔的黄白相间的导引,更有无边翠绿草原,洁白云天的呼唤,我们每个人都在途中路遇相逢这样或那样的色彩和缘分。
安静地飞翔
我在高天流云的意境中醒来。春天的天空,没有集结成形的云团,上升的气流能把风筝和轻的漂浮物送上天,云朵散淡地悬在背影深远的天空,那些线状的流云,若隐若现地在空中留下影子,无所事事地浮着,上升的气流无法将他们驱散,这个时节,他们似乎成了天空的霸主。这是春天,我在一个午后仰望我的天空。
我居住的西部小城,永远都那么的老实厚道,我说的不是它的傻,而是它朴实憨厚。能在这个县城里住上十年,相识的陌生的面孔都会熟悉,并久久地成为记忆。走在街上,有人向你问好,或点头,你也一样地还礼,你甚至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在那个单位上班。这座小城的北头有个叫玉皇阁的古建筑,中心地带有座钟鼓楼,这两个活宝是明清留下来的,是方圆百里人人敬仰的镇县之宝,这个小县城民风淳朴,傍晚时分,西部小城的夜宴就开始了,那猜拳行令的声音满满地淹没了世声,流淌在街上,仿佛是秦腔吼,张长李短的咬舌之音早已被豪爽之气取代,剩下的感觉就是家家扶得醉人归一般。还有他们的衣饰,好几年都保持一个形状,就像他们的标志一样。
二百年前一个叫徐保字的县令,修志编书,教化后人,留下手抄本的《平罗纪略》,此后平罗子民们开始从这些志书中识得祖辈以上那些模糊的内容。文采武略,这块土地上出过许许多多的人才,远到翰林院的大学士,还有今日省部级的高官,小县城因为这些人物而兴造文昌阁,书香气浓,一代接着一代往下传承祖先们的功绩。我在这等历史的天空下看书和写字,没有功利,看散淡的云,品淡味的茶,观色泽不艳丽也不俗气的花,喝塞上春的醇香,安妥一颗躁动的灵魂,写诗用来愉悦自己的身心或喂养朋友的眼目,招来一两声夸赞或贬损。当自己独处的时候,依旧是一壶茶,两本书,一个破笔头,一两篇自以为是的锦绣文章,不至于将自己无聊到烦闷的程度,平和的心态如春天的湖水,很静,偶尔升起的灵感,就是我生命中升起的花朵。春天会让万物生机勃动,我看着云天,望着遥远的贺兰山,将内心涌动的情感表达得真纯,就像那些小溪自然地流动着,村子里那些老柳树抽出了芽,一群散漫的鸭鹅在水边躁动,还有林边的野草忽然长了那么高。一个男孩拖着长长的鼻涕,吹着柳笛,友好地望着我,但他不知道我也是从村庄里走出去的孩子。
能够安静地看书写作,能够体面地出门,看着自己的孩子和村庄里的孩子在一寸寸地长高,我感觉时光正在流逝,而我捡拾到岁月筐子里的东西是否也增加了,我的这些微不足道的获得,还有付出,都在阳光下晒着。大地上不久就长出绿茵如盖的麦地,它们分蘖的声响,告诉我天空下一切自由的梦想,都会生长翅膀。我要把心灵带到什么地方去飞翔。我独守小城的心灵,平息了年少时的追逐,坚持在自己的土地上,行吟或放声歌唱,我无法将自己平庸下去,因为我带着翅膀飞翔。
墩台戈壁
戈壁滩雄野地铺展在脚下,万千车轮碾压不留痕迹。这是夜风的使然,白天留下的,夜晚通通被擦去了,包括脚印、体温、喋喋不休的声响;没有什么能在这比戈壁滩张显自己的个性与伟大。
玉门与阳关中间的敦煌,是一片绿洲,寄居着千百来东去西来的文明,留下一座宝库供人瞻仰、问寻、叩拜甚至是临摹。在莫高窟的头顶,万千尘沙延绵不绝,滑行的飞翔的静卧的沙粒,经年累月,万劫不复地存在和奔袭,对抗虚无和毁灭,清理滑沙和尘埃的努力一直在持续。敦煌四周密布着形制大抵相同的无数墩台,其中阳关最为有名。
小儿朗诵声入耳“劝君更进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当年谁持酒杯劝酒?谁是送我远去的故人?不得而知就已身影两散,消隐在茫茫的戈壁;走在途中,大地的回响在耳边嗡嗡而起,内心的孤寂踏响在天边,肩扛的责任和使命依然在不知名的远方,落寞地走在荒无人烟的戈壁。无人顾看的身影,何等地孤零,漂泊依然;脚心叩问着无语的石子,头顶着不沉也不落的骄阳,在一种无法靠岸的凄惶中,只身前往,心存多大的勇气和意志,面对这海一般的戈壁。
而此时,唯有墩台成为心灵的向标。
戈壁墩台,站立着,远远地望我。望我如何步履蹒跚,望我容颜憔悴,唇裂口干,发如火烧;望我如何在绝望和希望的两岸间挣扎徘徊,望我如何放弃向往倒卧枯亡。望我的理想如何成为一道烟,飘向遥无尽头的时空中。
与墩台的对望,让我途中有了伴侣,有了支撑和心灵的拄杖。润滋心灵的水分由墩台而起,脚步因此坚定。目标的存在,目标的若隐若现,目标在前方暗示,成为心灵的直接吸引力,不放弃咬牙坚持的意志,在戈壁上复活,我数着一座两座数十座的墩台,一一越过,像是翻动的历史书页,一页页地远逝,由此也远逝了汉唐庭院,秦汉的夜晚,昨日卫青霍去病马踏而过的驿站,远逝了将军的白发,戍边战士的星夜泪眼;越过墩台的注视,又被下一个墩台迎接,尽管扑入怀中的是罡罡烈风,风中的石子,但还是迎面而去,向西而去,向着诗词中的阳关。
一座墩台与另一座墩台,远远地对望着,从此天地间就没有了寂寞。倘若有一天,一座墩台在风蚀雨淋雷击电闪中倒下,另一座墩台会是怎样的痛感无助,寂寞无援,像是一对有缘人或知己的生离死别,然而墩台的筋骨依旧坚硬,夯筑而起,雄立于戈壁,镇守边关,数千年的站立,依旧坚挺如故,这是墩台的本质和命运。墩台是点、长城是线、城池是面,点线面构筑了一片江山的筋骨与血脉,一盘江山唯有这道屏障遗留下千古英雄的忠肝义胆,成为一个民族最刚强,最勇敢,最不畏艰难的基因载体。
用脚步丈量戈壁上的墩台,倾听历史深处那些依旧汩汩流淌的民族血脉。
那年深秋,当我带着游玩的目的而来后,竟被这戈壁墩台长时间地征服,心灵的敏感被激起,我毅然踏上戈壁,在几个墩台间穿越,潜回我的前世今生,在一首诗里接近我的阳关,触摸离我远去千年的故人。
路遇海南
多年前一个沙尘肆虐的季节我在海南。一个岛上的阳春三月,已是格外地闷热,我从西北来,此时的北方还未脱去冬装,我们的衣着显得臃肿而笨拙,更难耐的是二三十度的高温和艳阳。季节的反差是如此的明显,我在这种猝不及防的状态中尴尬地进入了海南。
海南这人间仙境,你会从文字中图片里感受它的浪漫与美丽。椰树和绵绵无尽的绿色会把你的视野引向窗外,稻田,绿水青山在高速路的两侧急速地闪过。在海南,无边的绿色已把你彻头彻尾地包裹。沙尘苦海,褐黄无色的大西北,与此有着强烈的对比,从万劫不复到回头是岸,我们要经历多少苦难的跋涉才能抵达一个周身被绿色包裹的世界,我的这种冥想就漂泊在这绿色的王国中。其实数百年前一个智者踏入这绿色王国时,情绪是低落的,那种发配于荒夷之地的落寞心境,与这里的自然是很难融合的。但时间是治愈创伤的良药,这位文人有着极强的适应性,他慢慢在自然的各种气象中,悟出人生的大道,他人生的底色,打磨铺垫得厚实而坚强,他的诗文已流传千古,苏轼于苍茫之间坚挺一个文人所独有的操守,他已把人生的大境界铺开。沧海桑田,几百年后,默无声息的蛮荒之地一下子变得车水马龙,人声鼎沸,现代文明的脚步无所不在。
向往是对山水自然风情的向往,向往被一种良好的情绪支撑着,去撞破梦境与现实的那一层,在海南,一路延展,处处风情,湿润而热烈的内容,浸淫着各色人等与语言,挑逗着旅人的心,拨动着旅人原始的冲动,在一条物欲横流的时空中穿行,你会被搅扰得浮躁,矛盾或压抑。这是海南的声色犬马所给你的施压。
从向往到观察,一拨拨匆匆的旅人囫囵吞枣般地对大好河山匆匆一望,便要挥手作别,这是旅游的通病。望断天涯路,在海南品尝山水,涉足海浪,清溪漂流,望静水青山,看碧浪幽海,无限风光与诗意,沛然入胸,那种自然风光所给予你的是洗心洗肺,是其他任何地方所不能给予你的。海天一色外,海风能吹拂长发,海风也能澄澈心境,海浪一波一波地涌来,让沉闷的情绪化成海上飘飞的云朵。海南就在脚下,阳光灿烂,沙滩金黄,海水诱人无限,只有海鸟在鸣叫,那些委婉的声音在干净的天空中传响,而人群中的嘈杂声是无处不在的跟随。椰子无比慷慨地奉献,瓜果飘香的海南,甜美的滋味让生命饱满而殷实,这是食与色的海南一角,要想穷尽这里的美丽,要慢慢住下来品味。在海南时间太短,走马观花般地游,我仅能得到的是一些皮毛,而落入内心的美丽和冲动,仅仅是凭记忆去追回,几颗椰果,几声海浪,椰树临风飘起的姿态,干净的天空和海水,美味的果实,还有藏在历史深处的人文,我匆匆而过的脚步,千人一面毫无个性的岛衫,细碎匆忙的叫卖声吆喝声,嘈杂的无序的游人,拉拉扯扯讨价还价的生意人,一同挤在我对海南的印象中。
我是行走的浪子,路遇海南,我散淡的记忆支离破碎地缝补起一件花衣,支起心灵触摸山河所能给的一切的美好。
姑姑等这种鸟
姑姑等是春天容易一见的鸟,啼叫声拉得又长又急,“姑姑等,姑姑等”,一遍遍地不绝于耳。村里人叫布谷鸟,鸟的叫声仿佛是催人下地种瓜点豆,村头还有喜鹊,鸽子,麻雀,黄鹂,甚至是乌鸦;这些鸟的叫声和姑姑等不一样,打破了姑姑等催促的节奏,星零地响彻在村头泥屋间。春分一过,燕子和红嘴鸥也亮丽登场了,刚刚翻过地的新泥,淌上了水的田块,都是这些鸟儿们追逐觅食的天堂。
春天里鸟儿们的身影最是忙碌,离家不远的威镇湖就有南来北往的鸟儿们栖息,甚至是安营扎寨,繁衍后代;十几种鸟儿把解冻后的湖面占据了。这是一块天然湿地,存在了好几百年了,是贺兰山夏天里洪水的去处和归宿。芦苇和红柳在湖里湖外野地里铺开,生态系统维系得相对良好,加上封滩禁牧,使得这块野地保持其原始的生态。我想姑姑等的夜晚,大抵就属于这里,它们在夜间就潜伏于此,天亮了就飞临田园和村庄,一遍遍地“姑姑等”个不停。
姑姑等是一种不太受人欢迎的鸟,就是因为它一遍遍的叫声,似乎不停,一声紧似一声,听烦了,你干脆就忽略它,忽略它的存在和叫声,但它确确实实地存在着,有时你都不知道它们隐身在何方,在农耕的背景里,这种催促人下地耕作的声音是起了督促的作用,劝人勤奋,不偷懒。而今这种声音对村里人似乎不起作用了。据说,姑姑等是一种伤情的鸟,传说,古时有个勤快的嫂子和懒惰的小姑,约好第二天上街赶集,嫂子第二天来叫了小姑好几遍,小姑就是没起床,说“你前面走,我后头追上你”。小姑子醒来后,就去追嫂子,结果迷了路,越走越凄荒,最后小姑子上吊自杀了。而小姑子的阴魂不散,最后化成了这种叫姑姑等的鸟,好伤感的传说,听这鸟声是越听越凄凉,最后干脆不听。
姑姑等这种鸟伤情,其实伤情的鸟何止于此种:“杜鹃啼血”的悲情告白,“青鸟殷勤为探看”的两情交流与信息传递,鸿雁寄书的苦恋情愫,“世间情为何物”天鹅的生死相随,哪一种鸟不寄居人生的一段悲欢离合?老树昏鸦断肠人在天涯,所有的场场景景都跟人生的况味相当。姑姑等的叫声哀婉,伤情,又声声紧催,叫人心神难静,但一联想起它的传说,不禁又令人生惜怜之情。
天地之间,所有的鸟都托举着自己的天空和往事,奔波在伤痛和寒冷里,聆听风雪飘摇;人也一样,或欢乐在阳光中,或伤感在情绪里。
姑姑等这种鸟,在我们的生活中,飞跃于田野间,有一种啼叫常常让人刻骨铭心,姑姑等这种鸟有这种本事。
过年的图腾——拜年
远古的图腾和崇拜,一个民族从漫长的历史纵深外走来。
遗落在少数民族地区的图腾和崇拜,至今依然保留着千年遗风,地上的蛇、天上的鹰,云里的龙都为一个民族带来生机,成为精神支柱,一度成为崇敬膜拜的神。
我们的崇拜古已有之,绵延至今;其实祭祀活动的主题还是在叩拜,承继先人的精神,感恩先人的所赐以及积淀的财富。在中国北方,绝大部分汉族都要在除夕之夜进行祭祀活动,烧纸钱、敬供品,叩头缅怀先人的功德,记忆往事,感恩先人遗留下的品德和作风。敬畏、叩头,揖手原始的表达方式。
拜年活动在北方很普遍,当今已演化成五花八门,村镇的社火队敲敲打打地进城拜年。在古时候,年是一种怪兽,极其贪婪和凶残,每逢喜节来临,总要危害人间一番,掠夺财物,抢劫收获,干一些不劳而获的勾当,后来人们发现了爆竹,红纸,舞龙等一些可以降伏年的东西来镇压年。过年,其实就是过一个关卡,保全自己一年辛劳的所得;过年就是一种逃离劫难的过程,年是一种劫难。